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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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宫外传-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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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桩桩件件矛头直指父亲,且皆有指认之人,并非空穴来风。
  父亲本非过于看重名利之人,如今恐是身不由己,朝中群臣逢迎于父亲并不为奇,但我知道皇帝对朝臣结党营私、贪污谋利深恶痛疾,只恐此事会为父亲埋下祸患,皇帝并未严加苛责父亲,只是依律处决堂兄而已。
  或许他心中对父亲之信任已渐渐开始瓦解。
  我终于明白父亲那日进宫求见我时所言之意,他虽然待我好,却未必会纵容我家族中人不轨之行。父亲正是嘱咐我不可过多干涉朝政,君心难测,以免为我自己招致祸患,令他迁怒疏离我。
  事已至此,我虽是不愿相信,却是无可奈何。
  
  我因那日在雨中站立之故,连日来总觉头脑昏沉,终于支撑不住发起高热,持续几夜未退。他忧心如焚,太医每日轮换问诊请脉,汤药不断,我卧病仪鸾殿中,仍是有些神思恍惚。
  太医言道我忧思郁结于内,感染风寒于外,致有此病。
  他心中应是最清楚不过我为何如此。
  
  父亲受他猜忌,恐是因为在他面前进谗言之人太多,众口烁金,加上堂兄之事,他开始动摇对父亲之信任。
  其实未必不是因我宠擅六宫之故。
  堂兄若是不仗恃他对我之宠爱,又怎敢在东都横行?
  后妃中不少皆有强大外援,不可能不对亲族中人言及他对我之专宠,杨氏亲族早成众矢之的,堂兄之行虽是有错,但我深信皇亲国戚中应当还有比他更罪不可恕之人。
  父亲如今要与卢杞这等晚辈子侄平分秋色于朝堂之上,正是尴尬无比。
  
  他近日来将中央官制加以修改。
  朝中分设三省,尚书省分六部,各部尚书可直接向皇帝启奏;
  中书省为朝廷机要秘密决策机构,仍由父亲主管,舅父崔佑甫同样隶属中书省;
  门下省管理地方郡县,已尽归卢杞掌控,卢杞昔日为京畿观察使,对全国地方本是熟悉,主管门下省应是游刃有余。
  如此一来,权力全部分散,三省六部之间互相牵制,朝中大权尽集于他一人手中。
  他本是有宏图大志,励精图治之君主,行事向来缜密,步步为营。
  朝中有名望之老臣均被他赐予太尉、司徒、太师等官衔,且尊郭子仪为尚父,实际皆是有名无权。
  如今大唐天下风云,只会因他一人喜怒而变色。
  
  仪鸾殿中浅黄色的帐幔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我静静合眸而卧,其实并未睡着,整日整夜躺着未动,早已晨昏颠倒。
  只闻外面低低人语声道:“贵妃姐姐今日可好些了么?”似是王珠的声音。
  我正欲见她,与她闲聊亦可打发时光,便对蓝笺道:“请昭容进来说话。”
  蓝笺在我身旁,忙出帐幔而去,少时王珠果然随她而入,衣襟微有水痕,想是今日雨势颇大。
  我唤她坐于我身旁,微笑道:“昨晚皇上是在你那里么?”
  
  我恐自己风寒传染与他,定要他离开仪鸾殿数日,他只得依我,王珠与宋若芷二人既已跟随他来东都,他若是全无宠顾似有不妥,况且我入宫一年以来,宫中妃嫔皆无诞育子嗣,他虽已有四个皇子,但终究不该如此。
  我若是爱他,便该多体谅他,不可再似从前因他后妃众多而不快,致有飞霜殿立雪之事。
  纵然我心中会觉得失落,会伤心难过,胜似让他为难。
  我既与他两心相许,便该相信他无论怀中抱着何人,只要见到我,他定然会来到我身旁。
  
  王珠面上微红道:“皇上昨日虽然去了丽绮宫,却在偏殿独居……姐姐感觉可好些了?”
  蓝笺恐我说话吃力,忙代我言道:“姐姐不似先前那般昏沉,热已退下,且是有些咳嗽。”
  王珠伸手抚摸我枕边如云发丝道:“姐姐病了,皇上心中郁闷难安,昨晚听宫人说……梦中仍是呼唤姐姐的名字。姐姐此生能得知己之人相伴爱恋,是姐姐的福气。”
  我恐她是伤心自己宠遇不隆,说道:“其实皇上也一样关心你们,只是他政事太过繁忙,待天下安乐太平,定会多些时侯陪你们了。”
  王珠说道:“皇上待我们的确是好,但我明白那关爱仅因我们这宫妃之位而已,与其居于这绮罗丛中,倒不如寻常百姓人家夫妻粗衣砺食,却能相敬如宾,相随终老一生。”
  
  昔日我全心恋慕卢杞,却被他拘于东宫之内,亦曾有过此等感觉。
  王珠似是别有隐情,否则不会作此言语。
  我忆及墨梨与元庆余之事,遂试探她道:“妹妹如此喟叹,应是对皇上有情,在他身旁又有何憾?当今天下胜似皇上之人绝无仅有,我陪皇上殿试之新科进士皆是人中佼佼者,仅只一名士子元庆余,堪比皇上风华。”
  “元庆余”三字入耳,她若知情,定有触动。
  
