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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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满园-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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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春末光景,夜风有些微的凉意,吹起池畔栽种的垂柳枝条,缓缓拂动。
  宫中仅剩侍卫们还醒着,笔直地立在廊下警觉地睁着眼。
  清扬与立春约了一个时辰后在朱雀门前会合,算一算还能在楼中多转几圈。
  立春那厮最喜夜半时出来做梁上君子,偶尔叫上他一道,他也只当出门遛弯,散散心。
  所幸两人功夫还算了得,倒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只是今天这一趟夜探皇宫,他颇觉得无趣,因此也没跟立春一道往中宫走,反而转了个弯拐到这一处有着茂密树林的僻静角落来。
  本想随便找棵大树倚着睡一觉,风中却遥遥传来了悦耳的低唱。
  他好奇这深更半夜还会有谁有这雅兴吟唱,便顺着宫墙一路急走,循着那声音的来路寻到了这楼下。
  清扬绕过荷池,悄悄摸到墙根,三两下便攀着墙壁上了楼。
  楼内黑暗一片,正中一间屋内却有人轻快地笑着,声若银铃:“兔儿兔儿,景婆婆走了,快去把烛火都点上。”
  屋内悉悉索索一阵,烛火亮起,在门窗上映出两个窈窕的身影。
  那叫做兔儿的打着哈欠开口道:“夜深了,公主,兔儿倦了……”
  “那你就下去睡觉罢,我不用你陪着。”另一个淘气的声音嘻嘻笑着道。
  缩在窗下细听的清扬一怔,认出这就是那歌声的主人,却没想到竟会是颙国的袖舞公主。
  先帝仅有十五位皇子,并无一女,颙国唯一的公主便是顺钦帝的女儿袖舞公主,这袖舞也就十七八的年纪,却是当今小皇上的姑姑。
  小女娃娃调皮捣蛋,深更半夜不睡,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清扬轻笑一声,将耳竖尖了细听,只听见那兔儿困倦地嘟囔了几句便离开了。
  门重又掩上,满室的光亮之中有个娇小的身影轻盈地转着,舞动着,衣袂飘飘如欲临风归去,一举一动都映在窗纸上,落在清扬眼中。
  她忽地格格娇笑着低声道:“哎呀,兰嫂嫂教的这舞好难跳,一转眼就忘光了。”
  半是娇嗔半是埋怨着,她却又挥一挥长袖跳起来。
  清扬不知为何起了窥探之心,伸手悄悄一拨那窗,竟将窗户拨开了一条缝。
  窗未关。
  宫中虽是戒备森严,但这夜半时还不记得关窗,若非这丫头胆子大,便是她生了个猪脑袋。
  清扬暗笑着,将脸凑近那缝隙往内看去。
  这一看,却是惊艳无比。
  也曾听闻坊间说起袖舞公主何等美貌,何等娇俏,却远不如他亲眼所见的震撼。
  这分明就是个小仙女么!
  她生得好相貌,柳眉细长,微蹙一点娇嗔,双眼如星,闪烁万般俏皮,更不提她琼鼻樱唇映着桃腮,肌肤亦是莹白如雪,在灯下抿唇一笑,更是万千的俏丽。
  他看得有些出神,不自觉地勾起唇角,脸也向窗户略略凑近些,不想一不小心将额头撞上了窗棂,砰地一声闷响,声音虽不大,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是极清晰。
  “糟糕。”清扬暗叫一声,不及掩窗躲闪,袖舞却已发现了他。
  “咦?谁?”她飞奔到窗前来看,清扬只得往长廊内的石柱后一闪,借着石柱的黑影遮住自己。
  袖舞推开窗左右看看无人,便狐疑地掩了窗。
  清扬掩在黑暗中,蓦地笑了。
  不知为何,立春一连数日都往宫内跑,清扬好奇之下问他,他支支吾吾半天,只含糊说进宫寻些药材,又目光闪烁着问他去不去,清扬略一思索,便点了头。
  仍旧是一个时辰后在朱雀门前碰头,立春径自匆忙走了,清扬立在宫墙下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能拦住往前走动的脚,循着原路到了袖舞公主所居的昭阳宫。
  仍旧是烛火照亮了一室,也仍旧是未关窗,清扬心中自责窥视之举颇为下作,却还是忍不住贴住墙往窗户处掠去。
  清歌曼舞,娇声笑语,一一纳入清扬的耳。
  有第一回,便有了第二回,立春三番两次进宫,他难得的毫无异议,默不作声地跟着一道去,立春也有些诧异,偶尔问起他,他只说宫中奇趣的所在颇多,大涨见识。立春直笑他没见过市面,他只是笑了笑,也不辩驳。
  只是这一回,他却被捉了个现行。
  袖舞轻盈地舞着,转到了窗边,猝不及防地拉开窗扉,灯火跃出窗来流淌一地。
  清扬无所遁形。
  “你是谁?小哥哥?”声如天籁,清脆似银铃。
  他不做声,心中那根弦却绷得紧了,生怕她张口高呼,引了宫中大批的侍卫来,他便是插翅也难逃。
  袖舞却眨了眨眼,掩口轻笑:“前些日子是不是你?每次我刚到了窗边你就跑走啦。”
  清扬一怔,却见她在烛光中盈盈笑着,朝他招手:“小哥哥进来坐。”
  他神使鬼差地进去坐了,一坐就是两个时辰,误了与立春会合的时机,天明后被他好一顿的责怪。
  立春叉着腰口沫横飞地大骂他财迷心窍不舍得离开皇宫,又骂他脑子混沌胆大包天,骂得口干舌燥了才停下喝口水,叹道:“好在没出什么事情,不然满春得拿菜刀追着我砍几条街!”
