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襟，一拳就挥了上去。下巴上重重地挨了一下，然后是身上……
墨子谦能听见撞击时的声音，也能感觉到身体上某个部位的断裂。
不知道到底挨了多少下，墨子谦一个趔趄靠在了柱子上，扭过头，吐出一口血，再用袖子擦擦。
假面没有用什么内力，但是这么打下去，他也知道墨子谦迟早会被他打死。假面的胸膛在起伏，微微有些气喘，透过面具，看着那个狼狈不堪的墨子谦，一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是墨子谦么？浑身上下再也透不出谪仙一般的光华，退却了神一般的外皮，他比任何一个男人都要脆弱。
清逸俊美的身形，微微地躬着，衣服上点点的鲜血，染出美丽的痕迹。多了几分狼狈的他，看上去竟然有丝凌乱与萧条。
风吹过，刮过衣摆，猎猎作响。凄怆与哀伤弥漫，那平添的几分沧桑，让人不忍细看。
假面别过脸，挡在了门口。
他不讨厌墨子谦的，但是，他已经不希望他继续和曼舞纠缠。
“让我看看她，好不好？”墨子谦轻轻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许哀求。
“……”
“求你，让我看看她。”
“不。”假面执拗地转过头，忽略他眼里的哀伤。
那双眼睛里透露的讯息，与曼舞眼里的如此相似，可是，他还是不会答应的。该结束了，结束该结束的，她才能有新的开始，新的未来，她才能有新的幸福，才能有一颗新的心……
“求求你……”几近哽咽的语调，压抑地喘出了喉咙。墨子谦只是盯着门，希望那扇门能开一开。
他不要紧，但是，她要紧。她不能不吃饭，不能再伤心，她身上有追云星呀，如果，再伤心，触动了追云星，那该怎么办
是他不好呀，不懂得珍惜那一份幸福，不懂得去体会她的辛苦。他只是一味地接受再接受，然后默默回报。于是失去了一次又一次主动的机会，事到如今，已经再没有那样的机会给他。
他该受的，是该受的。他是多么混蛋的一个人？每当她徘徊在生死的时候，他却没有出现，他固执地以为自己在为她好，可是，那终究不过是一种一厢情愿吧。
任性的以为只要让她活着，就可以让她好，所以她答应去娶兰蝶，但是，试想，那时的她该多么的伤心？她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一路追到了他的身边？
是他太过混账了，是他太不会珍惜。所以，到现在，亲手将她推出了他的世界。
她爱他爱的那么小心翼翼，他却不知道发现，只是一味的按着自己的方式来，按着自己的方式做，不懂得体会她的煎熬与恐惧，不懂得体谅她的小心和执着。
她的徘徊，她的坚韧，他都忽略了，然后，铸成大错……
是啊，他伤了她的心了，一次又一次……那现在，他该如何去求她的原谅？
他做不到放手，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求、求、你……”一字一句，痛彻心扉。不知道求得是花弄影，还是他的宝宝。
他错了呀，真的错了，她不要再不吃不喝了，身体会受不住的。她打他骂他就好，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假面怔了一下，看着已经陷入魔魇的墨子谦，看着他脸上的扭曲与痛苦。
门“吱呀”一声开了，曼舞站在门口，眼前是假面宽厚的背脊，稍微瞥眼，看见有些瑟瑟的墨子谦，心里狠狠地揪疼了一下。继而若无其事地冲假面笑了笑，“我饿了。”
“唔？”假面似乎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不放心地看了墨子谦一眼，微叹了一口气，快步离开，往厨房的方向去。
曼舞站在门前，两只手扶着门；墨子谦靠着柱子，定定地看着她。
“宝宝……”
“你没那个资格。”
“……”
墨子谦的脸，顿时青白交错，颤抖着手，伸向曼舞，却停在了即将触到的那一刻。
你没那个资格……
是啊，你没那个资格！
墨子谦嘲讽一笑，悻悻收回手，贪恋地看着曼舞，“我很爱你，很爱很爱……”
曼舞滞了一下，看向墨子谦有些怔忡。
短短三天，突然觉得墨子谦有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狼狈不堪的样子，没了以前的风度与清俊。
消瘦的身形，在风中，是那样的单薄，那身宽大的袍子，也已经沾染上了灰黑的痕迹。
她不知道他怎么过的这三天，但是能肯定，他不会比她好过多少。
何必……
这又是何必……
“但是，宝宝已经不爱我了吧。”墨子谦怔怔地发着愣，没说一个字，身体就瑟缩一下。最后，全身冰凉，似乎再也没有能够温暖他的东西。
“宝宝不爱了，子谦却不能不爱；宝宝可以忘掉，子谦却记得更加清楚了……”他笑，笑得讥诮，不无嘲讽地模样，让人看的心疼。“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伤到了你。可是不能不爱，也不能忘记……”
曼舞的手有些轻微地颤抖，脸上的表情几近木然，心里却是狠狠地揪痛，痛到麻木。老天呐，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相爱终将会有伤害吧。
