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南天 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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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南天 短篇集-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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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是谁?其他的女明星?”

  莉莉咬牙切齿的说:“是。”

  我害怕的说:“莉莉,你已经中毒。”

  她悲哀的说:“我何尝不知道,但名利的毒药是这么芬芳,子文,我无法自拔,各人有各人的的道路,在你眼中,我也许已经无药可救,但我有我的生活圈子,现在我已不甘心做一个普通的人。”

  我别转了头,一颗心瘀肿着,非常疼痛。

  我真的无话可说。

  过了很久很久,我问:“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还能抽空陪我吗?”

  莉莉轻轻说:“对不起,子文!他……也跟了来。”

  “谁?霍三?”我问。

  她点点“头。

  难怪莉莉像做贼似的,鬼鬼祟祟才能偷出来见我一次。

  我黯然道:“希望他永远对你好。”

  莉莉握紧我的手,“子文,你是个君子。”

  “去吧。”我说。

  她点点头,站起来走了。我注视她的背影,她还是那么漂亮,苗条的身栽上穿着最好的时款衣裳,一件长长的貂皮大衣更衬得她十分潇洒。

  她走了。

  永远离我而去。

  她没有带走我买给她的香水。

  她不稀罕。

  香水放回口袋;呆了很久,才站起来付应,彷佛很平静地驾车回宿舍,一路上脑袋轰轰作响,神情黯澹,我根本不能集中精神思想。

  我失去莉莉了。

  也许在旁人眼中,这是必然的事,她日渐走红,她有她的捷径,她可以在三年内做到普通女子三十年中也不能完成的事,何必蹉跎?

  得到一些,也必然失去一些,只要她认为值得,一点儿牺牲又何足挂齿?

  我们自小同窗长大,有谁比我更了解她呢?

  我终于失去她了。

  我将车子驶入校园附近,头枕在驾驶盘上,抽泣起来。我哭了很久很久,总有大半个小时吧。

  直到一个女郎的声音说:“嗳,你没事吧?”

  我抬起红肿的眼睛,一看,是那个卖香水给我的日本女郎。我摇摇头,不答。

  “你也是念三藩市州立大学的?”她拉开车门坐进来,“不介意我问吧?你看上去不太舒服呢。”一睑的诚恳。

  我突然遇到亲切的关怀,更加悲从中来,掏出香水交在她手中,说:“她离开我了。”

  日本女孩一怔,随即明白,寄予同情,“太不幸了。”

  她把手帕借给我,我醒醒鼻涕,镇静下来,不好意思地搭讪:“怎么会在这里遇上你?”

  “我们同校不同系,”她说:“我叫晴空美智子。”

  “我是唐子文。”我没精打采。

  “我刚刚下班来上课,走过这里,听见哭声,还以为是哪个女孩子受了委曲在哭呢,原来是你。”她笑。

  她很爽朗,并没有取笑的意思。

  我指着香水说:“送你吧。”

  “胡说,我代表本店退还现款给你,五十块美金你足可以用一个星期。”

  我不响。

  “再见了,我要去上课。”她推开车门,“请振作。”

  “谢谢。”我说。

  美智子是个好心人。但我的悲伤岂由旁人三言两语安慰得了。

  我在当天傍晚与妹妹联络上,跟她说这件事。妹妹认为谁是谁非很难说得清。“要对方为你作出太大的牺牲亦足不公平的。”她作出如此结论。

  如今的旁观者也比较理智公允,不会一边倒地帮看我骂对方虚荣之类。

  我更加失落。

  每天我还是去上课,放学就颓丧得很,将一瓶威士忌藏在衣柜内,闲了喝一口,多数的时闻躺在床上休息。我要养伤:内伤。

  过了约有一个月,我才有兴致到城里一走。天气很凉,风劲,我满脸于思,路过那家精品店。

  无意中探头一看,那叫美智子的女郎还在担任售货员的工作呢,她看见是我,顿时一呆,便推开玻璃门出来与我打招呼。

  我向她点点头,“记得我吗?我是唐子文。”

  她讶异的说:“子文,当然我记得你,你好憔悴,快进来,我做杯咖啡给你喝。”

  我说:“我失恋了,你忘了吗?”

  她笑:“可是那是好几十天以前的事了。”

  我抗议:“有些人失恋一辈子落寞。”

  “没有这种事了。”她递上热腾腾的咖啡。

  我连忙喝了一口,心里好过得多。

  “我一直等你出现。”美智子说。

  “为什么?”我问。

  “这是你的五十元,香水卖给另外一位客人了。”

  “最吗?谢谢你。”我说着放好五十元,“我用这钱来请你吃饭如何?”

  “太好了,渔人码头?”她问。

  我点点头。

  “你的女朋友,叫做莉莉?”美智子忽然问。

  “你怎么知道?”

