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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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南志-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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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家园失守,自己的父母妻子亲戚好友的性命荣辱都握于他们的手中;外加一群以杀敌取利的东胡骑,二十万士兵在辽阔的战场上冲撞、回旋、包围、切割、厮杀在一起,声震云霄,天摇地动。
    这是不同生活方式的人思想与思想之间的撞击。自古以来,无数贤人智者都曾为了这种冲突撞击而费尽心机,但无论怎样的融洽,最后都会变成血淋淋的仇杀。
    引发此战的人是振武军的家小,但战争开始之后,他们就已经无关紧要。也不知有多少人死于混乱,但能够随着宋旺和幸运躲进尉州城的人,已经不足千数。
    日薄西山,瑞羽眯了眯眼睛,摘下马鞍旁悬着的长槊,松开僵绳,举槊前指,下令,“亲卫营,出击!” 
    几乎在同一时间,野颇兹罗也下了同样的命令。
    今日之战,是一场没有丝毫花巧的正面交锋,双方都全力拼杀,拼的是哪一方的精神强韧,后劲绵长。
    蛮兵的数量是翔鸾武卫的三倍多,但武器简陋甲胄不全,又没有对方那种并肩作战的默契和勇武,论战斗力只算比对方稍微强一点;而论到精神强韧,翔鸾武卫背后就倚着一座不破坚城,再后面就是他们的家园,他们的自信与从容、英勇无惧,又岂是这群离家出来打劫的强盗所能比拟的。
     野颇兹罗知道这坚铁一般的翔鸾武卫根本没有破绽,只有游离于翔鸾武卫阵势之外的东胡骑是个薄弱的环节。
    城头上,观战的秦望北看不清瑞羽的身影,却看见代表她的大旗深入战阵之中,仿佛将被咆哮着厮杀在一起的钢铁洪流淹没,紧张得满额大汗,忍不住轻声问身边的郑怀,“义父,城中没有可派之军了?” 
    “有,但是城下现在是堂堂正正的两军决战,城中能抽出来的军队只能在双方的最后时刻做奇兵用,正面投入无济于事。”
    “那什么时刻才是最后时刻?” 
    “双方都疲惫不堪的时候。”
    秦望北不自禁地在城头捶了一拳,他也指挥过海战,但海上作战最多千余人,哪里有几十万大军短兵相接这种令人心胆俱惊的紧张情景,他不由得为身在战场指挥作战的瑞羽担忧不已。
    野颇兹罗声嘶力竭地指挥着由部落组成的号令难以快速传达的大军。而相形之下,翔鸾武卫由于训练有素,各营将领与主帅默契十足,瑞羽号令所指,如臂使指,却是从容许多。
    两军的主帅亲卫也随着战况的进展,逐渐靠近,野颇兹罗此时已知此战没有胜算,一眼望见瑞羽的帅旗所在,便直冲过来。双方亲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撞在一起便是一场血战。
    翔鸾武卫层层推进,节奏分明,渐占上风,野颇兹罗心中大恨,突然弃刀引弓,令身边亲卫中神射者一齐往翔鸾旗攒射。瑞羽身边自有卫士持盾挥刀掩护,加之两方还隔着互相厮杀的亲卫,这箭作用不大,只是骚扰她指挥作战。
    瑞羽两次下令都被阻挠,心中大怒,俯身摘了一支投矛,纵马前冲,振臂掷了出去。野颇兹罗指挥不动已经陷入混战泥沼的各部蛮,却也拖得瑞羽军令不畅,正自得意,突见乱蝗般的流矢中一杆投矛呼啸而至,势如奔雷,直取他的面门。
    野颇兹罗吓了一跳,赶紧打马避开,竖刀想将之打落,可那投矛集聚瑞羽全身之力,虽然飞过了两百多步,其势不减,他那一刀只将矛头引得歪了一歪,向右飞去,砰的一声正射中了他侧后力士所拾的大旗杆身,旗杆竟为之一倾。紧跟着再一矛直奔大旗而来,抬旗的力士虽然用力持杆,但连受重击也吃力不住,大旗倒了下来。
    战场上的东胡骑看出了便宜,赶紧大叫:“野颇兹罗死了!野颇兹罗死了!单于庭败退了!”
    北蛮兵俱是大惊,百忙中回头一看果然不见狼头大旗,顿失主宰。野颇兹罗大怒,一面驱使亲卫力士重新把大旗立起来,一面怒吼,“别信他们的谎话,我好得很!我没死!” 
    忙乱之中,北蛮兵的后阵突然烟尘滚滚,杀出一伙甲胄上布满刀痕箭创的人马,如狼似虎地扑入战场,直冲单于王庭精锐所在之地。
    这一队人马出乎双方的意料,瑞羽心中一紧,极目望去,见那伙人马中军所立的旗帜虽然脏污不堪,但仍能看出故朝制式,并非北蛮部落的旗帜。她心念电转,己然知道这是什么人——这必然就是被野颇兹罗偷袭之后破围出逃的原振武军。他们虽然兵力不足以复仇,但野颇兹罗劫掠其家小为奴,他们岂能不尾随其后伺机而动?
