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韩香突然清醒,心里莫名地一慌,连忙低下眼睑,与他错开目光。当平复了心神,再看向那个角落时,已是人去座空,环境依旧。仿佛那里从没出现过这样一位男子。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发现,今天自己的感官似乎有点不太可靠,无耐地叹了口气。
突然有人推了她一把,“发什么愣呢?我喊你两声了都没听见。”李彬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哦,什么事啊?”韩香回了回神,问道。
“时间到了。”他说。
李彬见她依旧呆愣的样子,不高兴地拍拍她的额头,“你不仅迷糊,而且总是走神,你忘了我们来这儿干什么吗?”
“哦,书法展览。”她想起来了,这时,她才发现酒吧里的人已陆续离开,看来都是看展览去了。
书法展览馆空间很大,当他们进去时,会场正好开始。先是由各举办单位联合的代表上台致辞,那位代表慷慨激昂地陈述:“今天的展览,是我市艺术家们将生活中美好的切身感受用书法的形式展现出来,既能感悟生命,讴歌时代,更能信心百倍,展望未来,展示了我市书法的新形象和高实力,你们的到来是对下我们一步发展的鼓舞与激励……”
会场里的人越来越多,李彬紧紧牵着韩香的手,怕她走散。近二十分钟的演讲终于结束。人群慢慢散开,人们开始欣赏书法作品。
展览馆内以近200幅书法精品组成了前所未有的强大阵容,共同演奏了一场极具中华风韵的、气势恢弘的翰墨交响乐,淋漓尽致地表达出人们对书法的热爱与倾慕。
展出的作品个性风格鲜明,各种书体兼备,对联、条幅、中堂、斗方等形式多样,多为大尺幅作品。还有不少书法家现场书写,一来表现创作时大笔挥洒的豪迈气概,二来体现书法的真实功底与高超实力。
许多书法家面前都站了不少人,他们对书法评论欣赏,看到中意的,就直接买下。然而在这么多书法家里面,有一位低着头,穿着平平的书法家面前却空无一人,许多人远远看了一眼就真接走过,无谁停留,甚至有人眼中充满着鄙夷之色。
李彬也发现了,相当好奇,便拉着韩香向那边走去。
李彬伫立在那人面前,只是好奇地“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仔细地看着那个书法作品。
李彬是第一个为他停步欣赏的人,那人终于抬头,投来感激的目光。韩香看到那人年纪很轻,却满脸沧桑,眼神迷茫,透着股深彻的哀伤。
但当她低头看到他的作品时,她吓了一跳。整幅字形真是草书中的草书,仔细辨认居然一个字也不认识,且不说字意,那字体连着字体,还有几处涂改。像是道士用的鬼画符。这字画与别的比较起来,还真是云泥之别。
但李彬却一眼不眨地细看着,一脸沉重,还不时叹口气。
这时,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影远远涌来,那人侧脸温润如玉,一身青绿色的风衣,随着疾走而微微摆动,什么叫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这就是。更重要的是,看向这边的眼神温和清亮,韩香一眼就认出,是酒吧那一小角落里的男子,正待要细看时,他周围又涌来不少人,人影绰绰,又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影。最后,因为她矮小的身体,连人影也看不到了。
那一群人涌向这里,边上围着的几个人反复说着,“借过借过……”好像特意为中心男子清理道路。而李彬与韩香也被挤得远远的。
虽然很喜欢那样特别的男子,但自己受到这种被排挤的待遇,她很不高兴,于是问:“这谁啊?这么大的排场。”
“周青。”李彬看着那人淡淡地说,“我市书法协会主席。”
原来是书法界名流,怪不得在这里受到这么大的爱戴。这里肯定有少人想借他的眼光,找到真正的书法精品。周青,她仔细回味这个名字,倒和他本人有点相似,周身青衣,难怪叫周青。
“这个作品,我想把它买下”是周青的声音,清亮悦耳,平淡中有着隐隐的亲和力。
周围议论纷纷,韩香不用听也知道,他们定在奇怪这字这么难看,为什么周青,作为一个书法协会主席却偏偏中意,因为,韩香也是这么想的。
韩香伸着脖子想要细看,偏偏什么也看不到,非常懊恼。李彬在一旁偷笑,“小不点,要不要我抱?”他伸出双手,韩香横了一眼,竟然叫自己小不点,她头偏向一旁,不睬他。但想到那双清亮的眼神,又回过头来,可怜兮兮地看向李彬。
李彬得意地笑了,慢慢将她抱起。随着目光角度的升高,她终于看到了那个焦点的中心。
但,这回只看到周青的背影,她非常沮丧,不过,他的背影也是这么好看。
那位书法作家感激不尽地直说谢谢,最是震惊,最是感动的时候,往往词语匮乏,但那两个字已包含了所有的感情。
