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沉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初沉月- 第2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杜副使。”
    一声轻呼打断了他的遐想。他回神轻笑,随手将花轻轻放在了道旁的石凳上,随着众人拾阶而上走入门中。他并没留意,身后石凳上的槐蕊在微微颤动,一阵风将它带落,隐没在草丛中。旁边杨树上飘下一枚宽大的杨叶,恰巧将它覆盖,拥纳入怀。
    清晨的太医院并无多少事,外廊下,只有几个药童蹲在那里替病了的宫女煎药。空气中氤氲着阵阵药香,一行人沿着回廊缓步行来,其中一人侃侃而谈:“凡生药,皆分上中下三品。上药一百二十种,为君,主养命以应天。无毒,多服、久服不伤人。欲轻身益气,不老延年,本上经;中药一百二十种,为臣,主养性以应人。有毒无毒,斟酌其宜。欲遏病,补虚羸者,本中经;下药一百二十五种,为佐使,主治病以应地,多毒,不可久服。欲除寒热邪气,破积聚、愈疾者,本下经。三品合三百六十五种,法三百六十五度,每一度应一日,以成一岁。
    凡药有君、臣、佐使,以相宣摄。合和者,宜用一君、二臣、三佐、五使,又可一君、三臣、又有阴阳配合,子母兄弟,根茎花实,草石骨肉。有单行者,有相须者,有相使者,有相畏者,有相恶者,有相反者,有相杀者。凡此七情,合和之时,用意视之。当用相须、相使者良,勿用相恶、相反者。若有毒宜制,可用相畏,相杀者,不尔勿合用也。”
    “杜副使年纪轻轻便如此精通药性,老朽实在佩服。”同行中一位面容清瘦者,击掌赞叹道,“果真英才辈出少年郎啊!”
    “岂敢,岂敢。陆院判德高望重,扁鹊再世,晚生实为班门弄斧,惭愧之至。”被赞之人躬身施了一礼。
    “杜副使谦虚了。”陆院判含笑点头,“只不知你这一身学识师从何人?恕老朽唐突,这些药性怕是行医多年方能累积而成。”
    “陆院判果然慧眼。呵,不瞒陆老,晚生幼年时期曾随家祖来过这里,自小便熟读医书,辨析药材,药学医理也是尽得家祖熏陶。让陆老见笑了。”杜副使微微一笑。
    陆院判一顿,认真打量了他几眼,方犹豫道:“不知前朝杜御医是你何人?”
    “正是家祖。”
    陆院判点点头,了然道:“原来如此。可叹杜御医时运不济,这祖宗旧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算起来,你也是医药世家,难怪有如此卓绝之能。”他想了想,道,“呆在生药库也有些委屈了。这事老朽先记着,有了缺便将你补上。”
    杜垄月连忙深深一揖,口内感恩。
    陆院判携了他的手沿着游廊缓缓而行,行至一处角亭,众人围坐廊下,杜垄月趁机不着痕迹地将手抽离。恰巧慈安宫执事太监郭进喜来访,陆院判便走了开去。
    赏着如画的春景,余下的众人不免聊及各自家乡。一人突然问道:“杜副使既然祖籍京城,却为何有些口音呢?”
    垄月淡淡一笑:“家祖没后,家父便举家迁至洛阳。”
    众人点头释然。忽而一个年少些的张口吟道:“‘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呵呵,想来这洛阳美景定然美不胜收。只是不知,这洛阳女子的形容却又如何?杜副使一定见识过,不妨说来与我们听听。”
    众人闻言皆笑了。垄月也随之一笑,尚未开口,便听另一人嗤笑道:“这还用说么?自然是绝色的了。”
    前面那人奇道:“难道张兄去过洛阳?”
    答者摇摇头:“没去过。”
    “那你如何能知?”问者不信。
    那姓张的人叩掌而叹道:“你们想想,如果不是绝色,怎么会有这出‘千里抱美归’呢?”
    听了这话,有人沉默,有人会心,皆不再出声。而那个提问的人仍然傻头傻脑地问:“什么‘千里抱美归’?有这戏吗?”
    那人惊奇道:“王兄居然孤陋寡闻至此。此事莫说皇城,就连京城中的布衣百姓也没有几个不知道的。”见对方仍然一副不知所云的神情,便将声音压低故作神秘说了三个字,“汐贵人。”
    “哦——”那姓王的人方才恍然大悟,“就是那个前些天让整个太医院忙碌不堪的?”
    “可不就是她。因她病了,皇上宣了好些御医进宫。”那人说着拍了拍身边杜垄月的臂膀,“好像杜副使也在其中吧?”
