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九重(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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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九重(出书版)-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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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琰心中焦灼,希望和痛苦一起夹磨着,令他日夜不安。往往夜里发着低烧,日间却勉强打点精神处置朝政。杨弩和谢太后等人每每劝皇帝多加休息,聂琰怕病情传出去惹得朝中政局不稳,还是装作若无其事。

  一连策划筹谋多日,最近梅易鹤和杨弩先后回话,赏赐阿那瓌、新开武举两件大事总算操持下来,选得不少精兵悍将,西北兵马道的粮草也暗中筹集到位,皇帝心中才略微松口气。退朝之后,十分困乏无力,勉强挨到和芳斋,本想略躺一会,不意迷迷糊糊睡死过去。

  耳边似乎有人轻轻呼唤,小琰,小琰。

  聂琰沉默着,在梦中自是动弹不得,可心里十分喜欢。他觉得有人在亲密地细吻他的鬓角,便笑了笑,心中泛过柔情,懒洋洋地说:“震,我又做了恶梦。”

  那人含含糊糊地笑了笑:“我怎么觉得是美梦呢。”他出气暖和,让皇帝冰凉窒息的灵魂慢慢活了回来,耳鬓麻酥酥的,似乎还在被人轻轻啄弄。

  原来,不做恶梦的时候,可以这么轻松快活……心里一直是喜欢聂震的,可以在一起,可真好。皇帝轻轻叹口气,嘴角笑意更深。

  迷迷糊糊地,觉得那人的亲吻渐渐烫热,从鬓角、眉尖、鼻翼慢慢滑到嘴唇,十分的轻怜密爱,但又有点小心翼翼的意思。见皇帝没有拒绝,便大胆地用唇舌轻轻挑开一线,深深吻上皇帝焦裂烫热的双唇,更颤抖着手,解开皇帝的衣领。

  聂琰轻吟一声,被挑起情欲,身子微微一动。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这——可不怎么像聂震的感觉。

  皇帝皱了皱眉头,用力想睁开眼睛,可高热的眩晕令他的每个动作都十分困难,挣出一身汗,总算醒来。

  视线一时有些模糊,忽然看明白,原来是杨弩,眼睫微垂,半侧着头肆意亲吻。自己襟怀半敞,情形着实不对。侍候的宫奴早已不知甚么时候被杨弩打发下去了。

  “嗯?”皇帝双眉微微扬起,煞气立现。

  杨弩不料他忽然醒来,“啊”了一声,倒有些说不出话来,向来意气风发的脸上,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尴尬,犹如被人硬生生抓住了把柄似的,雪白的脸涨得通红,沉吟不语。他是天子面前得意大将,向来可以出入宫禁,想不到今日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两人就这么面面相对,一时无言。杨弩热切的视线对上皇帝刀锋般冷锐的目光,慢慢空洞散乱下去,终于默默垂下头,单膝跪地,低声说:“陛下杀死我吧。”

  聂琰盯着他出神,也不说话,只是额角青筋突突跳动。杨弩被他冷厉的态度激得越发难堪,重重磕了个头,又说:“臣冒犯陛下,情愿以死谢罪。”

  他用力甚大,弄得额角流血,样子又是凄惨又是可笑。血水慢慢流过杨弩的眼皮,他却眼睛也不眨一下,直勾勾瞪着皇帝,痛苦、欢喜、迷惘、纠缠,诸般情绪在眼中挣扎沉浮。

  皇帝看着面前这张堪称英俊无匹的脸上现出强烈的痛苦羞辱之色,触动心事,隐隐约约想到那些往事,十分惆怅。他从没想过,原来杨弩对自己存的是这样的心思。

  怪不得这人肯在聂震权倾一时的时候冒死归顺势力孤弱的少年天子,本以为是那一夜靠着封候万里的宏愿说服此人,想不到他意气飞扬的神采之下,藏着的是一点不能言说的情意。

  对付聂震,杨弩几乎是一力争先,那多少也有些私心罢……

  皇帝凝思良久,一想到聂震,顿时百般滋味入心,十分难耐,勉强按下心绪,慢慢说:“逸臣,忘记今日之事,你我尚可做知己君臣。事君不敬,你自己到有司领罚去吧,用你一年薪俸劳军,以备西征阿那瓌之用。”

  “呵?”杨弩不料皇帝竟然如此发落,一时间楞住,忽然有了个疯狂的念头:难道皇帝毕竟对他……只是这想法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满脸烧红,直直看着皇帝,欲言又止。

  他迷恋皇帝甚久,明知道聂琰刚明严厉,十分顾忌,从来不敢稍有表露。只是聂琰容止甚美,杨弩看在眼里,不免十分渴想,只觉此人一言一动都正扣心中爱慕,慢慢地情热如沸,全靠勉强克制。今日散朝时候,杨弩看到聂琰气色十分不好,心里不安,便跟着进宫。侍卫们知道皇帝宠幸他,也不奇怪。

  杨弩跟到和芳斋,正看到聂琰半侧着头昏睡,衣帽微斜,脸上烧得薄红,连衣襟下的皮肤也因为发烧透出些粉色,情形瞧着十分美丽。杨弩原本爱慕皇帝,见了十分动心,一时难以自禁,托辞打发了宫奴,对着聂琰发呆良久,忍不住起了轻薄之心,终于闹出这场意外,自己知道孟浪,羞愧之下,平时的聪明凌厉全不知哪里去了。

  聂琰看出他心事,重重一哼,缓缓道:“男子好色,人之常情,为此丢掉大好前途,连累老母弱妹,那就是你的不该。你说要西征阿那瓌,留名青史,难道要为了一点色心,把平生志气都一笔勾销么?朕怜杨妃体弱,又有身孕,不忍杀戮其兄。若非看在杨妃面上,今日便治你一个株九族的大罪!你好好体察朕意,莫再生事!”

