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喜庆的日子,太后虽是记恨于董鄂云婉,却也不便在此为难,因而方才一直同宝音说着话,见着孟古青来了,面露喜色,微微起身,苏麻喇姑赶忙上前扶着。走至女子身前,轻将其扶起道:“免礼罢。”
孟古青莞尔起身,按着位分落座。如今紫禁城除去中宫,位分最高的便是承乾宫皇贵妃,其次便是翊坤宫静妃。因而孟古青便是落座于董鄂云婉对面。适时,便与太后闲话家常起来。
快到申正之时,妃嫔皆连连到来,繁文缛节之后,便按着位分落座。皇室亲王贝子的皆携带家眷一道前来。
正申正之时,便见得一袭明黄,侃侃而来,吴良辅嗓子极好,唱上一嗓子,保和殿中犹如魔音回荡,但亦是这声响提醒着殿中众人九五之尊的到来。
殿中妃嫔以及皇亲国戚的皆跪地叩头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含笑踏入,声音极是帝王气势道:“免礼罢。”
步步走至殿前,朝着太后行礼道:“儿臣叩见母后。”
到底是有外人在,亦是过节之时,母子二人是一团和气。
申时正,除夕宴正式举行。皇帝独坐一桌,用长几隔着大桌,菜品皆是放于大桌上,皇帝欲食得,便盛好过长几,后宫女眷便落座于大桌前。上冷膳,热膳宫六十三品。再而,两副雕漆果盒,四座苏糕等。此外,还有八品,小点心,炉食,敖尔布哈,鸭子馅包子,面食甚多,最后,便是四品南北小菜。
素日里宫中妃嫔吃穿皆是有各自用度的,唯有在过节之时才有幸与皇帝一同在此用膳,自然是欣喜不已。但有些许位分低下的,不受皇帝待见的便不能前来,譬如清宁轩的娜仁,往日的孟古青。纵然有太后,却因着其名声不好,又不受皇帝喜欢,便只得在这雪夜中青灯孤枕。
亲王贝勒的在除夕亦是携带女眷入宫与皇帝共度除夕,一道用膳,陪客所用膳食便与皇帝差了一大截了,只得是二十四品,皆用瓷器盛着。
一切已然就绪,随着吴良辅一嗓子,便闻得鼓乐之声,随即,皇帝妃嫔皆入座,阿哥公主的便随同生母一道落座,董鄂若宁禁足,已然和冷宫没什么分别,福全便落座在董鄂云婉身旁。孟古青眉目含笑,正式落座。皇帝独一桌,太后亦是如此,孟古青便同着一起妃嫔坐于大桌前。皆是按着位分落座。
亲王贝子的亦是携家眷落座陪桌,原是家人团聚,却因着太过隆重的缘故,反倒是让人觉生疏得很。
奏乐声响起之时,太监们便先将汤膳呈上,汤膳为“对盒”,即两盒合一,取成双成对吉祥之意,摆在福临跟前的是两副,左一盒为燕窝红白鸭子腰汤膳一品,粳米乾膳一品。右一盒为燕窝鸭腰汤一品,鸭子豆腐汤一品。然再按着品级给妃嫔送汤,亦是双盒,却是减半,到底是九五之尊,自然是不一样的。
落在孟古青面前的是粳米膳一品,羊肉卧蛋粉汤一品。皇室宗亲亦是如此,伴随着鼓乐声,众人便开始进汤膳。若是换作从前,她必定是不惯的,但今非昔比,她亦是优雅从容得很,全然没了当年科尔沁之豪迈。
殿上的皇帝目光四下扫着,时不时落在那些个皇室宗亲身上,最后滑落至孟古青身上。今日的她只略施粉黛,衣裳亦是端庄黛色,凤穿牡丹,甚为大气,却不招摇。从容优雅的进着汤膳,偶时娥眉微蹙,约莫是不惯这般的繁文缛节罢。
汤品用过,奏乐便停止,现下便是转膳之时,各类膳食自福临桌前开始,按着位分,品级转了一圈,以表共同分享。然再是上酒膳,皇帝四十品,后妃十五品。
皇室除夕甚为复杂,此刻奏乐又响起,丹升大东乐响起,皇帝进第一杯酒,如此一番之后,便开始进果茶。然便是皇帝起身离宴,后妃亦跟着离宴。
落座在孟古青身旁的清霜似乎是难受得很,憋了良久,忽靠近,悄声在孟古青耳边道:“静儿姐姐,我难受得很,我,我想如厕。”
孟古青也是难受得很,只是她这难受与清霜不同,约莫是觉着气氛压抑得很,虽是喜气洋洋,却不似真的喜气。只瞥着清霜道:“你暂且忍一会儿,待宴散去之时再走,莫不然是要贻笑大方的。”
清霜杏仁似乎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只道:“我,我难受!”
“额娘,额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孟古青这还未开口,落座在清霜身旁的玄烨便忽开口,圆圆的大眼睛是像极了清霜,只傻愣愣的盯着清霜道。
见状,琼羽忙道:“玄烨,不许乱说话,来吃菜。”言语间,便夹菜往玄烨口中塞着。
玄烨如今不过是三四岁,甚是天真得很,见着他额娘难受得很,是着急得很,胡乱嚼了去,眼含泪水道:“额娘,额娘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要死了!”
“玄烨!不许胡说!”到底是小孩子,嘴一撇就要哭了出来,孟古青这般一声低斥,玄烨即刻便闭了嘴,只可怜巴巴的望着孟古青。
孟古青轻抚了抚小玄烨光秃秃的脑门,温柔道:“你额娘只是不舒服,不许胡说!”
