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霜河白(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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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霜河白(上卷)-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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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们……此刻不才是初见么?甚至不曾相互表明身份,他们明明是陌生人。

 可她为何就能知道是他?

 为何她如此的从容而平静,在他如此的窘迫且忧苦之时。

 他们身份有别人伦相隔,她又怎可如此唤他?

 她是君,他是臣,她是嫂,他是叔……他们,原就该远远的……刹那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悲喜酸苦理不清剪还乱。

 披在身上的狐裘暖暖的,醒来之初感受到的寒意,此刻竟慢慢的消了,侧首,脸颊碰在长长软软的毛,一股清苦的药香潜入鼻中,如此熟悉,是他的气息,于是心底里也是暖暖的。“我不知道雪地里不能睡,我也不知道这里有野兽,我就是累了困了,然后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她道,声音轻轻的带着解释的意味,那是从来不在意他人想法的她第一次有这样的心意。

 秋意遥轻轻叹息一声,其实心里也知她定不懂这些的,只是心中忧切惶急,刹那间便脱口而出了,此刻回神,思及彼此身份,便有了窘意。从包裹里取出干粮和水,“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待舒服些我们便回去。”说着将干粮放在火中烤了会儿,待温热时才递给倾泠。烤完了干粮,他将水置于掌中,默默催运内气,待水囊中的冰冷化作滚烫时才收功,将水囊放在倾泠伸手可及的地方。

 倾泠看着他的动作,不自知的唇边便微微抿出一丝笑意。他总是如此的细心周到,她早已知道。

 “昨晚上我找不到路,周围全是白茫茫一片,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怎么回去时,心里便有些绝望害怕的感觉。”倾泠捧着干粮,瞅着火堆有些怔怔出神,“我坐在雪地里,那时候想,若我回不去了,孔昭肯定要急死了,可那傻丫头又找不到我,这刻怎么办?后来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又想,孔昭找不到我,你总会找到我的。”

 秋意遥拨弄着火堆的手便是一滞。

 倾泠转眸,看着他,轻轻一笑,浅浅淡淡的,似幽兰悄绽芳华暗潜。“我知道,便是我死了,你也会知道我在哪的。”

 啪的一声脆响,是秋意遥手中的枯枝折断了。“公主!”这一声又急又响,仿佛是借这一声去打断什么,去阻拦什么。

 倾泠看着他,只是一个侧影,绝望而悲伤。轻轻叹息一声,低头吃手中干粮。

 咫尺天涯,原只需两个字。

 十一、风雪欲寒天作怜(下)

 洞中刹时沉寂,只倾泠咀嚼干粮的轻微声响,干粮并不好吃,若在平日,倾泠是绝不会吃得,可此刻她吃得十分的认真,十分的仔细,如食罕世佳珍,真正的是细嚼慢咽,只是再如何细致缓慢,终也有吃完的时候。吃过干粮,再喝下水囊中热热的水,又有火烤着,身体便慢慢暖和了,亦恢复了气力。看着对面神色沉静却闭目而坐的人,胸口似有什么堵住了,呼吸间便带出痛楚,她起身,“我们回去吧。”

 秋意遥整眸,看她一眼,确定她已无大碍,才起身。

 两人走出石洞,迎面便一股寒气袭来,不由得都打了一个冷颤。

 “你穿上。”倾泠解下身上的狐裘。

 “我没事。”秋意遥摇摇头。

 “你的身子不好,还是穿上。”倾泠将手中狐裘递向他。

 秋意遥接过,却是重新披在倾泠身上,系好,“我有内功护身,不妨事。”

 倾泠微仰头,看着温柔却又如此遥远的他,叹息的道:“你又何必如此。”

 秋意遥一怔,张口欲言“你是哥哥的妻子,我理当对你好”可看着倾泠,那清冷的眸子静静的看着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于是那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转首,看向雪地,“雪这么深,很难走,希望天黑前能回到白昙寺。”

 倾泠垂首,未语。

 秋意遥回头,看她乌发如墨,玉容如雪,风姿纤纤,仿似下一瞬便会化入雪中。心头顿涌一股凄然苦涩,无以排解。

 “走吧。”她抬步前行,只是一脚踏出便深陷雪中,差点摔倒,积雪已有膝高了。

 他伸手拉起她,想她贵为公主,这一生走过的路怕不足一里,这样的雪路自然更不曾走过,若带着她走,只怕走到明日都不能到。背过身,蹲下,道:“请公主将就一下。”

 倾泠怔住,看着他屈膝的背影,半晌未动。其实……想告诉他,她亦习有武功,不是弱女子,可是看着那个背影,也许这是此生唯一亲近的机会。终于,她伏下身子,趴在他背上。身躯相触的那一刻,两人心头同时一震,然后,倾泠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他的手落在倾泠的膝弯,负她起身,跨步前行。

 离开山洞,走在山谷,放目眺望,山坡、树木全披雪装,视野中除了雪白还是雪白。

 走了半个时辰后,天空又飘起了学,倾泠抬头,看着那从天而降的天花,回首身后的只一行脚印亦步亦趋,在身后蜿蜒。

 这,算不算是两人同行?

 这,算不算是两人一体?