  “太巧了,来买香水的是一对情侣,我听见那个男人叫她‘莉莉’。你给我看过她的照片,她现在有一把长发,是不是?”

  “对了。”我心想:太巧了。

  “他们挑了那瓶香水。”美智子说。

  “是吗,”我酸溜溜的说:“我以为他会为她把整─店买下来。”

  美智子笑,“没有,他没有这么做。”

  然后她就收铺,与我一起去吃饭。

  我仍然没有恢复自己,不大说话。

  美智子告诉我很多关于她自己的事。原来她是美国出生的日本人,怪不得如此爽朗,还有一点小萝卜的脾性,她父母自幼移民来美,轮到她,算来已是第三代了。

  她的身栽却仍然是日式的,腿短腰长,但不失扶桑国女性的体贴,基于同校,我们之间可以说的很多。

  我原来是茶饭不思的,但这一顿饭却没有食不下咽的感觉。

  饭后我送她回家。

  返到宿舍,我刮了胡须,叹口气,倒床上。

  “午夜飞行”已经变成牛扒吃到肚子里,多么煮鹤焚琴,多么讽刺。

  一样是瓶香水,由我送出,不值一哂,由富家公子送出,使该放在床头了。

  没到几天,我在唐人街的华文报纸上读到“新星林莉莉与霍公子订婚”的消息,占显着的篇幅登娱乐版上。我的心麻痹了一下。

  我放下报纸,买了罐头食品回宿舍。

  但愿她幸福。

  爱一个人,是希望她好。

  除了美智子,我并没有约会其他的女孩子。

  美智子知道我的过去,我不必从头细说,有时神情落寞,也不必对她解释。

  美智子修美术系,有着艺术家特有的细心,我们在一起,感情进步得很快。我不会天真得在人前认咱俩似兄妹,老实说,女孩子的青春有限,美智子若单单觉得我谈得来,就不会在我身上耙那么多时间,她当然对我有意思。

  我并没有向家人提及美智子,总有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

  第一次受伤的痕迹尚未痊愈,是很难再次投入的,直到妹妹来三藩市探我,才知道有美智子这个人。

  我问妹妹:“你看她怎么样?”

  “可惜是日本人。”妹妹笑笑。

  我说:“我打算在这里生根落地,不想回香港。”

  “不必匆匆作决定。”她说。

  我急躁起来:“你这个人,怎么搞的,既不恨莉莉,也不喜欢美智子,什么都淡淡地。”

  妹妹说:“你真的相信世人有反派有正派?美智子是不错,但你何必立刻决定选她?”

  “我怕寂寞。”

  “这但倒是个充份的理由。”妹妹叹口气,“如今男人比女人更脆弱,随得你吧,无论是谁,人与人之间一定有缘份,都是注定的。”

  我笑了起来,“照你这么说,做人索性随波逐流,根本不必费心罗。”

  妹妹拍拍我的肩膀。

  她留下了丝棉被、棉袄、陈皮梅、牛肉干,六神丸等等,回家去了。

  事后美智子很关心地问及妹妹。

  ──多大了,有对象没有?她可否代表父母的意见?

  不外是想知道我家对她的看法如何。

  我缓缓的说:“她对你没有反感。但美智子,我喜欢你就行了,家人的想法,你不必去理会,我在这方面是很洋派的。”

  她很关心,如释重负。

  我想:啊,她已对我种下情根了。

  这大半年来她对我的关怀与帮忙……叫我怎么报答她呢?我现在虽然不比以前更决乐,却也渐渐停止悲伤,美智子是最好的医生,我应该怎么样做呢?

  她是随时肯说“是”昀,问题是我不想辜负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在一个早晨,我接到长途电话,是莉莉打来的。

  我很意外。第一个感觉是,她遭到不幸。出乎意料之外,我没有欢喜,更没有幸灾乐祸。

  她说:“子文,我的新剧集被人抢了去演,电影不卖座,未婚夫跟别的女人约会,开时装店又进了一批劣货,没有一件如意的事。”

  我心想:事事不称心,就想起了唐子文?得意之秋把唐子文扔在脑后?真是值得生气的!但不知怎地,我却完全无动于中。

  我自己也惊奇了。

  我说:“你不可能每一分钟都顺利呵,这不过是过渡时期,一下子就没事了。”我客气地安慰着她。

  她仍然很低沉。“你会不会来看我?”

  “我?”我惊奇,“莉莉,我要上课。”

  “我给你飞机票。”

  我反感,“机票我自己有,我只是抽不出时间。”

  她忽然明白了,“你已经忘了我?”

  “忘了你??不,我一辈子忘不了你。”我说。

  “那么……你不再爱我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我说:“莉莉,我猜我不再爱你了。”

  “你现在爱谁?”她问得好突然。

  我想了一想,“我现在不爱谁,”我说:“爱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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