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白日梦啊。
他低头看，地上一根树枝。这青木树的嫩枝很脆，稍大的风就能吹断。刚才打在他额头的正是这个。
一个打杂的士兵提着水桶经过，看见他停了下来，好奇道，“咦？王爷脸上怎么有两个血手印？”
昭偕忙几步走至水桶前，在摇晃不定的水波中看着他的双颊上，刚才锦若的手挨过的地方，生生两个血淋淋的手印。
再看自己的双手，握过锦若双手的手，也是斑斑驳驳的血迹。
“正巧属下打水去给士兵们喝，不如王爷你用来洗脸吧。属下重新去提一桶。”
她说那血迹洗不干净，可当他的手一伸进水里，血就化去无踪。脸上也极易洗掉。只留下一桶的血水。
骨节分明的手重新洗净，按着桶沿两侧，双眼沉黑敛光，凝视着水面出神。
锦若。。。。。。
***
白莲洲骑在高马之上，嘴里哼着小调，闭着眼随着马儿的颠簸摇来晃去，很是享受的模样。周围的蛮族人及珺佩则胆战心惊地前行。
珺佩自马背上取下水袋，饮了一口，问道，“阿土，后面的人距我们多远？”
阿土道，“有三天都不曾看到黄烟了，恐怕后面有变故。”
“怎会呢？白莲洲说过大哥的军队几乎都为了困住我们而在守阵，对吗？”她拿眼去横白莲洲一眼。白莲洲听见自己的名字从沉醉中醒来，“啊，对。”
“可能是我们破阵太快，他们没跟上行程罢了。”珺佩道，心中却增添了几分沉重。
第73章 食心
“可能是我们破阵太快，他们没跟上行程罢了。”珺佩道，心中却增添了几分沉重。
可是破阵的速度并不快，不断地被困于大大小小的阵中已经一个半月了。
白莲洲探着头往前望了一阵，看到别人都看不到的远方，打开折扇轻摇着，“跟不跟上，其实都没什么关系。”
反正结局都一样。
珺佩理解为军队迟早会跟上来的，并未理解到他的深意。忽听白莲洲又凭空冒出一句，“公主，你可是一点儿不及宁王手段狠呐。”
珺佩斜眼看着他，“你想说什么就赶紧说，待会儿忙起来没空理你。”
白莲洲合起扇，在掌心敲了一下，道，“一直都不明白为何公主亲宁王远忱王，宁王将公主拖入战火，忱王将公主推出中州。这不明摆着，宁王想天下更乱，忱王想天下安定么？”
珺佩垂下头，将滑落耳畔的一缕青丝捋到耳后，面上僵硬。半晌，她才轻声道，“你懂什么。不管他想不想我安定，我的母妃却是实实在在死在他手中。此仇甚于一切。”
白莲洲耸肩，无所谓般模样，摊手道，“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阿土牵着珺佩的白马，听两人谈话却没听在心上。他心中一直在想着隆雯说的话。
——族长在王的眼中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不可替代的存在。族长的眼中也只有王一个人，不知为何你们只是猜测对方的心思，不愿直视。。。。。。
——中州有句俗话，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而珺佩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待他如前。只是在他多看了几眼的时候有点儿恼怒之意，将他瞪回去。
他这份忐忑不安的心事，何时能有机会表达出来呢？
转而心中嘲笑自己，即使此生都埋藏在心中又如何呢？她是不染尘埃的圣洁，他是如泥如垢的低贱。
他拉着缰绳的手用力握紧到颤抖，她还在与白莲洲斗嘴，并未注意到他愈是弯下的腰。
***
锦若终日都昏睡着，怎么也唤不醒，灌药也灌不进。张伯猜测她是神不附体，企图用针锁住魂神。
但阵一触到百会，立刻被一股气反弹而出。
莫不是。。。。。。被鬼怪拖走了魂魄？张伯想到，不可能不可能，堂堂忱王妃命数极高，鬼怪见之当避而不及，哪儿还敢拖走她的魂魄。
最后他只能实话对安琴讲道，“老朽医术不精，看来只能让王妃就这么躺一段日子，等待战事缓解后去另寻高人了。”
安琴在一旁早就急得泪水直掉，“要是。。。。。。要是她坚持不到那时候，怎么办？”
“应该不会。王妃虽昏沉不醒，但脉象沉数应指，想必暂时不会脉绝。”张伯顿了顿，又道，“不过，若是有什么意外。。。。。。这是谁都说不准的。”
去找王爷定会影响他与公主的交战，特别让公主知晓了此事，指不定又会拿王妃来威胁王爷。
她现在只能祈求上苍，不要待锦若如此残忍。
安琴跪在门前，对着苍天虔诚地叩首，双手合十。
“我不能再失去一个姐姐。。。。。。”
低低地呜咽声在门外响起，孤独而无助。
“啊。。。。。。”一声柔弱的呻吟自锦若口中发出。
安琴急忙顿住哭泣，屏住呼吸。好似，锦若在说什么话。她擦了泪跑到她跟前，将耳朵贴在她嘴边。
“想。。。。。。”
