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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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南志-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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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为人趁乱害死呀!” 
  
  东应手足无措,举目望去,李太后侧过脸避开他的目光。虽未明说,但四阉来之前她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如果东应确实不想为帝,她不会强求,但在她心里,却是极其盼望东应能当皇帝。 
  
  因为皇位大权为天下利器,只有操于己手方能确保自身不被他人所伤。   
  她已经老了,病了,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她希望瑞羽能够得到至高权力的保护——余生不必提心吊胆,不必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为此,她觉得让东应略微为难一些,没有什么。何况当皇帝并不算什么坏事,等东应长大后知道了权力的好处,他还会感激她的。 
  
  这不能怪她心狠,在这两人之间,只有瑞羽才是她从襁褓时就抱大的,她在瑞羽身上倾注了她所有为人祖母的怜爱。东应只是她为了排解瑞羽缺少玩伴的孤独并为瑞羽将来做打算而领养的孩子,她不是不爱东应,只是有轻有重。应该让东应担起男子汉的责任,保护瑞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反过来让瑞羽为保护东应而辛苦忙碌。 
  
  东应不知道李太后心中所思,但看她侧首沉默的表情,他隐约感觉到了她对自己态度的异样,一时间突觉茫然,喃喃地问:“太婆,您很想我当皇帝吗?”   
  李太后不答,东应又叫了一声,“太婆?”   
  他的声音娇软,满是恳切又夹着克制不住的哀伤。李太后心一颤,忍不住抬起头来,望着他柔声说:“孩子,我知道这有点勉强你,可是唯有如此,你和阿汝才能不受别人挟制。我当然希望……” 
               
  她的话刚刚说到一半,窗外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喝:“不可!”   
  瑞羽一身戎装,人随声到,几步走进花厅,对李太后说:“王母,小五志不在此,怎能强求?何况当此时机,皇权旁落,内有权臣世家把持朝政,外有藩镇拥兵威逼,关东道白衣教匪作乱。九五之位,与火炉油鼎别无二致,怎能让小五小小年纪,去受这样的苦楚煎熬?” 
  
  四阉在场,她还少说了一句宫中有宦官欺凌,但这一句她就是不说,在场诸人也自然心中有数。   
  东应正惶然无措,只见她大步踏入,腰身笔挺柔韧,眉目间神清气爽,仿佛所有难题都可以从容化解,顿时心中安定了下来,感觉有了依靠,忍不住抢前几步,牵住她的衣裳,依依喊了一声,“姑姑。” 
  
  瑞羽爱抚地摩挲了一下他的头顶,不等李太后发话,又急声道:“王母,我在西海那边听到东边喧嚣之声异常大,遥望麟德殿起火,事有反常,必有妖异。当下第一要紧的事,是紧守西内门户以免为人所乘。至于其他,眼下却是无暇顾及了。” 
  
  李太后先听到四阉的传报,还半信半疑,估计他们是为了唆使她而夸大事实,直到此时听到瑞羽说东边麟德殿起火的事,才悚然而惊,也顾不得其他,快步走出花厅,登上承庆殿左侧的小飞阁远眺。举目望去,果见东内麟德殿浓烟滚滚,火苗升腾,火势已然极旺。 
  
  虽然事发之地离承庆殿足有五六里地,乱事初起时声音传不过来,但此时大乱之势已成,整个皇宫以麟德殿为中心已经乱成了一片。宫人内侍的惊恐喊叫,禁卫士兵的呼叫喝骂,火烧麟德殿惊动了的禽鸣兽啼,金戈之下无辜者惨死的哀号,不甘受死的宦官拼死反抗的斥骂,全都交织在一起,沸反盈天。 
  
  李太后虽然屡遇宫变,但以往多半都是宦官作乱,趁夜除去天子或者后妃,像这种天子收拢左神策军,在宫中大肆杀戮宦官,纵火焚烧宫殿的阵仗她却还是头次见到。于是她赶紧吩咐:“李浑,拟诏,令中尉薛安之、统领黑齿珍便宜行事;紧锁宫门,以防大变;召集宫中壮勇有力的内侍宫人,协助鸾卫禁军保卫中宫。” 
  
  由于紧张过甚,一连串的命令下来,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白花花一片,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瑞羽伸手将她扶住,急声问:“王母,你怎么样?”   
  旁边的四阉见状暗喜,再次上前道:“娘娘,情势如何,您也看到了!废立之事刻不容缓,再迟可就来不及了!娘娘,您要及早决断啊!”   
  瑞羽恼怒他们这种时候还有逼迫之意,扬眉怒喝:“你们还敢添乱!给我站到一边去,若再敢胡言乱语,惹王母不快,予饶不了你们!”   
  李太后头脑昏眩,耳内嗡嗡地作响,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轻轻摆手,转头问她:“阿汝,大乱在即,你有何打算?”   
  瑞羽既担心李太后的病体,又忧虑此时的大乱,略一思忖,道:“王母,老师初闻哗变之声,已经奔赴太极门查看消息。中宫的九重宫门,有重重禁军守卫,乱军一时也入不了此地,千秋殿和承庆殿暂时安全无虞。您和小五且在此安歇,我去鸾台查看军情。” 
  
