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的意思是……”方才一直沉默着的灵犀开口道。
孟古青动了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灵犀道:“灵犀,你是想到了么?”
雁歌虽不算聪慧,但也听出了孟古青所言之意,盯着孟古青道:“主子是说,宫中近日谣言,不是坤宁宫所为,便是承乾宫捣鬼!”
孟古青手中的茶盏轻摇着,沉声道:“除了皇后和皇贵妃,只怕无人能有这样的胆子罢。”
雁歌紧皱着眉头道:“那可如何是好,原俸银减半这事儿,也并非主子与皇上提议的。”
孟古青手中的茶盏轻摇着,冷冽如霜:“也不知是谁,硬将这事往本宫身上搁。如今后宫中的妃嫔,对本宫多少是有些怨气。若只得一人怨恨便罢,引得众愤,便是引火自焚。”
娥眉紧锁,抿了口茶水,又道:“备轿辇,去坤宁宫。”
穿过隆福门,转而到坤宁宫,宫外的太监正襟站着,见着了孟古青,赶紧行礼:“静妃娘娘吉祥。”
孟古青和蔼道:“劳烦公公通传一声。”
门口的太监只身往坤宁宫内去,一会儿的功夫,便从里头走来,恭敬道:“静妃娘娘,皇后娘娘传您进去。”
孟古青迈步踏入,灵犀左侧扶着,款款走入内殿。宝音坐在主座上,面色依旧是不大好,想是当年落下病根的缘故。如今即便面色好些,也好不到哪儿去。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孟古青朝着宝音虚福了一礼。
宝音赶紧将女子扶起,露出笑容:“姑姑怎生这样见外,现下并无外人在,还同我请什么安。”
孟古青浅笑着落座,不温不火道:“规矩总是要有的不是,若是让那长舌之人瞧了去,不知又得多言什么。”
宝音点头道:“姑姑说得甚是,是我疏忽了。”
“今早见娘娘脸色有些难看,娘娘可请太医来瞧过了?”孟古青先说起了客套话。
宝音似乎并不大在意,只淡淡叹息:“原也是老病罢了,无须请太医。”
“有病就得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是不治,只会愈发的厉害。娘娘,还是请太医看看才好。”孟古青继续关心,似是有意的,非一日之寒几个字咬得极重。
宝音眼中掠过一丝慌乱,转而又推辞道:“并非未请太医瞧过,药也用了好多,舌头都吃苦了,也还是不见好,索性便不想遭那罪了。”
孟古青握住宝音有些发凉的手,温和道:“皇后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苦口良药。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用药也是这个理儿,也不是断胳膊缺腿儿的,哪还能治不好。宋太医医术高明,听皇上说,往日我患病之时,那一起子白胡子皱褶子的老太医都没法子,独独是年纪轻轻的宋太医将我医好。莫不然,将宋太医请来瞧瞧。”
“姑姑还是这样会安慰人,我这病啊,我自己心里头清楚。倒是不至要命,就是难受了些,日子久了,倒也习惯了,姑姑无须担忧。我注意些便是。”宝音生是怕见宋衍,一听到宋衍的名讳,整个人都变得很不自然。
闻言,孟古青也不再多劝,而是故显尴尬,默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道:“实则,我今日前来,是有事须得麻烦皇后娘娘。”
许是孟古青装得太像,亦或许是因着方才听到宋衍的名字,宝音有些心神不宁,因而少量几分警惕:“无事不登三宝殿,姑姑不必见外,有什么须得我帮忙的,尽管说来便是。”
孟古青叹了口气,委屈道:“近日各宫似乎都针对于我,对我很是不满。我心觉奇怪,平日里我又不曾得罪谁,便派人前去查了一查。也不晓得是谁,硬将各宫俸银减半一事搁到我头上。我原不是听皇上说了几句,也不知是谁,在宫中散布谣言,说是我给皇上出了这主意。云贵两地二月荡平,须得银两是自然的。我乃一介女流,哪里来得那样大的本事,好端端的,怎会去参与朝政。”
“呃,有此事?我怎不知道?难怪这几日总觉各宫都有些奇怪,昨儿个那拉贵人还在我跟前嚼起姑姑的舌根子,我当时生气,便训她两句。她竟还大胆的与我蹬鼻子上脸了。”宝音的神情变得很快,先是惊讶,再是恍然大悟,最后又是沉脸的,说得倒跟真不曾听闻似的。
身在后宫,且为中宫之主,自然是耳目遍布,若说未听闻,必定是假话。孟古青当下更是生疑宝音了,她几回欲置自己于死地,甚至害死芳尘。下毒陷害,借刀杀人,手段可比董鄂云婉高明多了。
孟古青柔弱似水,更委屈道:“我可从来不曾与皇上提及此事,还请皇后娘娘明鉴,您为中宫之主,必定有法子彻查出究竟是谁在背后散布谣言。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各宫姐妹都排挤我,只怕,我是命不久矣。”
孟古青故意将话说的严重,又佯装得一副很是信任宝音的模样。宝音忙安慰:“姑姑莫要担心,我定会彻查此事的。到底,你我皆是从科尔沁来的,是一家人,我不会让人欺负了你的。”
“你这大病一场,还真是将什么都忘了,若是换作以往,旁人可是欺负不到你的,我也不必如此担心。”说完,宝音又假惺惺的叹息一番,瞧来倒真与孟古青感情甚笃的模样。
孟古青前来本就是为了试探一番,说得差不多,也就感激涕零一番,然便离开。
回去之时,孟古青并未坐轿辇,悠悠走在长长宫墙中,虽她并不想听到那些难听的话,但到底是该听些,倒也能听出个一二来。
灵犀徐步跟在后面,孟古青穿得也招摇。宫巷里来来去去的宫人也算多,只当是哪个宫的小主,万万没人想到会是翊坤宫的静妃。
宫里头不乏喜欢嚼舌根的,唯有将自己的身份藏好,才能听到些实话,自然,也不定是实话。譬如现下两名宫女便且走且说的。
“那个静妃啊,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劝言皇上将各宫俸银都减半,换成是谁,谁能高兴!也难怪这几日各宫都挤兑她。”
“说是减半,也不知是去了谁那儿,听说静妃从前奢侈得很,现下如此,想来是为了讨皇上欢心罢了。也不晓得,静妃有多少进了她的锦囊里。”
“静妃如今在宫里头不缺吃穿的,又受皇上恩宠,她还缺那些个钱财?”