锦若半张着嘴，眼微睁开，瞳孔三大无光，空洞洞地看着前方。
想什么？她在想什么？
“相逢。。。。。。”锦若突然浅笑，闭上眼，“相逢。。。。。。”
***
“相逢。。。。。。只是湖心月。。。。。。”
昭偕太过疲劳，趴在桌上睡着了。他眉头难得舒展开，似乎在做着一个很美的梦，嘴里喃喃念着两句诗，“相逢只是湖心月，为君阴阳两隔绝。。。。。。”
外面的乱声越来越大，昭偕逐渐从梦中抽回神，眉头开始皱起。文初黎掀帘而入，毫不畏惧吵醒睡着的他。
“王爷，公主来了。”
昭偕眼猛地睁开，浑身一震，拍案站起，“迎战。”
此时正是夕阳西沉，金乌回巢之际，天边充斥着红艳艳的晚霞。公主领着蛮族大汉踏着黄土，掀起尘烟叫嚣而来。
昭偕银甲裹身，宛如天将武神下凡般尊严，不屑地看着她靠近。他身后千军万马皆是戎装加身，整装以待。
“大哥！你看你布的那些什么阵，都被我破光了！”她对他嘲笑道。
其实，有点儿像个想争得他眼光的孩子。
“破光？”昭偕冷笑道，“你现在还是在阵中。”
白莲洲以扇掩嘴，忍着笑意，“公主殿下，这才是最后一阵。”
“笑什么？”珺佩瞪他，自腰间抽出宝剑，大喊道，“给我杀了忱王！”
——“是！”
蛮族大汉们齐声吼，震彻天地。
但昭偕勒转马头，却领着人马后退。这动作让珺佩及蛮族人一愣，来不及眨眼，铺天盖地的黑暗便至四周聚拢来。
令人发麻，惊悚的黑暗，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这是，鬼哭？
绚烂的晚霞不见了，天空不见了，让人感觉犹如身处严冬般寒冷。不，严冬的寒冷只是在肌肤罢了，这浸透心骨，渗入血脉的寒冷，能唤起人心中最深处的恐惧。
待黑暗落在地上，化成了一个个半透明的士兵模样。同样是盔甲，穿戴盔甲的却是白森森的骷髅，两黑洞洞的眼深不见底，直望进人的心里去。
这齐刷刷的骷髅军队，可不就是千年难得现世的鬼兵？白莲洲想到，阎君哪阎君，你可真是付出了很多啊。
“蛮族从未有可惧之物！”阿土向天大吼一声，抓着靠他最近的两个鬼兵的头盖骨，相互碰撞而碎。
蛮族军得了气势，面对鬼兵也是顽强向前。那头大汉一手拍翻一个，鬼兵成了一堆骨头；这头又有人撕开一个鬼兵，又是一堆骨头。
一时之间，尽是‘哗啦啦’骨头落地的声音。
白莲洲一直用扇子捂着口鼻，微皱眉道，“公主，你可要小心了。”
话音刚落，又听见四处想起‘吱嘎、吱嘎’的怪声。那些落在地上已经分不清主人的骨头靠拢，又重新生成了一个鬼兵。
珺佩提着剑不断地砍杀，“感觉大哥如此正直的人，哪儿来的这种邪魔外道？”
“这可不是什么邪魔外道，早在世间没有人的存在之时，鬼兵就开始踏足天下了。反倒是，公主带着的这群半人半妖，是不是更像邪魔外道？”
珺佩没空张理他，正对付着鬼兵。
白莲洲骑在马上未出手，也无一个鬼兵攻击他。他独然立于纷乱之中，而这场纷乱是他造成的。人，鬼，半妖在他身边擦过，忙得不可开交，却与他无关。
到了这人世间，还是这般寂寞。
他对公主挥了挥手，“再见，公主殿下。帮你做的事情只能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只能看你自己的命数。”
珺佩也从未想过他会帮她出手，只是想借他的那点儿神力而已。她忙着招呼面前的鬼兵，看都不看他一眼，“随你。”
‘哗——’白莲洲合起扇，脸上带着笑意。总算能离开这世间了。
文燕儿的眼极尖，一眼便看见了骑着马悠悠闲闲从鬼兵中间穿梭而出的白衣。
“他以为出了那么些馊主意，能轻易地回到世外吗？”
文燕儿脚尖一点，衣衫如飞，直奔白莲洲而去。
白莲洲感觉到飞速靠近的杀气，心中默默叹口气。他双手撑在马背上借力跃起，空翻时与满脸兴奋的文燕儿打了个照面。
“能不能，放过我？”他哭丧着脸。
文燕儿两手作爪状，指甲尖长如刀，骨节处‘咯咯’作响。看似纯洁天真的脸上，一笑如清风拂面，“不能。”
一爪十指血。
白莲洲只觉五脏六腑皆是一震，执扇的手差点儿不稳。
她甩了甩手，“我要挖出你的心。”左手如鬼爪般抓向他，右手凭空一握，化成墨色燕翎羽。
没有神力，没有仙体，他的武器只有一把明月白莲水墨折扇。
可笑，他作神千万载，自己将自己推入了死劫。
可叹，他以为六界女子以人间最如酒酿，定能让他沉醉入迷。但人间的女子只如虎狼，让他疲惫。
芦花。
一个谪神连燕妖都敌不过，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白莲洲突然手一松，扇子掉在地上。文燕儿心中停顿了一刻，手中的燕翎羽却没入了他的身体。
他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