  清扬却忽的笑了。
  他想起袖舞胆大如斯,竟敢放他这个飞贼进屋闲聊,不知算是胆大,还是粗心?
  她习过武,能依稀听见他在屋外的响动,这是他大意之处,本以为皇室贵胄必然尽是娇弱室中花,却没料到这朵小牡丹早已发觉他在窗外。
  小哥哥是做什么的?她问。
  算命先生?他的确是在城门旁摆了算卦的摊子替人卜卦算命,自少年时负气离开了离国,一路颠沛倒也学了些能蒙人的相术;他却也懂些音律,还能修补寻常的乐器,算是匠师?再,他夜间身着黑衣做个梁上君子,又是个见不得人的身份,叫他如何说?
  袖舞见他沉吟不语,竟也不再问他,只是俏皮笑着问:“小哥哥若是不方便说,便不必说,只需告诉袖舞你的名字。”
  清扬,段清扬。
  清扬从未如此果断,从未如此坦然地告诉旁人自己的名讳,他在灯下望着袖舞晶亮的双眸,毫无掩饰。
  夜色深沉,他的心中却无比清明。
  再一日,他独自去了昭阳宫,却见屋内漆黑,隐有低泣呜咽之声传入耳,是袖舞的声音。清扬推窗入内,将她揽入怀,好一番软语温言哄着,才让她止了哭泣。
  “怎么了,袖儿?”他轻拍着袖舞的背,耐心地问。
  她半晌不语,末了,才低声道:“睡梦里,不见了母妃,不见了九哥哥,连清扬也抛弃我远走。”
  清扬一怔,在她眼中望见了从未见过的孤寂。
  公主袖舞,母华贵妃,产后体虚,不到三年便去了,留了她一人在宫中,兄长们年长她十余岁,正是年少疯狂的年纪,哪还有心思陪着这稚龄女童玩耍,自然是将她冷落一旁。
  她独自一人习武、读书,直至少女芳华的年纪;偶尔夜半梦醒时心中怅惘,止不住悲从中来。
  清扬默然无语,他年少时离家,孤身远走千里,也是同样的悲凉,若非有满春与立春相伴,他大约也是时常惊醒梦回,独自彷徨。
  这一夜,他留在了昭阳宫,伴着袖舞絮絮地说话,直至她沉沉睡去。
  天初蒙时悄然离了宫,刚回了城南的僻静小院落,还未换下一身黑衣,有人便闯了进来。
  院门被推开,四五个身着颙国衣饰却一口离国口音的人跪了一地,他皱着眉头出去时,赫然见到一个极熟悉的面孔。
  昔年的授业恩师已然白发苍苍,却颤抖着双手匍匐地面,只恳求他回国。
  “恳请三皇子殿下跟随我等回国,以扶正朝纲,明德于天下。”其余几人伏地低呼。
  他的父皇已垂垂老矣,两位皇兄早年便明争暗斗,各自拉拢官员对峙,朝中一片乌烟瘴气,他劝说不得,反遭父亲怒斥他离间兄弟感情,他一怒之下负气出走,辗转来了颙国,算一算已有四五个年头。
  大臣们得不到他的回复,俱是心中惴惴,胆战心惊地禀报道:“皇上近日内旧病复发,又呕血数回,体虚衰老,病榻之上犹惦记着殿下,只恨当年一时差错气走了三皇子,特遣老夫诸人前来请殿下回国。”
  白发老臣们言语殷切,眼中含了泪,清扬犹豫着,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故国、老父、乡音,袖舞、同伴、爱恋,纠葛翻滚,难做抉择。
  隔了许久,老人们跪得膝盖发麻没了知觉,这才听见清扬咬着牙沉声道:“明日与你们一道回去。”
  这不啻是天籁,白发相对,老泪纵横。
  清扬心中却是极酸涩。
  夜幕刚坠下,他悄悄进了昭阳宫,袖舞刚用了饭,遣走了下人在屋内安静地看书,见他进来,飞奔去揽住他的腰,扑进他的怀中,娇声笑道:“清扬,你今儿来得真早。”
  清扬默然,由着她笑嘻嘻地牵到桌旁坐下,轻盈地去屏风后换了舞衣出来。
  “清扬,清扬,我今天向景婆婆学了一支舞,跳给你看。”
  他强笑着点头,忍着心中剧痛望着她在屋内翩然起舞,一颦一笑,眼角眉梢,与她银铃般的笑声一起纳入心中,封起。
  “袖儿,我明日变要离开颙国,回离国去。”
  清扬狠狠心咬牙道。
  轻盈飘逸的身姿戛然而止,袖舞仍举着一只手在半空,人却定定地立住了,再转过身来,已是泪流满面。
  他不知道自己又说了些什么,也不记得袖舞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她哭得累了,最终困倦地睡去,他轻抚着她的脸,胸臆中一片惶然。
  待得昭阳宫内忽地灯火一盏盏亮起,有人大呼:“宫内走了贼人!”
  往外看时,东面一片燎天的火光,竟像是起了大火。
  清扬心中一惊,心知若是宫中起变,羽林军们必然会查到昭阳宫来,他再不走,便是来不及。
  袖舞沉睡在跳动的火光里,眼下一片暗影,泪痕却遍布了她如雪般的脸颊。
  他怔怔地看着她片刻,俯下身去亲了亲她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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