“哟,咱们小玄烨这是怎么了!怎的两眼泪花的。”说话的董鄂云婉,言语间,目光落在玄烨身上。
此言一出,太后亦朝着孟古青三人望来,清霜脸色是愈发的不好,孟古青忙道:“佟妃好像喝多了,有些不舒服。
琼羽见状,即刻接道:“佟妃素来不胜酒力,方才喝多了,现下可好了,弄得这般难受的模样。”
福临眉目微凝,目光落在清霜身上,不生气,却也不高兴道:“佟妃若是不舒服,便回去歇着罢。”
太后亦满是关怀道:“你呀,身子不好便少饮些,快些回去歇着罢。”
清霜真真是难受得很,约莫就是等着皇帝这一番话了,虽是无须多久,可她却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一来是因着有些不惯,二来确是难受得很,现下便急急退了去。
除夕之夜退去委实的不是件吉祥的事儿,众妃嫔心中皆觉佟妃必定要遭得皇上冷遇了,个个心中是暗喜。孟古青娥眉微蹙,清霜如此,也不知旁人又得是哪般闲言碎语了。
玄烨依旧在原地,哭的鼻涕泪花的全往着孟古青衣袖上去了,一个劲儿的问着他额娘怎么了,孟古青不曾有过孩子,也不知怎的去哄孩子,只柔声安慰着玄烨道:“玄烨不哭啊,你额娘没事的啊!”
董鄂云婉见状,温和道:“玄烨,你额娘只是有些不舒服,无碍的,不哭啊!来,过来和福全哥哥一块儿玩儿。”
“我才不要过来!我才不要和狐狸精在一起呢!才不要和害人的狐狸精坐一块儿呢!”董鄂云婉本想着借此表其后宫典范,温柔贤惠,哪知玄烨哭丧着个脸,奶声奶气的便道。
董鄂云婉眉心一跳,脸色大变,福临脸色亦是难看得很,只道:“玄烨!胡说什么!”
玄烨年岁小,又不懂事,更是委屈道:“我额娘说了,她就是狐狸精!专门害人的狐狸精!整日里用她那眼泪哄骗皇阿玛!害得静娘娘好生苦。”
玄烨这番没了眼泪了,孟古青和琼羽却是吓得心惊肉跳的。众人目光皆是落在孟古青身上,皇帝脸色不大好,却是看着玄烨。
孟古青知晓此番玄烨惹得皇帝不高兴,清霜必定会遭其所累,只怕日子更是不好过。
抬眸望向皇帝,几分惶恐道:“皇上,玄烨年岁小,不懂事,因而才说去胡话来。臣妾,臣妾代佟妃向皇贵妃娘娘赔罪。”
见得孟古青如此,福临脸色更是不好看,因着太后偏袒佟妃,连带着他也不大喜欢玄烨,对佟妃不宠不冷的,原也是因着着她阿玛,如今的汉军旗旗主佟图赖。说来,抬高佟图赖,亦是太后执意,于佟妃,初时也只得是福晋的,皇帝原也算不得喜欢她,却迫于太后封了她为正妃。佟图赖如今在朝着也算得是颇有声望,再而,有个辛子衿这样的义子,也让福临对其消了几分怒气,只因着太后的缘故,对佟妃不冷不热。
眼下玄烨说出这番话来,却让福临厌恶起了佟妃来,当下便有了厌弃之意,孟古青这厢护着,又让他几分为难,思衬片刻,沉沉道:“你若是要替她赔罪,便得叩头赔罪,莫不然,便莫要赔罪了。”
闻言,孟古青微微一愣,心下便是一阵刺痛。董鄂云婉心中甚是欢喜得很,她看来,以静妃的性子,必定会为了佟妃与她叩头赔罪的。让自己心爱的人逼着给自己的情敌叩头赔罪,这般的痛,想是不比那刀子扎进胸膛里好受罢。
一袭黛色,微微起身,含笑朝着皇帝道:“臣妾愿代佟妃向皇贵妃赔罪。”
殿中皇室宗亲皆是一脸吃惊,皆窃窃私语,皇上宠爱皇贵妃已到了这般地步,静妃好歹也是太后的亲侄女,她董鄂氏怎受得起。
果然,太后这厢开口了,微瞥着董鄂云婉道:“原也是小孩子说胡话了,怎的还当真了,哀家看,就不必了,原也不是静妃的过错。”
皇帝却是一脸的坚决道:“静妃今日这罪必定是要赔的,莫不然,日后旁人皆效仿,那还如何了得。”
太和殿的气氛瞬时有些僵冷,孟古青抬眸望着福临,看到的只是帝王的冷漠。
这一刻,孟古青的心在滴血,她想,若她是董鄂云婉那般的女子,此刻定是泪流满面。可她却没有,只款款起身,亦是强颜欢笑,走至董鄂云婉跟前,毕恭毕敬的一叩头道:“皇贵妃娘娘,佟妃道出此言,原也是因着臣妾的干系,臣妾这厢给您叩头,只求您能原谅佟妃与臣妾的过失。”
纵然,她知晓他是有些无奈的,可心中却还是宛如刀割,黛色衣袖下玉手紧捏,眉间神色平和。
殿中众人皆是吃惊不已,太后的脸色是愈发的难看,到底孟古青是她的亲侄女,与皇贵妃叩头赔罪,皇贵妃岂非忤逆。
但因着是除夕,太后也不好多言,只得隐忍着。董鄂云婉眼底深处隐隐得意,神情却是温和,略有些惊讶,忙将孟古青扶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