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死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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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死缠绵-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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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我的身畔熟睡,面容平静如水,一丝也看不出朝堂之上的威严,连刚刚过去的欢愉激情,也没有在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他只是,这样平稳地睡着,睫毛随着呼吸而轻微起伏,他发出浅淡的鼾声,只怕已是好梦频频。可即便在梦中,他的手,还是紧紧地扣住我的腰肢,仿佛怕我的离去。
  我细细端详着他,找不出一丝与启相似的地方,例如,启的轻睫如蝶,长而且美,每当俯视或抬睫之刻,便会轻巧颤动,引人遐思。而他,短短的睫毛,微闭的眼睛,看不出喜怒,雾沉沉的。
  我感到心口微微的痛,仿佛从中突然空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黑乎乎的窟窿中央,是那日在西陵,启拥我入怀的容颜,他微笑着喃喃低语,“自八月来,皇上已有废太子赵诚之意。我现在虽然最受父皇宠爱,但是与其他兄弟间关系一直不好。这一次如果我做不成太子,只怕——死也无葬身之所。”
  “把你送到父皇身边,只是暂时。待我大势已定,我一定来找你。父皇都已经老了,他的身体,支持不了太久。我们还有几十年的好时光,我们这么年轻,将来相聚时长;我,怎么会负你?”
  脑中混混地响,他不负我,他不负我……可为何,用我入怀者,却是他的父亲?那个窟窿,终将吞噬,我一切的思念。什么时候,我才可以生当复来归?
  第二日,皇上下旨,聚五百余名内侍同时在槿涛殿,为我布置全套琉璃制品。大至屏风,以白梨木衬丈余通透琉璃,幅幅精致,刻以唐皇夜会贵妃连环图;小至琉璃碗、琉璃杯,皆细雕鲜桃新枝、荷叶风举图。而这一切,只因为皇上昨日一个梦:“桃叶,昨日朕梦见你芳容卓绝,于五色琉璃映照下,轻歌俏舞,仙影翩跌,几若嫦娥仙子乘月飞去。然则,朕不舍,不舍你走。你亦无须走。朕为你设人间天宫。”
  他浅笑着,毫不介怀眼角的细纹如涟漪微起,立于窗台前,以明珠玉珰为我笼起如瀑的长发,指着菱花镜里相依相偎的两人倒影,微笑道,“今日我为桃花娘子结发,从此恩爱两不移”。我也微笑着,双眸流露出痴爱诚挚的爱慕,虽然这是那么的虚假,这么的不堪一击,这么的容易揭穿,轻轻地对他说,“但得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我看着他,正爽朗地笑着,像是一个孩童般,“多少年来,我是如此地寂寞。自从桃花夫人死后,我是如此的寂寞呵。今日,我再不会辜负,你这般的相思意。”
  我想,皇上对于宠爱的女子,一向大手笔。今日宫城内,也必定会多了不少传言,可惜都与我无关。我来,是因为启。他日,我走,也必然是因为启。更何况,离开八王府之前,他找了个机会,洒然向前,以旁人无法听到的低语,告诉我,入宫后必将有心腹与我联系,告诉我将如何采取行动。
  那个人,是谁?在深宫中,我将有这样一件秘密的任务,陪着我,打发岁月。这是大幸福,还是大不幸?
  随后,我便开始细细的审察,宫内的每一个内侍与宫女,甚至小到一个粗使丫鬟,都亲自叫到面前,细细询问名字,家住何方?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什么时候入的宫?可有委屈没有?在宫里住得还习惯?我这个人也一向惫懒,平时不需拘礼,只须大体上过得去了也就罢了。
  我微笑着与她们家常闲聊,将儿时所受闺训中大家闺秀的庄严气度拿出来,端庄肃穆地,却又如此地和煦可亲,示意小环将早已准备好的金帛一一赏赐下去。且,察言观色,看他们的反应。
  却始终毫无线索。
  这样秘密访查一个月后,我还是没有找到头绪,只得停下了这件工作,百无聊赖,带着小环,或是约了琳琅,白天日日流连在宫廷之内,四处游荡。夜晚帘幕低垂,便承欢殿前,用那些善妒宫人们所讽刺冷嘲之“媚术”吸引皇上。幸而,这一切,我都做的太好。有人说,一旦良家妇女要勾引起人,反倒是比那些倚门卖笑的女子更为出色。他们说的一点也不错。我用我的歌舞与容色,让皇上深深的迷恋,他甚至在夜宴爱臣的时候,将我也带在身边。所以一时间宫闱内,无人能管辖我,即便地位最高的贵妃甄浅也须给我几分薄面。
  我现在已经深深地记住,要做一个妖孽,一个能在宫城中立足争宠的妖孽,一个能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妖孽,除了皇上的爱,我不能期待更多。何况,想要早点回到启的身边,我不是需要尽早地知道,皇上心目中真正的继承人选,到底会是哪一个?
  可启,却禁足宫中,一连三月,未曾入宫面见皇上。这在以往,是绝没有的事。
  他不想见我?还是?
  一切无从得知。我也懒了那颗心,不去多想。想又何意?
