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死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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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死缠绵-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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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轻轻摇摇头,与其说我长得像霭姒骊,还不如说我长得与桃花夫人姚心一模一样?那萦族君王,倒真的是一个痴情之人。可叹所谓倾国,岂不是都是庸人自扰、心魔难耐,又关倾国何事?
  半响,方自座椅上站起,轻轻掀起帘子,走自海默伊身边,将脸庞微微靠近,那堆在头上的点翠满细钿正如翠微春深,益发衬的鬓发浓密乌黑、肌肤莹白若雪;那斜插于双鬟的一支累丝巧穿凤,金珠颤颤垂到脸侧,流光闪耀;我宛然一笑,他却早像是痴了。我嘴上挂着笑容,眼底像是碧水一湾,看不分明笑意,“痴人!这世间又哪里有什么轮回再世?我,不过,长得和桃花夫人相似罢了。”
  随即抽回身子,已自走向连文嵌宝槅窗前,连绵不断的万字文断个不了,透过密密细细的细小槅子,割裂了窗外那一树的粉杏,还兀自正开得好;虽是过了春时,依旧是明媚研丽,艳粉娇红款款在洄风中,语笑嫣然般絮絮而生,纱窗日落见黄昏,寂寞空庭春欲晚。再好的景色,没有把臂同游的那个人,也不过是些俗物,想到这里,心里微微生痛,口中却漠然,轻轻回头淡语,“也罢,叫你们君主讨一讨我们皇上的主意吧。只要是他同意了,我自然也是同意的。”
  那年春暮,萦族君王莫特尔赠我夕阳布,薄如蝉纱,洁比雪艳。尤其妙的是,白色中轻透出暖红,隐如残阳金粉,直透入人心里似的。于是我以退红鲛绡为里,制轻衫,上绣桃枝联翩、桃花落英;衣成,不减张丽华桂宫霓裳。
  ……华丽丽的分割线……
  “春过也,共惜艳阳年。犹有桃花流水上,无辞竹叶醉樽前,惟待见青天”。檀板轻敲,我婉转低唱。
  那骊山庭建于京都西侧翠微山麓,居停数十间,连绵而起,雾沉沉一色青砖明瓦,虽不若宫城迤逦繁华,却别有清幽雅致风色。自皇上答应莫特尔为我画像的请求后,我便移至骊山庭内梨花院中;捡天气晴明的日子里,于山水佳好处,让莫特尔皇帝为我写影。
  “这首曲子却是谁人做的?”那萦族君王莫特尔一边轻执画笔,一边随口问道。
  “此曲名唤忆江南,前朝诗人刘禹锡做的。可好?”我撒袖临风而立,那宽衣博带飘飘欲起,可不正是春深赏花人?想到这里,不由回眸浅笑道,“听闻皇帝您最好我们江南风光,所以我以一曲《忆江南》为寿,还望您多多怜取江南风景。”
  “我一向喜欢江南风光。”他一板一眼的回答,在我的面前格外拘谨。“只怕更喜欢江南的人物风流罢。”突然想到当日他与桃花夫人,不觉好奇心大盛,戏诘道。
  “嗯。”依旧是一字回答。
  “可否说说你与桃花夫人的往事?”见他如此,我干脆横刀直入,想知道他的故事。
  他万万没有想到我会如此直接的问他这个问题,不由得呆住了,脸上显出讶异的神情。见他这样,我忍不住扑哧一笑,随后认真的说,“我是真心想知道你们的故事呢,可否告知呢?”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当初我来京都游学的时候,偶然见到了桃花夫人一次。”他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敷衍道。感觉得到他的不在心,我依旧不屈不饶地问:“那为何出兵呢?为了一个女子而闹得两国失和、兵戎相见?”
  “那时候我国内天降异兆,有巫神说霭姒骊就在夜月国内,这才闹出了事情。”看他始终不愿说出真相,我不觉无聊,抬头望天,满满的金沙落寞,直欲将碧色吞没,又是一日好时光过了,不由得轻轻叹道,“也近黄昏了呢。”
  “嗯。”依旧一字回答,我笑着,轻轻捡起搁在一旁的玉壶,浅倒了一杯竹叶酒,置于唇畔,流光回转,浅笑盈盈:“那皇帝,你可知道前两幅画,我为什么都觉着不好麽?”
  “不知。”
  嘴角的笑意愈加深了,笑涡微生:“皇帝,你所做的第一幅画,虽然人物不失研丽,可是只是形似而已,却没有能画出我的神态;整幅画略显生硬了,所以我才说不好;而第二幅画,神情举止肖似了,但是风神态度不曾绰约流动……
  “我想,那是因为我们接触时间太短,您一直眼观鼻、鼻观心,我也目端手庄,所以整个人意态不得流动、失之造作了。”
  “那我这第三幅画,有当如何呢?”见我发难,他停下笔,饶有兴致地问。
  “这第三幅画,莫若不要动手唷。”
  “不要动手?”