 抬手,圈在他的肩上。

 侧首,偎近她的颈旁。

 耳边,听到他微显急促的喘息。

 眼睛,看着他汗湿的鬓角。

 一滴汗珠顺着他脸侧优美的弧线垂落,她伸指,悄悄接住那颗汗珠,如承甘露。

 “要是永远这样走下去就好了。”她闭目,轻轻谓叹。

 他手一抖身站直,她自他背上滑下,两人静静站在雪中。

 良久,他缓缓转身,看着她,一双眸子幽沉如晦,那眉梢眼角,却已溢出凄色。

 雪依旧飘飘扬扬的下着,落在雪地,落在山峰,落在树梢,落在两人发上肩头。

 她静静的看着他,双眸明澈,如秋湖蕴着寒星,那般的清亮夺色。

 半晌,她抬头,看着那从天而降的洁白无瑕的雪,轻轻的却是无比清晰的道:“有风,有雪,有天,有地……”移眸,看着他,“有你,有我。”此时此刻,只有风雪,只有天地,只有我们!

 秋意遥依只是静静的站着,凄婉的看着。

 倾泠定定的看着他,眼眸直视,不闪不躲不避不退,仿佛裹着火的冰,那样的清澈,那样摄人心魂的明亮。她清清楚楚的说:“意遥,我喜欢你。”

 秋意遥身一震,心头悲恸难抑,眸光如风中烛火,仿似下刻便会湮灭。

 倾泠前进一步,看住他,一字一字的吐出:“意遥,此刻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好不好?”此刻忘记地都,忘记秋家,忘记身份,你只是秋意遥,我只是皇倾泠,整个天地,只有风雪和我们。

 秋意遥凄然的看着她,看着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清冷而孤寂的眼睛,而她自己并不知道。可当日雾中看入第一眼,他便已看清,他为之心颤,他以为那是怜惜,忍不住关心,可后来,他才知,她生于孤独长于寂寞,孤寂从来如影随形,她不曾介怀,她带着那份孤冷悠然独行,而他……自此在那一潭清波中无可自拔的沉沦。

 可是,他是秋家的秋意遥,她是秋意亭的妻子,所以只有远离。

 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心中涓涓。

 偏偏,她如此说。

 此刻,天地间只有风雪,只有你和我,我们忘记一切,只做你和我。

 偏偏,她这样说。

 她的世界可以如此的简单分明,只有喜欢和不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她就说,她敢做。

 只有你和我……只做你和我……好不好?

 不好。他脑中有声音在严厉制止。她是自幼疼你护你的各个的妻子,你若敢……你置兄弟情义何在?你不可忘父母养育你二十载的恩情!记住,她是哥哥的妻子,若因你,而令哥哥的姻缘由任何不美满,你百死不足以抵罪!你与她,不过是苍天捉弄。

 好的。他心中有声音轻轻的告诉他。你是这世间最懂她的人,她是这世间最知你的人,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你们是两情相悦。你为她可百劫千难不皱眉头,那是你的心,那是你一生的念,那是你三生三世无解的痴!

 那两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叫嚣着,他头痛欲裂,他神魂欲碎,他是如此的想要,可他不可以。

 “……”张口,“不”这简单的一字却怎么也吐不出,胸口似有千刀在绞,痛不可当。

 “意遥……”倾泠轻轻的唤着。

 顿时,耳中便只有那轻浅低柔的呼唤,于是,心魂那一刻脱离了控制。

 “好。”一字飘渺如雪落,瞬间便被风卷走。

 可是倾泠听到了,她眼若星辰,看着秋意遥,满心满怀的欢喜。

 对上那样的眼神,秋意遥的心在那一刻都颤抖了,缓缓伸手,他拥她入怀。

 “意遥。”倾泠谓叹,若云水轻柔缱绻,侧首,唇近在他的耳边,轻轻道:“这一生,我此刻最欢乐。”拥着她的肩膀蓦然收紧,身躯相依,心魂相契。这一刻如此的温暖,这一刻如此的幸福。

 秋意遥紧紧拥住怀中的人,一滴水珠从眼角滑落,掩如怀中人的乌鬓中。

 这一刻,是此生最满足最甜美之时,亦是最痛苦最内疚之时。

 可是,此刻,就让他忘记恩情,忘记责任,忘记所有一切,就只做秋意遥,拥抱着他喜欢的人。一生那么的漫长,一刻那么的短暂,可此生能有这样一刻,足矣。

 “倾泠。”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深情而哀婉,缠绵亦悲楚。

 这也是此生第一次有人唤她的名字。

 是她所欢喜的人,亦是欢喜她的人。

 她唇边绽一朵冰花似的微笑,低首倚入那个怀抱,无边的温柔相笼,心神从未有过的安宁满足。

 十二、何需诸君叹才高(上)

 十二月十二日,酉时

 白昙寺里已煎熬了两天的众人终于在阴沉的暮色里等回了秋意遥及倾泠,孔昭喜极而泣,一把扑过去抱住公主不放,而方珈、穆悰一颗吊在半空的心终落回原地,其余人等无不也是欢欣一片。

 两人皆是一身的疲倦,又在雪中冻久了,面色清白。方珈、穆悰忙分别将两人移入禅房,又搬来四五个火盆,又给两人换过衣裳,裹上厚厚的棉被,泡上滚烫的热茶,煮上去寒的汤药。。。。。。等忙过了才想起命人去山腰别院里给顾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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