“北堂春。”那人答道。
苏四娘一愣，悄声道：“北郡王世子。”
凤奴放下茶盏，半掀开帘子，自己能够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到自己的脸。她看到那小厮乘着的正是一舟花船，眨眼间便明白了。
那小厮见是熟悉的红衣，赶紧指着花船道：“凤奴姑娘，这是我们家公子送给你的。”
凤奴从画舫窗口对着下面的小厮盈盈一笑：“谢谢北堂公子的花，我可喜欢的紧了。这位小哥，请你去告诉你们家公子，承蒙公子不弃，看得起凤奴，只是凤奴一月上一次台，这个月已经算是表演过一次了，下个月的时间定在七月初七，这是早已经商量好了的，凤奴也是出来讨生活的人，烦请公子怜惜，到时候凤奴精心打扮一番才好见见你家公子。”
含娇带媚却又不矫揉造作，再被姑娘盈盈一笑，这小厮霎时有些魂不守舍了：“放心吧，凤奴姑娘，我一定将原话一字不漏的带给公子。”
凤奴又是一笑：“劳烦小哥了。”
苏四娘看着小厮的背影叹息一声：“我倒是忘了，三月，东西南北四郡王都是要来朝贺天子的，今天又是十年一次的花魁赛，少不了有四郡的富贵人家来，只是没想到这次这么快的是北郡世子。”说着又担忧起来，“你这样拒绝了，就不怕世子打击报复？”
“怎么会，他一个世子犯得着和我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计较么，而且他们自诩仁义之士，又怎么可能为了这点事给我为难，”凤奴左手支着下颌：“虽然天子懦弱，但是这里毕竟还是京师，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看着呢，要是强迫我去了，可不就是仗势欺人么。”
苏四娘无奈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这口无遮拦的习惯要改改，要是被外人听到这些不该说的话，可有的你哭的！”
凤奴嘻嘻一笑：“这不是只有我们内人在么。”
谢书一直注意着外面的情景，自从凤奴上台就一直没有人表演了，此时看客们将花也送的差不多了。
谢书看着纤舞楼的花船过来，忍不住欢呼一声：“满满七大船花啊！四娘你这些天没开张的今天一下子都给赚回来了！”
寻画也道：“可不是么，四娘，你以后可得好好抱紧凤奴这棵摇钱树了。”
苏四娘也乐得和她们闹腾，扑过去抓着阿时的手臂：“红玉，还不赶紧把我的摇钱树的鞋子拿来，赶紧给你家姑娘穿上。”
红玉道：“姑娘的鞋子在红袖那儿呢，刚刚红袖就不见人影了。”
苏四娘眉头一皱，倒是凤奴不在意的摆手：“算了，我赤着脚习惯了，大不了少走动几步就是了。”
苏四娘不赞同道：“你对你身边的丫鬟也太放松了些，这样早晚会翻天的。”
凤奴悠悠闲闲的呷了口茶：“四娘，咱们楼里现在迎客的青衣丫鬟十二个，又有琴棋书画玉箫春夏秋冬红橙黄绿青蓝紫这些个姑娘一共十七个，不过我看琴棋书画玉箫六个似乎有点少了，不如多加一个袖，你看怎么样，读着也顺溜些。”
苏四娘看琴棋书画玉箫六个姑娘：“你们可有什么意见没有？”
弄玉第一个反对：“我不喜欢她。”
凤奴问：“为何？”
和弄玉一样心直口快的谢书道：“我也不喜欢她，最不喜欢她那双眼睛，整天滴溜溜的乱转，像是没安什么好心一样。”
苏四娘一笑：“楼里的姑娘出身都不好，红袖又是去年才来的，在外漂泊这么多年，遇到的事肯定也多些，思考的也要多谢，这也无可厚非，我看她一双手上的茧都不薄，以前肯定也是个苦命的。”
凤奴道：“这一年她和红玉跟在我身边，红玉是个老实的，就会蒙头做事的傻丫头，红袖倒是有几分小聪明，学东西倒也快，身段也好，她自个儿也愿意，反正都是楼里的姐妹，都是苦命的女子，她既然有那个心，我想我也该拉一拉。”
弄玉撇撇嘴：“算了算了，你们都会说些冠冕堂皇的好话，就我最笨什么都不会说，随便你们把。”言罢，又添上一句，“反正我还是不喜欢她。”
凤奴噗嗤一乐：“又不要你陪她喝酒陪她睡觉，你要那么喜欢她做什么。”
弄玉一跺脚。
谢书指着外面道：“唉，你们看见了没，凤奴刚刚扔的那块绸子好像被人抢到了……哎呀，打起来了！”
众人都好奇的掀开帘子看，就看到那大红的绸子在岸边的一块人头顶上飞扬，有一个白衣人一手拿着绸子，身边的人倒了一地。
凤奴无趣的收回眼光，谢书道：“怎么凤奴你都不感兴趣的，人家抢的是你的东西呢。”
寻画酸溜溜道：“可不是么，凤奴你还是第一次登台呢，就博了个满堂彩，那些男人要是看到你根本就不在乎那么块绸子，不知道心里怎么想呢。”
凤奴拿了颗瓜子丢她：“就你最阴阳怪气的寒碜我，你都说了不过是块绸子，楼里楼外的多了去了，我还在乎作甚。”
寻画扭着身子躲开，正想说什么，清点绢花的人已经数完了，高声喝道：“纤舞楼凤奴姑娘得绢花七千六百五十四朵！得今年桥主之位！”
唱喝的姑娘声音很高很响，凤奴说不出的舒心。