  这番话词理恳切,却又疾言厉色,毫无情意可言,杨弩怔怔听着,心里一点点沉了下去,明白在皇帝心中,自己一辈子只能是个得意大将了。

  他勉强曲下僵硬的身子,低声说:“谢主隆恩,臣一定不负所望……”想想补了一句:“不能灭阿那瓌,臣便自己死在那里,扫灭了阿那瓌,臣也愿自请留守敦煌。总之……不再回来令陛下不快,陛下但请放心!”

  聂琰知道此人的确不宜再留身边,又不愿枉杀大将,便说:“准奏。”

  杨弩听他回答得十分干脆,凄然自嘲一笑,甚么痴心妄想也尽数灰飞烟灭了。点点头,不再说甚么,又磕了个头,一步步退下。

  他走出一截,终于慢慢停下,忽然回头说:“陛下,微臣早已找到薛平之,已经杀了他。此人是都海汗国的奸细,奉了阿那瓌的命令,本打算把摄政王弄到都海,立为中土傀儡皇帝,对陛下不利。所以……”

  聂琰心下一震,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厉声道:“聂震呢?”心里却已明白过来,杨弩既然找到薛平之和聂震,却隐瞒不说,多半是怕自己舍不得对英王痛下杀手罢……

  他见杨弩不肯回答,心中突突乱跳,不祥之感越来越重,咬牙又问一句:“聂震呢?”

  杨弩沉默一会,勉强说:“陛下,他被我安排在一个庄院闲居。不过——”

  聂琰气得倒是笑了起来,他向来自认看人奇准,这次却没料到杨弩的忠心之后还藏着极重的私情,弄出这么多事来。他闷了一会,直摇头说:“好个杨弩,好,好……居然胆敢窝藏聂震,真是除了造反没什么不敢了,看看,朕平时对你的推重,你都用到甚么地方!朕本以为你我君臣朋友之谊山高水远,你、你却胡闹些甚么!”

  杨弩听得身子有些发抖,直勾勾看着少年天子,分分明明听出皇帝的言下的冷淡疏离,心中绝望的风暴呼啸盘旋着,令他向来的克制一点点分崩离析。他一咬牙,忽然抓紧了皇帝的手,一发狠抱住这朝思暮想的身体,大声道:“陛下,陛下,臣自问才具不逊聂震,对陛下忠心可表日月,远胜那人。陛下啊,你难道真的不能、不能……”

  聂琰听他提到聂震,不觉涩然一笑,轻轻说:“是啊,我不能。”想着这些日子的痛不欲生,心里明白,对于聂震那真是不一样的情分,这辈子只怕也再不会有第二次。

  他见杨弩面色苍白,手臂簌簌抖个不停,知道杨弩心中痛苦难堪之极,便叹了口气:“逸臣,你容止俊雅,眉目风流,原是极好的。论说,朕要临幸你,又有何难?昔日朕宫中原留了个乔引桐,早已经传出好色昏君之名,难道还怕多留个杨逸臣么?可我心中,逸臣是共过患难的好友,决不想把你当作嬖幸侍童之流轻慢了。”

  皇帝口中说着,见杨弩神色迷茫苦楚,知道他一时蛮气发作,如今那点念头已经消了,便不慌不忙掰开杨弩的手,再说出隐含风雷的一句:“我聂琰志在天下,要的是一个封候万里、决胜千军的杨大将军,可不是甚么弄臣佞幸。愿你莫负朕意,更莫辜负平生志气!”

  杨弩被他说得抬不起头,默默跪地一礼,眼中泛过一丝哀伤:“陛下放心,以后微臣不会胡来了。微臣性命都是陛下的,任凭责罚处置,绝无二话。”忽然起了个念头,这次出战阿那瓌,无论胜负,再不必从战场回来。

  聂琰和他份属君臣,其实交情不浅,如何猜不出他心思,定下心绪缓缓说:“好了,逸臣,带寡人去见聂震。至于你——好生自省罢!莫要妄动无名,徒惹烦恼。”

  他顿了一下,见杨弩眼神惨淡,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可怜他,心里记挂聂震,一时无心多说,便打算找到聂震之后,再好生训诫杨弩一番。

  杨弩见他眼中粲然生辉,脸带绯色,整个人好像从死地里忽然活了回来,心下惕然,最后一点心思也被打得散碎一地。

  再也无言以对,杨弩咽下一声叹息,低声道:“微臣立刻派人带聂震来见陛下。”

  聂琰略一凝思,低声说:“还是朕跟你去罢。他一直身子不大好,就不要劳动了。”

  聂琰随着杨弩一路疾驰百余里,到了郊外一处依山傍水的庄院。虽然身子还在发烧,神智也有些昏沉,皇帝的心却犹如初恋的少年一般激烈跳动着。

  其实,他也不知道见到聂震该怎么办……原说过要处死此人的,也真的一横心下手了,可那么那么痛苦,忽然听到聂震还在人世,聂琰只觉灵魂都是轻轻悠悠的,不知道身在何处。

  再见到聂震,不知道多么难堪,如何处置他更是棘手之极,不见却又思念。

  皇帝胸腔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又要见到聂震,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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