“不用谢我。”周青幽然的声音响起,“你的作品,让我想起了颜真卿的祭侄文稿,笔墨流畅,透着情感的内聚力。”
寥寥几句话,似点醒梦中人,周围一致赞叹好作品。甚至周青走后,不少人都围了上来,要抢订他的新作。
看着周青远云的背影,她内心升起了一股崇拜之情,但随之,又为自己感到可笑,一个陌生人而已,甚至她都不明白他刚才说的什么。
第十七章 探讨特别的书法
最后,在周青所处的那个焦点散开,李彬放下她之后,韩香不解地问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看过颜真卿的祭侄文稿吗?”李彬牵着她的手,边走边问。
韩香摇摇头,那些她哪里会懂啊。
想她这么小的年龄肯定对书法不通,于是,为自己的问题感到好笑,为什么明明是个*岁的小女孩,自己却还是喜欢用成人的谈话方式与她交流。
“你到是给我仔细说说看啊?”韩香好奇,也有点等不及了。
“那你可听好了。”李彬双手背在身后,一脸自信孤傲地斜望着她,要是脸上有眼镜再扶一扶的话,那真是十足的书呆子模样。只听他慢慢道来,“那是行草书。安史之乱,鲁公堂兄颜杲卿任常山郡太守,贼兵进逼,太原节度使拥兵不救,以至城破,颜杲卿与子颜季明罹难。所以文中说‘贼臣不救,孤城围逼,父陷子死,巢倾卵覆。’事后鲁公派长侄泉明前往善后,仅得杲卿一足、季明头骨,乃有此作。时年鲁公五十岁。书法作字向有字如其人之说。鲁公一门忠烈,生平大节凛然,精神气节之反应于翰墨,本稿最为论书者所乐举。此帖本是稿本,其中删改涂抹,正可见鲁公为文构思,始末情怀起伏,胸臆了无掩饰,所以写得神采飞动,笔势雄奇,姿态横生,得自然之妙。所有的竭笔和牵带的地方都历历可见。通篇使用一管微秃之笔,以圆健笔法,有若流转之篆书,自首至尾,虽因墨枯再醮墨,墨色因停顿初始,黑灰浓枯,多所变化,然前后一气呵成。元代张敬晏题跋云:‘告不如书简,书简不如起草。盖以告是官作,虽楷端终为绳约;书简出于一时之意兴,则颇能放纵矣;而起草又出于无心,是其手心两忘,真妙见于此也。’元鲜于枢评此帖为‘天下第二行书’。……”
韩香听着听着,不禁抚额,向他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在背书吧?”是不是见她这么个小孩好糊弄啊,就不能说点八岁小孩能听得懂的话吗?
不过,她不是小孩,那段长篇大论,她还是听出了大概。
她不禁又深深望向李彬,说实话,在平常情况下,谁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足见他的文学与书*底。
“呵呵,那可是我最深的见解,也是对刚才那幅画最好的解释。”李彬望着她笑笑,继续说道,“我父亲从这里收藏了不少书法精品,从小耳濡目染,对颜真卿的作品更是了如指掌,对书法鉴赏更有一定的见解。”
颜真卿的作品是由真性情所发,透着浓浓伤感。周青说与他相似,再联想到那位书法作者满是哀伤的双眼,她不禁问道,“刚才那书法家,到底写的什么?他又有什么特殊的经历?”
李彬惊讶地看着韩香,虽然她对书法不懂,但刚才自己那一大段文邹邹的话她居然真的听懂并理解了,看来,她还真是特别,思想与心智都要高于一般的孩子,难怪自己总是不自觉地把她当作成人一样看待。
看着韩香等待答案的神情,他低沉着声音,缓缓念道:
“雨夜飞花
寂静的花儿在寂静的夜里飘零,
一如那夜秋雨的纷飞。
纷飞的泪在纷飞的雨里破碎
一如垂泪永别的苦涩。
苦涩的心在苦涩的泪里沉落
一如坟上红豆的哀思。
哀思痛成花蕊飘香,
飘香枝头花已枯萎。
是不是打湿的爱情之翼,
洗掉绮丽的色彩,
就不再飞翔。
是不是坠落的幸福,
只能在枯枝上低吟,
浅唱曾经的天堂。”
“这是……”韩香难以置信,“他写的作品?”
“对,原文。”李彬肯定地说,“一字不漏。”
“原来,他是在祭亡妻。”韩香回想到那字字相连的草书,原来都是他哀如潮水的思绪,一浪推一浪,毫不间断。偶有的涂改,也是思潮浪花对真情最真实的见证,原先她看不懂的文字,竟是这么美丽伤感的小诗,她不禁说道,“他的诗很美。”
“是啊,时空交叠,虚实互动,情景相映,哀思无限。”李彬给以高度的评论。转而,他深深地看向韩香,许久,说道,“没想到,这诗,我只念一遍,你就能听懂。”她人虽小,可还真不能小看了。
“我也没想到,这诗,你只看一遍,就能记住。”韩香也毫不示弱地反赞着。这李彬还真是博学多才。
李彬笑了。聪明人遇到聪明人,是不是一种幸福,一种相知的缘份。只可惜,她小了点。
“他的诗是很好,可是,他的字真的也这么好吗?”韩香对书法没有什么鉴赏能力,于是,再次问道。
“从字体上看,他的功底并不低,可能是思绪太多太快,所以写得太草了点,我辨认许久才将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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