  李太后闻言大惊失色,慌忙一把拉住她,叫道:“阿汝,兵战凶险,你是金枝玉叶,怎能轻身赴险?不行!”   
  瑞羽习武,她心疼之余还能接受,但要让她看到瑞羽亲赴险境,这却是她万万不能忍受的。   
  瑞羽苦笑,“王母,以唐阳景的个性,他不得势便罢,若得势,像我这般得罪过他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若让乱事波及西内,还提什么金枝玉叶?”   
  李太后何尝不知现况,但仍旧攥紧她的手不放,“战事自有薛安之和黑齿珍安排,这二人都是你父亲时负有盛名的战将,且忠心耿耿,有他们在,不需你操心。何况你身为女子,年龄尚小,即使去了也驾驭不了那些骄兵悍将,只会徒然增添他们的负担。乖,你就留在王母身边,这里是最安全的。” 
  
  瑞羽无奈地叹了口气,“王母,鸾卫的那些骄兵悍将,我迟早都要统驭,如果当此大难,我连露面鼓舞士气这样的胆量都没有,日后还谈什么统驭?何况老师说得有道理——唯有烈火方能炼真金。只有在这样的大乱中,我才能用自己的行动获得臣属的认同,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忠心有所价值;我也能借此机会,看清臣属的品性才能,知道日后应当如何任免。” 
                 
  下午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的五官被映射出一层璀璨的光芒,这不是女儿之态,却是一股骄傲的风致,外面杀声震天,她却跃跃欲试。   
  这样的神态,数十年前,李太后分明曾在故人的脸上见过,可这样的神态却又与故人大不相同。李太后怔了怔,恍惚之间,不自觉地松开了拉她的手。   
  阳光下,正值韶华的少女,却有着一种唯有生在皇权中心,被权力倾轧之下仍旧顽强不屈的精神气度。   
  “王母,让我去吧。薛中尉和黑齿珍驻守鸾台,总管战事,我不会胡乱指挥,只是由亲卫护送巡查一下几道宫门,激励一下士气。”   
  李太后这才恍悟,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松开了拉着瑞羽的手,既然已经松开了手,她就无法再将瑞羽拉回来。   
  这两年来,她一直在培养瑞羽独自处事的能力,但到发现瑞羽能够自立于外时,她仍忍不住心头怅然。   
  瑞羽的一双手,已经能够握枪控弦,而她的一双手,却已经无缚鸡之力;瑞羽的身量已经长到了与她齐高,腰身挺直,而她的头颈却已经佝偻,背弯如弓。瑞羽小的时候,她抱着她,扶着她,拉着她,在这重重宫阙里瑞羽一点点地长大,从牙牙学语到踯躅学步,再到能独自行走。时至今日,瑞羽已经挣脱了她拉紧的手,想要自己走出去,去面对外面的风雨。 
  
  这不是孩子了呀!   
  她长长叹息,万般不舍,手抬起又落下,终究还是没有试图将瑞羽拉到自己身后,只艰难地点了点头,应许了瑞羽的请求。   
  瑞羽得她应许,心中一喜,俯身向李太后深深地行了个礼,“王母放心,阿汝会安全回来的。”   
  拜别了李太后,瑞羽刚转身,手又被人拉住了,这次却是东应拉着她不放。她以为他是害怕这场乱事,便安慰地拍拍他的背,温声说:“小五,你别怕,这场乱事也没什么了不起,姑姑去去就来。你在王母身边待着,会很安全。” 
  
  东应摇摇头。临危关头,他的脸色反而不难看,居然满目沉静,举止从容,“姑姑,我与你同去!”   
  瑞羽一怔,他接着道:“大乱在即,宫门的戍守很重要,但我们也要防着内部出鼠辈。姑姑去巡查宫门,我便去各宫各殿查看上下人等有无异样。”   
  他的话让瑞羽想起了背叛的紫萱和一干禁卫,瑞羽顿生警觉,低头问道:“小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如果真的有变,你能应付吗?”   
  东应在知道紫萱背叛以后,也消沉了好一阵,连带地对原来贴身服侍的其余几个婢女也疏远了。听了瑞羽的话,东应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她的手,旋即抬起头来,正色说:“姑姑放心,我不是那种被风一吹就倒下的人。” 
  
  事实上东应在经历了一次生死考验后,在人情世故上的长进远比李太后和瑞羽所能想象的更大。除去对瑞羽的依恋——因为她这段时间的细心照料而更胜从前,他虽然对待下人依旧宽厚,但已不再是以前的亲密信任,而是疏离淡漠。 
  
  今日他主动提出去巡查各宫各殿,可见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使再出一个两个“紫萱”,他也绝不会因为伤心而深受打击。   
  他这时提出去巡视各宫各殿的请求,除了帮瑞羽分忧之外,还是因为他怕李太后强求他当皇帝。因此他一得到瑞羽的默许,便立即向李太后行礼告辞,“太婆,我和姑姑一起去看看。” 
  
  李太后迟疑道:“你的伤……”   
  “我的伤已经愈合了,我不使枪弄剑,伤口不会绷裂的。我只是由禁卫护着巡查一下各宫各殿有无异常。”   
  李太后看看他和瑞羽,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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