  天启十九年四月,一切安好,只缺烦躁;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四月四日,是昔日桃花夫人姚心的生辰。每年这个时候,夜幕低垂的时刻,宫中都会举办大型的夜宴,于芳徜宫中,云聚所有的妃嫔,个个争奇斗艳,身披精致衣衫,翠围玉绕中,一道为这位绝色女子庆生。而皇上,将搜罗来整个国家最负盛名的工匠,精心打造新式而精致的珠宝,以朱漆盘托之,亲手送给她。
  在她死后,夜宴依旧。只是那个端坐在皇帝身畔的女子,已经换成了一幅绣像:明眸善睐、瑰姿艳逸,漂浮的眼神、忧愁的神思一如生前。
  今年,我也将参加这场夜宴。内务府已将我的官服拿来,是一套浅青的礼服,上面以珍珠间璎珞,绘出青松白鹤,裙裾处,缀以金丝细铃,轻巧优雅。而琳琅的衣服,则是一条白色点金礼服,上面密绘了娇滴滴累丝紫色葡萄纹,间点翠,缀璎珞,清新雅致中不失华美。
  一向喜欢精美织品的我,对这条裙子爱不释手。浓妆已毕,小环替我将礼服披上,我回头看着琳琅,笑问,“琳琅,你觉得如何?”像是以前未嫁的时候,我们嗤嗤地笑,携手站在廊下,只顾着打量彼此。
  稍未留神,就听得嗤地一声,像是绫罗撕裂的声音。接着是琳琅惊恐地道歉,“怎么办,我怕是不小心踩到了你的裙裾,已经破损了?”看着裙裾处一条长长的裂缝,琳琅一脸的慌乱,我只得款慰于她,“这也没什么,补一下也就好了,小环,你去帮我问问,让内务府看看能不能赶紧找个织工,将裙子补好也就是了。”
  “青儿,你也一起去,找内务府的高公公,就是前儿上我们那送金洒壶的那位,他在内务府中颇说得上话,你叫他好生费心,找个能干点的织工替桃花娘子补裙子”。琳琅补充道,脸上一脸的担心。
  我们两个焦躁地看着更漏,唯恐耽误了时辰。等小环与青儿匆匆自内务府赶来,却换回了一条绣有孔雀花纹的云锦织缎礼服。“内务府的高公公说,这一时半会哪里补得好裙子?只得另外自库内翻出了这条裙子,也不知道是以前哪一位娘娘的旧物,倒还算是新,看样子不过穿了几回而已。还请桃花娘子暂且将就了。”
  时间已经快到了,我也来不及细想,匆匆披上那件礼服,就与琳琅一道赶往芳徜宫。而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夜宴已经开始了,皇上早已抵达,妃嫔们也按照等级一一落座。我们两人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迈步上殿。
  未料踏出第一步,就遇上玉妃李修珏冷冷的眼神;“这条裙子好眼熟。”坐在她身边的林昭仪却笑道,“昔日唐朝彪国夫人丽春而行,不是有诗赞曰,‘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吗?果真我们桃花娘子会挑衣服啊?一般儿选了这么条出色的罗裙!”这边话尚未说完,对面坐着的陈娇儿马上又补充道,“那是当然,也不看看人家长的和昔年桃花夫人一般?今日当然是要大出风头咯?还真别说,我要是有这般华丽的裙子,怎么也要迟到呢,不然,怎么展示给皇上看呀?你们说是不是?”
  看到这样的情景,琳琅站在我身畔,只是着急地解释,“实在是我今日闯了大祸,误踩了桃花娘子的裙子,方才换了这一条,你们……”看她急得都忍不住要流泪了,手儿只拽着衣角急切分辨,我不由摇了摇手,示意琳琅不要再说了。一任群芳妒,又有何妨?只可惜,她们心心念念要争取的,不过是一个半老男人飘忽不定的心。我既不爱,也不在乎。
  可是他,坐在那儿,距离皇上最近的位置,一手执乌银錾金梅花自斟壶,一手轻握海棠冻石蕉叶浅口酒杯,嘴角含着淡淡笑意,时或悠闲地轻品一口,仿佛在看热闹。一旁的太子赵诚,却面带阴沉,冷冷地看着,仿佛这许多的俏笑欢声,不过一梦。
  情不自禁,不由地迎上启的眼眸,三月暌别,他仿佛一如昨日,依旧在我的眼前熠熠生辉,像是这个国家最瑰丽的珠宝,颜如雪、唇如朱,翻飞多少昳思缠绵,可惜已不再是我的良人。苦苦一笑,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我轻轻将视线回转,摆出庄重的姿态,向高坐在庭上的皇上俯身行礼:“臣妾误损朝服,因而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适才妙音女都说了,她不小心将衣裳弄坏,朕怎么忍心责罚你们两个?桃叶,过来,做到朕身边来。”他像把控这一切的神祗,高坐于殿中,一句话,就可以让所有女人的妒忌无计可施。或者,备受宠爱也并不是件坏事。
  正当我准备移步上前,却突然听见启朗声道,“桃花娘子且慢——”他有何话说?我诧异地回转身,但见他悠然自桌间站起,翩若惊鸿,卓然走出,向前洒然一揖,轻笑道,“父皇,我前日无事,写了一首诗,现已由赵容华谱成琴曲,专为此次良宵会,也祭奠一下母妃在天之灵。儿臣斗胆,想请父皇与众位赏鉴。桃花娘子善舞,不若为我们一展舞姿,如何?”
  他说这个话,又是何意?他终究不会害我,我不由轻轻一笑,眼波轻转,“八王爷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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