“怎么不缺,背着皇上在偷汉子呢!”
“这话可不能胡说!”
“哪里是胡说!坤宁宫的绿染姑娘亲自说的,能假么?你想想,皇后和静妃是什么关系!姑侄!年岁也相差不远,自然知晓静妃那些个破事!听说,静妃还未入宫,便与男子私通,可还不止一个!难怪皇上起初不喜欢她!”
灵犀和孟古青一路跟着,两名宫女似乎并未发觉,背后说主子闲话这等事,也不止她们做,路过也都是些宫人,便肆无忌惮的说着,声音不大,但孟古青和灵犀却尽如耳中。
灵犀想说什么,然却让孟古青拦住,示意其莫要多言。
两名宫女还在继续说着:
“照你这样说,此事也可信,只是皇上从前不喜欢她,如今又怎会喜欢她?且还是这么个破鞋!”
“无非是惯了那些个名门闺秀的冰清玉洁,这些换换口味罢,想必是榻上功夫罢!那般淫乱,榻上功夫必然了得。”
“如此说来,同那青楼里的妓女有何分别?”
“不过是破烂鞋罢了!……”两名宫女的话越说越难听,若说是不生气,自然是假的。
“咳咳!”孟古青咳了两声,悠悠道:“在背后道人是非,就不怕舌头烂了!”
两名宫女并不晓得身后有人,闻声,怒言:“你是什么东西,干你何事……”
话还未完,回眸见着孟古青,吓得脸都白了。瞧着眼前女子这行头,诚然不知是哪个宫的,但一看便知是主子。
慌张福身道:“小……小主吉祥……”才一会儿的功夫,便见两名宫女额间冒汗,想是吓得。
“你们是哪个宫的?”孟古青倒是平静,似乎方才她们方才那般诬陷的人不是自己一般。这事儿若是搁董鄂云婉身上,眼前的两名宫女怕是已打发去尚方院了。
灵犀的性子已够冷静了,不想自己主子更能忍。其中一名瞧上去稍大胆些的宫女颤声应道:“浣……浣衣局的。”
“浣衣局的跑到这里来作甚?”孟古青有些咄咄逼人。
宫女手中还端着衣服,怯怯应道:“给……给皇后娘娘送衣裳。”
孟古青略显疑惑:“呃,给皇后娘娘送衣裳?那不是该往隆福门去,你们似乎走错方向了。”
宫女的脸更白,结结巴巴道:“奴婢们……奴婢们……”
“是不认得路罢!皇后娘娘的脾气不大好,你们这般去,必定是要受罚的。”孟古青瞥着宫女手中端着的衣裳,很好心的提醒道。
浣衣局的活儿很是累人,想必这两名宫女是想偷懒罢了,瞥着她们手中的衣裳,孟古青忽心生一计。皇后步步逼近,比起皇贵妃,皇后更难对付,若是再不反击,早晚会死在她手中。
重回后宫,她便不再自暴自弃,自然也是珍惜自己的这条命的,珍惜自己身边儿的亲人朋友。若是有人要害她性命,她必定不会坐以待毙。
原是想寻了时机的,当下便是好机会,不容错过的好机会。
两名宫女慌乱不已,手足无措的盯着孟古青。孟古青朝灵犀看了看,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了句:“雪盏,把衣裳拿过来,咱们替她们走一遭罢!本主瞧着,她们也不容易。”
灵犀一愣,雪盏不是钮祜禄贵人身边儿的宫女么?
对上孟古青的目光,灵犀瞬时明白了其用意,赶忙朝着两名宫女去,欲接过她们手中的衣裳。
浣衣局的宫女虽是见识短浅了些,素日里无事便叨叨些主子的事儿,以此解闷,亦可说说求个平衡。但也不是什么愚笨之人,往后退了退,‘客气’道:“不劳烦小主了,这等粗活,奴婢们去做便是。”
孟古青脸一冷:“怎么,是怕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