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古青轻摇着团扇,淡淡道:“不过是杀人灭口罢了,瑞珠这般易叛旧主的人,自是用完了便丢掉,谁会留着害自个儿,何况,是皇贵妃那般狠辣的人。”
话语间,孟古青眼中浮上一丝悲凉,在说着董鄂云婉,自己何尝不是变得狠辣了。宫里头死个宫女不过是寻常之事,瑞珠这厢死了,只消扔到乱葬岗去便是了。
“那如此说来,皇贵妃是当真因着早时皇后的话,便迁怒出手掌掴了皇后?”雁歌这姑娘算不得愚笨,但对于这些个事还是云里雾里的。
孟古青伸手浸泡于水中,淡笑道:“那可未必,指不定是皇后有意激怒了皇贵妃,蓄意陷害也说不准。”
雁歌颇的疑惑道:“可当时里头还有那拉福晋和随身伺候的宫女呢!皇后就不怕……”
孟古青摇摇头道:“她怕什么,要怕也是那拉福晋怕,她和皇后可是一条绳子的蚂蚱,若真是皇后陷害,想必那些个宫女也受教了。皇贵妃前些时日才在我这里闹了,这厢又在延禧宫闹上了,她若多作辩解,皇上便会觉她是搬弄是非。她二人如今这般争斗也好,也没了心思来对付我。”
“即便皇后和皇贵妃,但太……”雁歌话还未落,便闻外头传来尖细嗓子,长长吆喝:“皇上驾到!”孟古青即刻变量脸色,赶忙起身朝着院门去,朝着那耀眼的明黄恭敬行礼:“孟古青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日光灼灼的,福临那一身明黄的龙袍格外刺眼,悠悠走到孟古青跟前,将女子扶起:“不必如此多礼。”
孟古青随之起身,抬眼看着福临挥手朝着灵犀和雁歌道:“你们先下去罢。”
落在皇帝身旁的一起子宫人,也很是识趣的退出了院门。院中只得孟古青和福临,孟古青继续肆无忌惮的摇着手中的团扇,边摇着,边朝着井边走去。
想来这样炎热的天儿,皇帝脾气必定不大好,再加之董鄂云婉和宝音那番一闹,怕是已然是火冒三丈,只因着是皇帝,便不似寻常百姓那般,不高兴了便摆在脸上,高兴了也摆在脸上。
皇帝不同,有些时候,皇帝那臭脸是摆给旁人看的,那笑脸也是摆给旁人看的。
落座在井沿上,女子朝着皇帝笑道:“皇上,过来,这里凉快。”
福临心下很是烦躁得很,朝着之事本就烦忧,偏生后宫还闹得乌烟瘴气的,换谁也不会高兴。
皇帝闷闷的走到井边,叹息道:“静儿,以往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愚蠢?”
孟古青并未应皇帝话,而是笑颜道:“凉快么?比您的金銮殿凉快多了罢。”
皇帝有些不明的看着女子,他同她说着这事,她却生是扯到了一边儿去。见着皇帝一脸迷茫的神情,孟古青笑道:“凡事皆是有两面的,皇上不过是看到了一面,何故要妄下断言。”
福临继续叹息:“我真真是想不到,皇贵妃背着我竟这般肆无忌惮,她素来是很温柔的。”
言语间,福临的眼中泛着缅怀,孟古青心中隐隐刺痛,即便是董鄂云婉遭人陷害,他也是选择信任她,就是不信任,亦是选择纵容。再而独自来此伤悲,心下的痛楚孟古青已习以为常。
动了动身子,拉着皇帝坐在井沿边儿,轻拍了拍皇帝,悠悠道:“不过是因着在乎,因着信任,若非如此,怎敢肆无忌惮。”
孟古青这话说得别有深意,将董鄂云婉对皇帝的情意夸赞了一番,又作无意而故言其恃宠而骄。
“如此下去,我真不晓得,哪里还有真心。”皇帝的眸中泛着悲凉,那些个女子怀的是什么心思他并非不知晓。若非因着他是皇帝,她们哪里会那般情真意切。
言语间,福临站了起来,郁郁之余,还不忘嫌弃的看那井沿一眼。
孟古青见状,心中浮上鄙夷,还真真是皇室子弟,身娇肉贵得很。听得福临那番话,心中又为他难过。
一把将其拉着坐下,没好气道:“我说表哥,您是皇上,您整日高高在上的,谁敢把真心给您。”
说着又低眸看了看井沿儿:“别看着它不干净,委实的比您那金銮殿舒坦得多。您说您一男子汉,这样矫情作甚,总是如此,真心谁看得到?若是看不到,谁能把真心给您?”
“那你呢!你对我,有过真心么?”许是近日后宫闹腾得太厉害,对于孟古青,福临心中亦怀疑起来。也许,她不过是借着自己保命,借着自己保家族兴荣罢了,莫不然,依着她的性子,怎能放下过往,这样与他谈天说地的。
记得当年她初入宫闱之时,可没少记他的仇,十几日前他欺负了她,她必定记着,逮着机会便是数倍奉还,那可真真是厉害得很。
福临此话一出,孟古青有些懵了,好端端的,却将生给自己下了套儿。若她说是有,皇帝定在心中觉她虚伪,毕竟她如今的处境,须得他的庇护。若说是没有,皇帝必定会生气,就是表面不言,心中必定也会记着。
抬眸看着皇帝,反问道:“皇上以为呢?”