“子谦，知不知道，我恨透了你那高高在上的模样，你总是让我望而却步，而我却是那么的喜欢上你，最后飞蛾扑火，形销骨毁。”曼舞哭不出来，脸上也再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平静，一片平静。
“……”
“我累了，好累好累。”曼舞微叹，垂下眼睑，慢慢地阖上了一些门，头靠在了门框上，透过缝隙，感受外面的光线，“我怕痛，怕累，怕失去……所以，子谦，我爱不起你了。我把什么都输给了你，输给了我们的爱情，最后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机会。我不怪兰蝶，不怪别人。我们的感情，仍然太脆弱，你随时就可将我击溃，那我，还有什么力量，去苦苦维护我们所谓的爱情？这次，是一个偶然，也是一个必然。我们之间，还存在着太多太多的问题，终究，长久不了……”
墨子谦摇头，撑起身体，踉踉跄跄地去推门，一个不慎，跌进了房间。曼舞的身子很虚弱，承受不住他的力量，几步不稳，往后倒去。
墨子谦见势不妙，立刻转了个身，让自己垫在了下面。重重的撞击，他闷哼了一声，全身隐隐犯疼，但是，曼舞在怀里的感觉，却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真切。
三日来，除了痛，他第一次感受到别的感觉。那一刻的欣慰与悲凉交织在一处，然后，是更深刻，更清楚的痛苦。
最后的一个拥抱了吧，然后，她不再看他一眼……
小巧的香囊从脖子里滑出，曼舞趴在墨子谦的身上，拿过香囊，放在两人之间，慢慢地打开口。
墨子谦惊恐地看着她，要去捏住那个香囊，可是里面的璇玑虫已经放了出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要回宫了，我不要待在这里。”曼舞低低地轻吟，靠在他身上，却是疲累之极。
她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琰烈说，要回去的时候，要先告诉他，然后他会找人保护她，接她回去。
后来，她说，她要回去的时候，会先告诉秀秀，因为现在，秀秀是能保护她回去的人……
秀秀……
突然怀念起琰御秀的单纯与天真，突然很想很想和他说说话。即便秀秀只是像个孩子一样，但是，她至少不痛苦了，至少不用再想那么多。
秀秀，快点来吧……
小舞很危险，心已经在濒死的边缘，所以，再来救她一次吧。就像黑室、就像将军府……
再救她一次吧……
第六十七章 离开
秀秀赶到的速度让任何人都咋舌，不过是短短的一个时辰，他就已经站在了曼舞的房门前。
曼舞那个时候正在吃饭，说是吃饭，还不如说是在捣饭。她没有心情，即使那饭菜精致可口，她还是没有心情下咽。
是了，她只是看不下去墨子谦的低声哀求，看不下去假面对墨子谦的咄咄逼人。她心软，但是，她还是没有勇气再回头。
墨子谦站在桌边，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看她做一系列无意识的动作。那筷子每捣一下，他的心上就像是被锤子重重地砸了一下。
痛，漫天盖地，却还是那样温暖与缱绻。
琰御秀穿着红色的衣服，妖艳而夺目，闯进了他的视线，也终于将他最后的一丝希冀消灭殆尽。
假面扶起曼舞，把她带到琰御秀的身边。
看见琰御秀，曼舞不知是喜是悲，挽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欣然接受他的到来。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她累了，要好好休息。
莫忧山庄，于她而言，已经是一个牢牢的桎梏，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去尝试着打开。
心，落下了锁，尘封起来，不让自己看见，也不让别人看见。
转过身，再看一眼墨子谦。消瘦的身形，憔悴的面容，与当初的他，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神与人只隔一步之遥，她看到了，也明白了。
墨子谦怔怔地立在原处，看见她深切贪恋的眼神，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要走了么？真的要走了么……
所以，要把这辈子的都看完，然后再也不看他一眼，把他遗落在世间最卑微的角落，再也不去管他顾他爱他。
直到岁月老去，时间转瞬，她把他遗忘，只留他一人，默默承受孤独与冷漠。
即使，是他错了，即使知道这是他该受的惩罚，他还是抑制不住颤抖。反复安慰自己，最后却只是徒劳无功。
他真的怕了，真的怕她们之间没有交集，真的怕她的眼里，再也没有他的影子。他已经不求了，不求她的心里有一处留给她，只求她，还能看他一眼，还能和他说说话就够了。
“宝宝……”
看她转身，他无力去牵她的手，刚靠近，就被花弄影给挡在了原地。
曼舞微微摇晃了一下，轻轻地抬起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襟。抽丝一般的疼，弥漫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