苏四娘走到甲板上对看客们道：“承蒙各位爷厚爱，纤舞楼凤奴半月后将会登台献舞，欢迎各位爷届时前来观看。”说完便回到了画舫中，吩咐开船回楼。
红黑两色鲜明的画舫在最前面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高昂着头回楼里去了，船里的姑娘欢喜鼓舞，后面跟着六七条装满了绢花和银子的小船，气焰雄雄。
可苦了这些看客们，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惊尘绝艳的一支舞，还没看清楚这新一届桥主的相貌，人家还半月之后才登台，心里就跟猫抓似的被挠啊挠。
苏四娘吩咐画舫从纤舞楼后面绕回去，在凤奴住的晓香水榭停下，她先回去穿了鞋子换身衣服再到前厅，大家一起去吃晚饭。
红玉扶着凤奴紧紧的盯着脚下，小心翼翼的走着，凤奴忍不住一笑：“这都到了水榭了，我平时也都是这么赤着脚走着的。”说到此处，又有几分感慨，“也就只有你还担心那里忽然蹦出来个东西割了我的脚了。”
红玉理所当然道：“当然了，我是姑娘你身边的丫鬟，自然是要注意到这些地方保证你不受伤的啊，现在您可是桥主了，金贵着呢，不知道多少人想要看你跳舞呢，所以千万不能受伤来了啊。”
凤奴挑起红玉的下巴，两人视线相对，凤奴风情万种的一笑，红玉首先红了脸：“姑……姑娘，你别这样……”
“这样？哪样？”凤奴故作无辜。
红玉支支吾吾。凤奴放声大笑：“哎哟哎哟……所以说我就喜欢你这点傻劲儿啊。”
“姑娘，红玉，你们回来啦。”红袖赶紧迎出来。
凤奴一挑眉。红玉直接就问出来了：“红袖，你拿着姑娘的鞋子去哪儿了，我找你好久都没找到，害得姑娘到现在还赤着脚呢。”
红玉身子蹲了蹲，红玉眼尖的发现红袖穿的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鞋，而且和凤奴的那双有些相像，但是先前她穿的不是还是和她衣服一样的蓝色鞋子么。
凤奴掐了一下红玉的手，阻止了她要说出口的话，径自走过红玉身边，带起一阵微风。
纤舞楼闭门的十天中将整个楼的经营方式和格局都改变了，现在最前面的厅堂是接客用的，那里有大堂有雅间，后面一个小院子是个楼里的姑娘和其他人自己的私人住处，在后面便是这个依水而建的水榭，是凤奴一个人的住处。
这里并不像一般姑娘家的摆设，一进水榭，看到的就是一个甚至占了半面墙的大衣柜，另一半没有被衣柜占到的墙竟然被放了一面及地的铜镜。临水的一方一高一矮横拉了两根长长的栏杆，低的一根只在腰腹处，高的一根踮着脚才能够得到，栏杆对面的墙边摆放了一张床。
凤奴进门，直接就进去打开衣柜了，果然看到里面乱糟糟的，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在衣柜角落处翻到自己需要的那件衣服拿出来扔到床上，对红袖道：“我已经跟四娘说过了，以后你就和抱琴姐她们一行一起接客吧。”
红袖一愣，眼里先是闪过惊喜，随后微蹙着眉，赶紧道错：“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姑娘嫌弃我了，所以要赶我走？姑娘你说我哪里做的不好，我改我改。”
凤奴笑容不变：“不是你前个儿说想要在前面接客么，现如今我跟四娘说过了，你就跟抱琴六个老资格一起，既遂了你的心意了，也对得起你我主仆一场。”
红袖低垂着眉，一个劲的道歉，凤奴有些不耐烦了：“你在我身边一年多，我也大致知道你的性格，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我身上的本事没学个十成也学了七八成了，在前面唱歌跳舞的可不是就能发挥你最大的优势了么，而且我已经给四娘说过，四娘也答应了，总不好反悔。”
红袖咬唇：“但是，我并没有什么准备……明天照常开业，我的胭脂水粉衣服首饰什么的都没有准备好。”
凤奴笑中带着几分嘲讽：“我衣柜里的那些衣服你也知道我没穿过几次，好些衣服都是没上身的，还有那些朱钗，我也用的少，你全都拿去吧。”
红袖惊喜的看着凤奴，生怕她反悔了似的，连连点头：“谢谢姑娘，谢谢姑娘。”说着便老实不客气的去拿那些衣服朱钗了。
“那根蝴蝶金簪子留着，其他的簪子也都拿去吧。”凤奴说了一声，又对红玉道，“东西有些多，红玉你帮红袖拿到她房间里去，赶紧收拾好了都到前面儿去，大概晚饭都准备好了就等我们几个了。”
红玉虽然不情不愿，但是既然是自家姑娘吩咐下来的事情，自然只有答应了。
看着那两个身影渐渐走远，凤奴捏着那支蝴蝶金簪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所以我就最喜欢真小人嘛。”
放下簪子，换上轻便的衣裳，长发编成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