  只见她忙跪于我床前道:“王珠知道姐姐明察秋毫,前日墨梨已尽告于我,如今不敢再欺瞒姐姐。”
  她眼中泪光闪烁,却极是坚定道:“王珠的确罪该万死,元庆余系我表兄,我与他自幼青梅竹马,如今他虽知我为皇上妃嫔,仍未能忘记前情。姐姐既已知此事,尽可随意发落我,只求姐姐放过他。”
  我不料她竟如此坦然招认自己与元庆余之私情。
  我道:“我其实并无真凭实据,你为何要尽数告知于我?不怕我害你么?”
  她望向我道:“只因王珠姐妹深知姐姐为人,我妹妹玉儿被先帝赐予卢驸马为侍妾,我曾得知姐姐与卢丞相之前情。姐姐自己本是性情中人,决不会害我……”
  我闻言轻轻咳嗽,蓝笺急道:“姐姐如何了?”
  我摇头示意无妨,接着问王珠道:“她对你说了些甚么?”
  王珠略有迟疑方道:“玉儿对我言道,卢丞相无限思念姐姐,在人前却要故作若无其事一般,自姐姐返回京都后,夜间时常伫立庭院之中遥望宫苑。前日殿试归来后,卢丞相在雨中站了一夜,手中紧握一束发丝,应是与姐姐昔日定情之物。”
  
  我本已有些昏沉,此时胸中只觉无比郁闷沉痛。
  卢杞他竟然还未忘记我,他为何还要如此眷恋我这负心背弃他之人?我误会他两载不谋我之面是狠心抛弃我,年岁渐长方才明白他之苦心。
  他其实是在等我抉择,不愿予我任何压力。
  我若真的心中惟他一人,决不会左右摇摆不定,他是在赌我对他之爱意胜过对皇帝之感情。
  是我,选择了作皇帝的妃子。
  可是,我当时抉择到底是对是错?
  
  我轻轻对她道:“不必说了,你自己如今可有打算么?”王珠尚未及答话,闻听内监宣道:“皇上驾到!”知他返回,忙不敢再言,恭迎出殿外。
  他快步行入殿中,我透过帐幔隐约只见他伸手扶起王珠,携她之手近我寝帐,至我帐前时方才放开。
  王珠本是美人,柔顺乖巧,我尚且喜欢,何况是男人。他久未接近宫中其他妃嫔,现下对她有些眷恋亦属人之常情。他至帐前放开她的手,分明是怕我看见,心中仍是时刻顾及我之感受,但我发觉自己居然并不介意,或许是因王珠招人疼爱,或许是因她其实与我颇为相似,她心中最爱之人本不是他,却阴错阳差成为他的妃子。
  物伤其类而已。
  
  我服了祛风寒之药方才躺下,此时汗湿重衣,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近我身旁,在东都宫苑中他多着常服,今日一身墨紫锦衣,腰带墨玉镶嵌,越发显得端庄威严,面容虽和蔼亲切,仍隐隐透出帝王之气。
  这帝王之气能够震慑群臣,自然更能够震慑他身边之人,包括昭德皇后在内,宫中妃嫔其实无人不惧怕顺从于他的威仪之下。
  我恐是惟一的例外。
  昭德皇后温婉,贤妃稳重,裴昭仪美貌,郭盈纤巧,王珠温柔,宋若芷才华横溢,徐雁然妙解音律,我深知自己未必胜似她们。
  但我曾经拒绝过他的爱慕,他费尽心机方得到我的真心。
  愈难得到之物,往往会愈加珍惜。
  
  他俯身下来,嘴唇轻碰我额头,应是感觉热度退下,方才绽放一丝欣慰笑容。
  王珠和蓝笺等人见此情形,早已静悄悄退下。
  他轻轻说道:“茉儿,朕欲将越国公主赐婚路维扬,你可愿意么?”
  越国公主乃先帝代宗德妃萧氏所生幼女,年纪刚过十六岁,娇憨可爱亦属美人,与路维扬极为相配。
  我堂兄系杨家长子,他依律处决堂兄,且日渐疏远我家亲族,我心中黯然神伤,他再明白不过。
  路维扬系我嫡亲表兄,目前官阶并不高,若尚越国公主便为二品驸马都尉,乃是极大荣宠。我与路维扬亲厚如亲兄妹,皇帝将越国公主下嫁与他,分明是想对我略加安慰。
  
  我轻轻咳嗽几声,说道:“皇上如此美意玉成,茉儿代替表兄多谢皇上。”
  他将枕畔锦帕拿起轻拭我额头轻汗,说道:“朕只要你开心就好。”言毕又伸手抚我颈后,应是发觉我内衣已湿透,微有不悦道:“你身边之人如此不经心么?”
  我忙说道:“适才蓝笺刚换过,我自己不愿再折腾了,皇上不要怪责她们。”
  他见寝殿衣架上挂有一件浅碧薄绸衣,应是我代换衣物,笑道:“不劳她们,朕来帮你换。”
  我吓得忙摇头坚决不允,怎能让他似奴婢一般侍侯我?但他执意如此,我只得相从。
  他系好我衣带,眼中仍有赞许迷醉之色,低语道:“茉儿快些好起来,此后再无灾无病,朕不能一日没有你。”
  我躺在被中故意逗他玩笑,道:“皇上这几日有她们侍侯,莫非还不够满意么?不知她们二人相较,皇上心中更喜欢谁些?”
  他眼中掠过一丝狡黠之色,佯怒道:“六宫妃嫔朕个个都喜欢,并无轻重之分。”
  我见他生气,说道:“茉儿错了,不该如此问皇上。”却因情急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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