每每同孟古青多言几句,福临便觉轻松些,当下随意起来,上下打量了孟古青良久,甚觉莫名:“心长在你身上,我哪里看得到。”许是因着急躁的性子,皇帝一改方才的忧郁公子,满脸不悦。
“心,不是用看的,而是用感受的,皇上,我想,您从来都没有感觉的么?”孟古青说得一脸认真。
女子的清澈凤眸盯着皇帝,这样的眸光,似乎好久不曾见过了,当年的她,不就是这般,用这样的清澈的眼神看着他,不含一点杂质。
皇帝抬手覆在女子胸前:“恩,是么?我怎么没感觉。”
孟古青桃腮瞬时红透,一把拽开福临的手,怒气上脸:“皇上这是做什么?我同您说正经的,您却……”
约莫是羞于启齿,话到嘴边又生生的收了回去。见着孟古青这神情,福临倒是乐了,似乎从很久以前,他就以逗她为乐,只是太久了,久得他们都不记得了。
她方才那般的目光,倒是让他想起来多年前的她,原本的郁闷一扫而空。悠悠含笑道:“你不是说这井沿边儿凉快么?怎的脸红成这样?”
孟古青这下是当真让他招惹得露了真性情,脸这般红,一是羞得,而是气的,只怒气冲冲的,一句话也不说。福临心情倒是真好了,在这紫禁城里头,恐怕唯有同她在一起,他才能这样自在。
侧眸觑了觑女子,不禁偷笑起来,孟古青听着福临笑声,回眸狠瞪了他一眼,恶狠狠道:“笑什么!再笑便将你塞进这井里去!反正此刻只得你我二人,那些个奴才就是进来也为时已晚。”
孟古青话虽是说得肆无忌惮,然心中却是暗衬着,皇帝方才言后宫女子不知谁有真心,她用嘴巴说自然不能说出个什么来,现下这番话说得肆无忌惮的,倒显得她实诚。
果然,她这气呼呼的一番话,皇帝听了还真是高兴了,看着她道:“我就是喜欢你真心,什么样便是什么样。不似旁人那般,在朕的面前温婉贤惠,暗地里却嚣张跋扈得很。”
福临口中的旁人自然是董鄂云婉,听着皇帝这话,孟古青心中百感交集,从前那般喜欢的女子,如今却将话说得这样难听。那么她呢,如今是真,明日便是不知礼数。
似乎,她再不能将心整整的交给他,只如旁的女子那般,在后宫中求个存活罢了。炎热的天儿,坐在井沿边儿,二人好像多年前一般,斗嘴互损的,然孟古青心中却明白,如今再比不得从前了。
灼人的六月里,受了委屈却还要赔罪,董鄂云婉是越想越觉憋屈,更是暗下决心要将那博尔济吉特宝音从后位上拉下来。
想着方才前去坤宁宫赔罪之时,博尔济吉特宝音得意的嘴脸,董鄂云婉便愈发的生气:“走了个博尔济吉特孟古青,又来了个博尔济吉特宝音,一个比一个厉害。”
“主子莫要动气,你若是生气,不是正让旁人称心如意么?”颖儿忙劝道。
董鄂云婉怒气冲冲的踏进承乾宫,落在主座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似乎稍稍平静了些,眸中恨意:“博尔济吉特氏的,她们不让本宫安生,本宫亦不会让她们好过。”
闻言,颖儿只颌首在一旁,不敢多言。自家主子为何这样恨博尔济吉特氏,她心中再明了不过,皇后和静妃联合陷害她,太后故意在她产下皇四子不足月之时让她前去伺候,导致如今再不能生育。皇贵妃心中自是怨气重重。
彼时的延禧宫亦是低沉得很,那拉氏怀了身子一事并未与皇帝言,本想倚仗着皇后庇护,但终却因着皇后而小产。原怀了龙种一事也未同皇上说过,受了委屈只得往肚子里咽。
喜儿那日被吓得失魂落魄的,自打回到延禧宫后便收敛了许多,说起话来也是细声细气的。端着药汁,徐步踏入寝殿,朝着榻旁走去,温声道:“主子,喝药了。”
那拉氏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冷声道:“承乾宫和坤宁宫可有什么动静。”
喜儿低声道:“皇贵妃方才前去坤宁宫给皇后赔罪了,不情不愿的,听闻,是皇上让她去的。咱们要不要……”
“不可!”喜儿话还未完,那拉氏便打断道。
许是因着小产的缘故,那拉氏的脸色不大好看:“皇后那般厉害,若是我多言,只怕是死路一条,况且,若是没她庇护,只怕皇贵妃也不会放过我。皇后故意在我眼前陷害皇贵妃,道出了皇贵妃做的那些个事。这种事情自然越少人知晓越好。”
想起皇后所言,那拉氏便不寒而栗,坤宁宫和承乾宫的皆不是什么善茬,只是相比之下,皇后更胜一筹。
日落之时,皇帝还在清宁轩,似将将想起一般道:“今日皇贵妃同皇后发生争执,原也是因着孩子的缘故,我寻思着过继个孩子给她养着,也省得后宫日日乌烟瘴气的。”
皇帝言语间有些不耐烦,全然不像是在说着宠妃,在旁人眼中,董鄂云婉可是集万千宠爱于一生,然现下看来似乎也不是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