    “哦,在。我去送药。”沉思中的垄月被猛然一拍,吓了一跳,慌忙应声。
    那人谈兴正浓,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当时是陆院判亲自请的脉——除了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陆院判可轻易不给他人请脉的。那奇珍药材更是源源不断地送进去。这样的宠眷……啧啧……”
    旁边有人忍不住也插嘴道:“可话要说回来,要不是这宠眷,汐贵人也未必病得了。”
    “怎么的?”那人一听有人知道的比他还多,也起了好奇心。
    插话那人放低了音量道:“我听人说,她是被里面娘娘掌掴了才病的……”垄月闻言,眼角不由得缩了一下,却仍旧不动声色。
    此时陆院判向这边走来,众人便都掩了口。陆院判将亭中众人驱散,却只将垄月一人留下。
    “前儿个送进去的那药膳方子,太后娘娘很是喜欢,方才特地让郭公公赏了好些东西给老朽。” 陆院判笑呵呵地对垄月说,“这还要多谢杜副使……”
    “陆院判言重。晚生只是见院判大人因太后娘娘不思饮食而犯愁多日,故才将家祖遗本拿出供您参考。方子原本出自您手,晚生岂敢居半点功。”垄月连说不敢。
    陆院判点头赞道:“才学过人又谦虚谨慎,实在难得。老朽方才想起,上个月王老御医刚递了告老折子,只是尚未批复。这样,你先拟个履历帖子来,老朽向院使大人报备一声,回头这个缺下来,岂不比你待在生药库强些?”
    杜垄月大喜过望,直言感激不尽。二人又说笑几句,便相携着向内厅去了。
    
    正文 怎忍暗恨玉生凉
    
    “娘娘,请用茶。”重华宫里,锦儿躬身将手中茶盏奉上。丽妃接过来却并未送至唇边,只用碗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茶叶沫儿,头也没抬地问道:“今儿个十几了?”
    “回禀娘娘,今天四月十三。”
    丽妃听了没再言语,兀自望着墙边郁郁葱葱的红色锦带,面上神情有些黯淡。
    已经一个月又四天了,皇上一直没有踏足重华宫。反倒是冷清许久的翊萱宫那边,听说这些天去了好几次。
    锦儿知其意,一时嘴快忍不住道:“‘那边’这些日子可风光了。那狐媚子成天称病装可怜,将皇上哄得团团转。哼,颐妃想必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住口!”丽妃将茶盏向桌上一掷,厉声道,“懂不懂什么叫隔墙有耳!你不想活了?!不知轻重!”
    锦儿吓得两腿发颤,慌忙跪下:“奴婢该死!娘娘息怒!奴婢是替娘娘不平……”
    丽妃狠狠瞪了她一眼:“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怎么还是糊里糊涂的?你就是不想活,也别拉着本宫陪你一起死!”
    这几句话说得很重,锦儿禁不住抽抽嗒嗒地哭了,边哭边磕头认错:“奴婢……知错了……娘娘……恕罪……”
    “行了行了,就说了你几句,瞧你那个轻狂样儿。出去吧,本宫瞧着心烦。”丽妃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锦儿红着眼眶告退,刚走至门口处迎面摇摇晃晃走进来一身影,于是抹抹眼睛俯身行礼道:“给三皇子请安。”
    “免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丽妃抬头看去,果然是景琛挺着小身板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不禁失笑。毕竟还是三岁小孩,小景琛一见母亲便恢复了本性,撒着欢儿地一头扑到丽妃怀里。
    丽妃将他抱至膝上,皱眉道:“怎么也没个人跟着?你的奶嬷嬷呢?”景琛哪顾得上理会这些,只一个劲地往丽妃怀里拱。却听门口有人笑道:“给丽妃娘娘请安。娘娘切勿责怪王嬷嬷,是臣妾向她央了这份差的。”
    “原来是温婕妤。怎么好劳动你呢。”丽妃让人将景琛抱入内室,着人看茶。这个女孩儿平素也是常来请安的,外头也都盛传她有心与自己交好,只是她心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却总是看不大通透。因此,丽妃对她既不冷淡却也不过分热络。
    落座后温婕妤也并未说明来意,只看着那种植在墙边一溜儿的锦带花赞道:“娘娘宫里的五色海棠果然艳丽无双,枝长花茂,灿如锦带,堪称极品。也只娘娘配得起这样的花儿,他人能得一见也是难的。”
    丽妃笑看她道:“既如此,以妹妹巧夺天工的的画工不如将它画下来裱挂在宫里,岂不能天天得见了?”
    “娘娘取笑。臣妾才疏浅陋,空得其形却不得其韵,画出来的东西怎如真品来的灵动?快别糟蹋那些花儿了。”温婕妤轻抬罗袖,掩口笑了。
    二人正寒暄着,忽听门外朗声通报:“皇上驾到——”丽妃顿时喜上眉梢。
    果然,嘉陵昂首走了进来,径直坐在上首。丽妃与温婕妤皆起身叩首请安。“罢了,都起来吧。念笉也在。”嘉陵没有看丽妃,只笑着向温婕妤道,“朕也很久没去淳熙宫看你了。嗯……朕明天过去,你准备一下。今儿个你先回去吧,朕和丽妃有话要说。”
    温婕妤喜不自禁,未曾想今天能得遇皇上又获得恩宠,真是天大的福分。聪明伶俐的她又怎能不识时务,连忙谢恩告退了。
    见她走了,嘉陵脸上的笑容霎时烟消云散。丽妃见状,本有些含酸的心更觉委屈,背向他哀怨道:“皇上是不是都忘记人家了……好容易来了还给人家摆脸子看……”
    嘉陵从其身后将她轻拥入怀,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怎么也变成怨妇了?你不是一向最解圣意的吗?朕最近乏得厉害,莫要让朕再为此忧心。”
    丽妃靠在他怀中,深深呼吸着他专属的味道,心中的委屈业已逐渐淡去,由嗔转喜。耳边传来的雄浑嗓音又让她红了半边脸,更显娇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