  “是的”,我举起玉杯,那夕阳薄沙轻轻撩起,露出腕间数十填金点翠金钏,在风中轻轻晃动,发出了叮叮当当的脆响。正打算说话,突然觉得脖颈间一凉,原来是那身畔的石榴花树,不知怎的竟然早早开了,间或一片因风而动,潋滟红的轻巧一瓣,竟飘到了我的脖颈之上;随手轻轻抹去,我轻啜那绝色佳酿,一时停驻无语。
  这样的好景致,真是白白辜负了。不由得轻叹一声:“早春花间两温存……”说完,便随手将束发的轻绸一拉,浓如鸦翼的头发飞舞,凌乱在空气里,虽摸不着那潜流清风,却飘逸生姿在斜阳余晖之中,又是浅笑递上,再度发难:“我真的与那桃花夫人极像?”
  “不像。”依旧是两字作答。
  “不像?”我轻嗤道;“可当日一见,你的双眼只顾着瞅我呢。”
  “确实不像。初见的时候,我一瞬间倒真以为桃花夫人再世;去年我见到赵启的时候,几乎也有这种错觉。但是,启是左眼下多了一颗丹痣,又身穿男装,身形比他母亲要魁梧一些。当然,那一日,启的神色,正和他母亲一般忧伤。而你,容貌一般无二,却总是言笑晏晏,神色亲婉;失去了那种哀伤欲绝的风情。”
  收拾一脸的笑意,我冷冷道,“没错,我也曾听说过,我姨母自进宫后便从来不笑。”
  “我想,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才能忧伤的如此销魂蚀骨。”他深深地停眸,若有所失。
  我不禁叹息道:“一个忧伤到销魂蚀骨的女子,真的就这么让人牵挂于怀?”
  “是的。不是任何的美人,都会像她那样,忧伤如水,悲痛若流。在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我以为,她就是霭姒骊了。因为只有大海,才会这样的忧伤,即便时或风平浪静,也不过是为了日后悲切之低鸣、迂回之卷浪,赋予些许斜阳下的寂寞……”
  “些许斜阳下的寂寞……”不由得痛上心头,“我也……寂寞如雪……寂寞如雪……”语至最后,细不可闻,这是说给我自己听的:也曾有一个人让我知道,寄生于世上,却是如此幸福。可惜他终是要走,我又能如何?又能如何?已为零落泥,哪得傍枝头。我终究是二品人物,即便离开了他,也能笑得出声?
  良久,我轻轻道,“这十日内,我自与小环指顾语笑,或扇茶铛,或检书帙,或自整衣褶,或代皇帝您调绘丹碧诸色,纵你想象。十日之后,再为我画像吧。”
  “只有这样,你才能画出意态流动的我罢。虽然绝不像那个忧伤的美人姚心。”说罢我转身离去,太阳已经下落了,可是所有的云块仍然像玫瑰和黄金似的发着光;同时,在淡红色的天上,星星已经在美丽地、光亮地眨着眼睛。空气是温和的、新鲜的。一切都非常平静。
  平静的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就像是难以愈合的伤口,看上去结了痂,可那痂壳下面的肌肉,依旧在腐烂,无声无息、越烂越大,最后鲜血泥泞、再也看不分明。
  启,你可还好,我想你,深深地想你,想到无力自拔,想到痛彻心扉。

  万客寺内•;离奔

  一醉醒来春又残,早是夏深沈。这个故事就像一个噩梦,我的嗓子仿佛哑了一般,说不出话来,却又不得不说,失去了一贯圆润而清朗的声线,只是呕哑噪杂,“我的亲生父亲——”
  “是的,启。你的父亲,其实是当年的状元谢君生。”
  天启十七年的夏天,我站在海边的悬崖之上,身后,是一株老树。我面朝大海,感觉到一阵阵的湿润的风,散发着彼处与远方、分界线与异国他乡、群山与海洋的气息,像是少年人辞别母亲般的亲切而温存。
  这个时刻,我也感受到身后的那棵树,坚毅而挺拔。这所谓的站在悬崖之上的坚挺而秀美的树,就像是伟大而落寞的人物,世界在他的上方喧嚣,而他却扎根于无尽的土壤之上,以全部的生命力去造就他的独一无二。这样的寂静的时刻,我听到了,一棵树在说,我的身上隐藏了一颗核心、一点火苗、一点激扬,我来自永恒的生命,是永恒的生命之母将我诞生,这将是一次性的,也是永生。我将带着所有的印记,就像一个斑疤、一道年轮,铭刻在我的肌肤与肌肤深处。感谢这样的生命,生命之母,赋予了我这样的永生,我只需要坚守,坚守我生命里的所有缺憾、所有黑暗,这样的永生下去。
  我甚至忘记了身后还站着的萦族君主,轻声对自己说,“现在,我至少还可以做的是,替那个可怜的母亲报仇,也为了我自己”。
  良久,良久。
  他在我身后,轻轻地问:“还想听下去吗?”
  回过头,是风淡云轻的笑意,“为何不呢?请接着讲下去吧。有些话,找不到人说,岂不寂寞?我,愿意听您的故事呢。”
  “我想你也是愿意知道些更多的。那我接着说了。你母亲说完那些话之后,那谢君生并没有回答,过了半响,才轻轻回了一句话,‘樱儿与我的孩子已经2岁了……’
  “虽然在夜色里,看不分明你母亲的脸,但是,我仿佛可以感受到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以及面部交织密布的痛楚。还记得在游学的时候,我曾认识过一个诗人,他平日里喝醉了,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我愿抵死缠绵,不作刻骨相思’。我想,这一刻你的母亲,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触吧。”
  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眼眸盯着莫特尔,半响才回道:“她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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