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轻手轻脚的打开家门时,酒意已经退去大半,心情也好了很多,然后并不意外的看到小豪的床前,亮着的那盏小夜灯。和过去很多个迟归的夜晚一样,小豪已经睡得很熟了,圆圆的脸蛋苹果一样红润,只是却还穿着白天去幼儿园的衣服,抱着他从小搂到大的绒布小狗。
“宝贝,脱了衣服再睡。”她的心软到了极点,洗干净手后回来,一点一点解开小豪的衣扣,又抱起他软软的身子一点一点褪下衣袖,这一系列的动作她做起来熟练又轻柔,只是小豪还是醒了,甩掉衣服之后,热乎乎的小胳膊搂住了她的脖子。
“妈妈,你喝酒了。”小豪趴在她的脖子上闻了又闻,眼睛困倦的又闭上了,嘴里却说,“妈妈,今天我回答老师的问题了,老师奖励我一朵小红花。”
“小豪真乖,小豪最棒了。”慕云亲了亲他的脸蛋,抱着他轻轻摇晃,只片刻,他的小胳膊就松开了,整个人又睡得香香甜甜的。
第二章 撞南墙也需要勇气(一)
酒精在血液里奔流,躺了很久,慕云仍旧了无睡意。而一旁的小床上,小豪搂着绒布小狗,整个人被厚厚的被子一盖,就只露出苹果一样的一个小脸蛋,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角约略的露出了一点点甜甜的笑容。
她忍不住就凑过去,伸手极轻的摸了摸他绒绒的头发,小豪长得终究是像她多一些,除了浓浓的眉毛能看出和他的神似之外,其他的地方,感觉上,就不大能找出他的痕迹了。她记得很清楚,小豪刚出生的时候,脸颊红红的,小脑袋不过一拳大小,哭的声音倒响亮,刚出生那会她只瞄了一眼,听说是个男孩,就累得昏昏睡去。
梦里都是他的脸,若有所思的、微笑的、冷漠的、发怒的,还有温柔的……等到一觉醒来,护士已经把小豪包裹好,放在她身边的小床上了,她忍不住撑起身子去看,满心期待的,是可以看到一张相似的脸,结果却只有失望。虽然新生婴儿还不大能看出究竟像爸爸还是像妈妈,但是她那么熟悉他的脸,几乎甚过熟悉自己的,所以一看之下,就觉得,小床上酣睡的那个脸蛋皱皱又红红的丑孩子,并不像他。
有那么几天,她几乎神经质的想,孩子是不是抱错了,这样的事在医院并不是没有,她一个人在这里,并没有亲人陪护,如果孩子在什么环节被抱错,似乎也并不是不可能。等到她撑着身子悄悄去看了所有那一天出生的男孩之后,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还是同一病房的另一个产妇的妈妈告诉她,男孩像妈妈,女孩像爸爸,又抱了自家的外孙给她看,果然像妈妈多些,她才苦笑着抱起小豪,想亲亲他的脸蛋,但是眼泪却先掉在了孩子脸上。
后来,小豪果然越长就越像她了,圆圆的眼睛,小小的嘴,尖尖的下颌,两岁半送他去幼儿园的第一天,小班的老师几乎以为小豪根本是个小姑娘。
而小豪入园的第一天,对她来说,也是一场梦魇,直到如今,做噩梦的时候,还能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哭声。可是她不能不让他去幼儿园,因为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没有姥姥姥爷或是爷爷奶奶可以在家照顾他,因着他,她已经三年没有出去工作了,她手里的钱很少,要养大他,不工作不行。而小豪生活在单亲家庭,个性文弱了些,如果请保姆在家带他,她有些担心,他将来会成为一个很内向,甚至会羞怯而胆小的孩子,那样,她就不是爱他,而是害了他。
和很多第一天把孩子送去幼儿园的家长一样,她把小豪交到老师手上,就悄悄的躲到了门口,很快的,小豪的哭声就传来了,他很少那样的哭,撕心裂肺到绝望一样,老师怎么哄也不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狠下心从幼儿园的大门出来的,只记得那天她去了宏博地产公司应聘,行政部的普通文员,月薪八百元,基本是打杂的角色,但是她三年没有工作了,这样,已经很好了。
那天下午她早早的去幼儿园接小豪,小豪已经不哭了,但是也没有和其他的孩子一起玩,而是独自坐在教室的角落,怀里抱着他从小玩的小小的绒布小狗。那种感觉,很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孩子,孤苦无依似的。她的眼圈当时就红了,正巧老师走出来看见她,一脸苦笑的说,“你家小豪真能哭,嗓子都哑了,回家好好哄哄他,和他讲讲为什么上幼儿园,小朋友也能听懂道理的,哦,再给他吃点润喉的东西。”
她只能连连点头,然后在门口轻轻叫小豪的名字,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扑到她怀里,沙哑着嗓子还问她,“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慕云没忍住,也掉了眼泪,她知道,她的小豪懂事又聪明,可是她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所以他的心也纤细又没有安全感,“妈妈最爱小豪了,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一路到家,她反复说的就是这句话。