    前有强敌,后有奇兵,蛮兵四散奔逃,野颇兹罗也弃旗而走。
    瑞羽只令东胡骑衔尾追剿,翔鸾武卫的辅兵救助战场上负伤的将士,而战兵则以帅旗为中心聚拢,仍旧呈备战之势守在尉州城前,而后再派传令兵来问来援者的确切身份。
    这支奇兵果然正是原振武节度使唐闰年所率的振武军。唐闰年逃出之后,便在北疆聚拢被野颇兹罗杀败散落的各府、县残兵,也聚集了一万多骑兵,沿着野颇兹罗所走路线南下,意图营救被俘的家小。
    他比野颇兹罗的脚程慢了十几天,故而没赶上在俘虏逃走时营救,事后才在荒野里遇上了几名仓皇北逃的振武军家眷,得知七万多的振武军家小至今留得性命的还不足万人,真是心如刀绞,既愧且恨。只是他兵力有限,正面作战是无论如何也胜不了野颇兹罗的,只得生生忍了怒火,一面盯着北蛮军的动静,一面派出斥候四下寻找四散奔逃的家眷。
    翔鸾武卫和北蛮的这场大战,对唐闰年他们来说,正是复仇的绝好时机。只是他也沉得住气,直至战况到了最后一刻才率兵冲出来,直取野颇兹罗。他这番举动,将翔鸾武卫也算计在其中,此时见翔鸾武卫聚于帅旗之下,虽然将士们经过一番厮杀体力将尽,但仍旧闻令而行,阵形规整严密,全身散发着精锐之师才有的凛冽杀气,让与其对面者毫不怀疑他们还有一战破敌之力,心里也自骇然。
    唐闰年不由得心下盘算:这位长公主治军竟能如此规整,难怪听人说她征剿白衣教时极少弄奇,能训练出这样的堂堂之阵、正正之师,她完全可以正阅与天下任何一支强兵相抗,对付白衣教那样的乌合之众,她自然只需挥师直前,以对方无法抵抗的力量踏平阻碍,又何必弄什么“奇谋”?
    瑞羽所派的传令兵尚未到达振武军阵前,唐闰年已经权衡利弊,挥手令振武军放下武器,自己滚鞍下马,率手下诸将迎了上去,解了兵器甲胄,远远地对着翔鸾武卫的中军大旗大礼参拜,“臣,原振武节度使唐闰年,叩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秋万福!” 


第七十章人心向
    昭王持先帝遗诏监国政,由钦天监择定佳日,定于九月十八日在东京洛阳宫登基!
    野颇兹罗大败逃走,但北蛮没有如愿取得部族度过饥荒的粮食和财富,当然不会就此罢休。只不过东北方面的防线布置规整严密,他们无隙可钻,袭扰一番毫无成果,便尽往西北方面的代州转去,与奚离氏所率的蛮兵合作一处,大破代州,直入河东。
    可怜河东历年富庶之地,先有白衣教和自立为王的各方藩镇、贼寇劫掠攻伐,又被虎狼成性的北蛮血洗,不拘高门大户还是平民百姓,十室九空,白骨露于野。
    难民拖家带口地南逃,但此时在白衣教治下的河西生产破坏极其严重,己经不复平安年代时的物产丰富,斗米售价一贯,春荒难度,百姓易子而食。而本来已渐势衰的白衣教,大肆招募北疆逃过来的青壮,破当地高门大户,尽取其积蓄的粮草财帛,又声势高涨。但白衣教毕竟挡不住北蛮铁骑,连战皆败,北蛮大破沁州、潞州,纵横中原腹地,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与此同时,西寇也经陇右直取关中,大肆劫掠,杀人夫父,淫人妻女。安氏伪朝虽然有心抵御外侮,但自身威望不足,山南诸节度使皆存自保之心,不肯出兵。神策军内部又因几大世家各安子弟,互相争权,闹得不可开交。
    伪朝的政事堂要臣,内斗内行,外斗外行。安氏连关中心腹之地都处处掣肘,无法指挥,又哪有余力抵御西寇?徒呼无奈而已。
    西寇沿渭水而下,所过之地,尽化焦土。百姓流离转徙,无处可归,行人道旁,每见伏尸。
行人司的信报传入昭王府,东应细看信报,长叹一声,道:“国朝强盛之时,威加四方,庇佑神州千万子民不为外寇所侮。如今    国朝衰败覆灭,外寇直六。这对神州大地来说,是一场浩劫……”
    但也是他的一个机遇。
    一个可以让他不必费力征伐,就能名正言顺地取得他应该取得的地位的机遇。在那被外族蹂躏的残败土地上,需要一个人以大义的名分统一号令,共抗外侮。
    谁能担起统领天下子民共抗外侮的重任,谁就是众望所归的至尊天子。在这黑暗得令人绝望的时刻,甚至他都不必现在就出兵与外寇交战,只要做出有志抗御外侮、庇佑战乱中子民的样子,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希望,他就能占据道德的制高点,从此得民心所向。
    二月末,昭王府下令开放临近河东的十几座城关,接引灾民东进避难。灾民尽被王府迁入两淮、湖杭等地垦荒,以工代贩。王府治下人口因而剧增,且河中、关内等地灾民在京都和东京得不到庇佑与接济,听闻太行山以东是人间乐土,纷纷辗转逃来,以求活命。
    齐青虽然富庶,但新得几镇尽需接济,又要支撑各地防线,接纳这上百万的灾民便压力骤增。也亏得齐青的州县近年设有备荒的常平、准平诸仓,又倚海而富,府库丰足之余,已经惯于取食海外。压力一增便大兴海渔及海航,自海外诸国易回无数粮草,略微简省一些,也不怕春荒。
    三月,昭王府遣使持节往河东、河中、东京诸地,与几地自立为王的藩镇首领和白衣教教首袁天师、小天王陈李师商洽,提议几方共弃前嫌,共御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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