“妈妈送你去幼儿园,哪里有那么多小朋友和小豪玩,小豪不喜欢吗?”晚上,她第一次和两岁半的儿子聊天,不再是哄,而是更近似于大人之间的交流。
“小豪想妈妈。”小豪眨眨眼,眼圈又红了。
“妈妈早晨送你去,下午接你回来,晚上小豪还是和妈妈在一起呀。”她说。
“……”小豪不出声,低着头,揪着小狗的耳朵。
“妈妈送小豪去幼儿园,妈妈就去上班,上班就有钱给小豪买肯德基、麦当劳,小豪说,好不好?”她叹气,如果小豪还是这样哭,那她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只是她剩下的钱,真的不能维持太久了。
那天因为哭累了,小豪睡得比平时早,她整理了第二天要上班的衣服鞋子和背包之后,如常的去替他掖背角,却发现他的两颊有些红,用手一摸,竟然发烧了。
这两年多,她已经有几次这样的经历了,但是也有些忙乱,给小豪穿衣服,自己穿衣服,然后抱着他出门。夜里公交车都收车了,那天晚上天上下雪,出租车又特别难打,她就抱着小豪往医院的方向跑,跑了足有一公里。最后只急得恨不能坐在地上大哭一场,倒是一台看起来很高档的黑色轿车从她身边开过去又退回来,载了她和小豪一程。她那天太忙乱了,以至于那个好心的司机长得什么样子,事后全无记忆。
那些过往回忆起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慕云想,她读书的时候,八百米从来没有达过标,跑一趟下来,都是死了一回的感觉,恨不能得同学搀着才能走回教室。但是自从有了小豪,她就好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变得没有什么体力活,是她做不到的,真是奇怪了。
这样绵长的回忆,让慕云觉得很累,第二天起得迟了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她经常夜里睡不着,早晨醒不了,不过她有小豪,就省去了闹钟,孩子睡得早也醒得早,一两岁的时候,天亮必然起床,然后就光着脚丫趴到她的头边,叫她妈妈,一声一声,叫醒她为止。
现在快五岁了,懂事了很多,虽然还是醒得早早的,但会自己先玩一会,看看时间差不多,才来叫她。
第二章 撞南墙也需要勇气(二)
第二天早晨的到来,让慕云总觉得自己忙碌得好像在打一场仗。战役从起床时开始,小豪趴在她的枕头旁边,软软绵绵地叫她。“妈妈,六点半了,要迟到了。”
失眠差不多整夜,所以慕云觉得自己不过是刚刚睡着,几乎脱口而出,说,“让我再睡一会。”但是幸而她已经习惯了听到小豪的声音就迅速作出反应,所以这种想偷懒的话到底及时憋在了嘴里,算是没给小豪做出一个懒散的坏榜样。
穿着睡衣起床,洗手之后先做饭。小豪之前是喝奶粉的,她要起来烧一壶开水,冲开奶粉,放到温的时候给小豪。现在他可以喝袋装的牛奶了,也知道冷热了,但是她的工作却也没有减轻,先用微波炉加热两袋奶,然后分别倒如两只碗里,加一点糖的给小豪,没有糖的给自己。这面还要抓紧时间,给小豪做一只荷包蛋,然后把买回房放在冰箱里冻着的小包子热两个给他。幸好小豪这几年在幼儿园锻炼的,已经可以自己顺利的吃饭,她才可以在这些忙完了之后,匆忙的洗脸。
她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她怎么也要画一点妆,别的都可以挨到公司再弄,唯独眉毛,她的眉毛这些年变得稀疏且颜色很淡,所以打过底之后,怎么都要描一下,否则整个人就好像病了一样毫无神采。而等到这些做完,小豪也差不多吃完了,她才冲到桌前,三口两口把自己的牛奶喝了,再拿出他们要穿的衣服,数一二三,母子俩各自去换衣服,最后提着自己的包在门口会合。
这几年小豪去的幼儿园规模扩大了,每天有班车可以到楼下来接送,她觉得很是松了一口气,也开始觉得,当初省吃俭用,也要送小豪去条件好一点的幼儿园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
等车的时候,慕云忍不住又叮嘱小豪要听话,晚上如果她回来的晚,就去隔壁王奶奶家吃晚饭,然后自己回家,早点睡觉,记住出入都要锁好门,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其实这些都是老生常谈,她觉得自己唠叨得好像要提前进入老年期了,但是不说又不放心,直到幼儿园的车来了,把小豪交到来接的老师手上,她还停在原地反省了一下,有没有遗漏什么。
接着,她挤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公车去公司,打卡的时候前台的女孩冲她直乐。她知道每天这时,距离赵宏博进公司还有二十来分钟的时间,赶紧跑步到办公室里,从包里掏出睫毛膏和唇膏,唰唰的涂上,又去洗手间,沾点水把早晨来不及梳理的长卷发弄得看起来不那么凌乱。剩下的十来分钟里,她还来得及烧一壶开水,给赵宏博冲一杯咖啡,然后把今天公司里上下人等刚刚交上来的一天工作计划表整理好。八点半钟,赵宏博十数年如一日的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其实他们公司规模不是很大,最近天气刚刚转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