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流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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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流木-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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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正要还口。
  李述说:“哦,五月来了。”
  听见这句话,她回头看看店主,再看伍月笙的一脸挑衅,翻个白眼走人了。
  伍月笙掐着半斤重的梨子出神地目送她。
  李述好笑地收起纹身工具,唤她过来:“水果是给我吃的吧?”
  伍月笙龇牙乐:“美死你。”转身在他画板前坐下,大口啃着梨。
  李述撇撇嘴:“高考成绩出来了吗?”
  “估计没有吧,我妈她们一天几遍电话地查,有信儿早疯了。”
  “嗯。你这么聪明,肯定能考上大学。”
  “李述你说许愿考不上大学好笑吗?”
  李述说:“不好笑。我们不会嘲笑病人的。”
  梨子不假思索地砸过去。
  李述急忙闪身。身后一只小画框被击中,玻璃应声而碎。他气得直笑:“拆店啊?”
  伍月笙一点愧色也没有:“反正你也要关门儿不干了。”
  愣了愣,李述苦笑:“原来你早就来了。”
  刚才在门外听到他的话,有几个瞬间,伍月笙的脑子停摆了,那是一种不愿接受某种讯息的反应。此刻得到确认,脑子真空带再度出现。
  李述孩子气地爬爬头发:“其实今天就是过来拿东西的。”
  伍月笙嚼着梨,沉默地看他收拾画具、图案本。看他取下那个坏掉的画框,想把画纸从里面拿出,碎玻璃渣挤破了手指的皮肤。一点点凝重起来的红色,让她有点心跳加速。探着身子看啊看,小声说:“快把它弄出来。”
  “我给你留个纪念吧五月。”李述自作主张地说,拔出碎渣儿,举起手指对伍月笙笑了笑:“现成的颜料。”
  伍月笙撇嘴:“那我要纹全身。”看不把你透成人干。
  李述还是笑:“全身可不行。”
  突然意识到他不是说着玩的,可是“木木”关掉了他要去哪?伍月笙摇摇头:“我妈可能不让我弄这个。”
  他说怎么会,七嫂那么时髦的人。
  伍月笙起身伸个懒腰:“我去逛街了。”
  “五月。”他望着她:“过些天我可能到南方去。我妈让我过去。”
  她朝着大门走,脚步未停,抬起一只手摆了摆。
  几分钟后,伍月笙折回“木木”。李述蹲在那一小堆碎玻璃前,吮着受伤的手指,另一只手托着肇事的凶器——被伍月笙咬了两口的梨。
  伍月笙提醒他:“喂,不要拣掉在地上的东西吃。”
  李述绷了绷,还是忍不住要笑,举起梨来瞄准她。
  伍月笙举起背包挡下抛过来的流弹,从里面又掏出一只来:“我请你吃梨,你给我纹一只蝙蝠行吗?”
  白光闪闪的纹身针,一头连着线,发出电钻一样的声音,浅浅地在伍月笙的皮肤打出淡雾。红色颜料随着针的走线慢慢溢开,把之前画好的细线氲得极粗,触目惊心。
  刺痛很巨烈,但还在承受范围内。
  “不是血。”李述没有抬头,却知道她在一直盯着看。“针下得浅,不会出血。”他解释:“长几个月后就会看不太出来。以后想洗掉也容易。”
  伍月笙想说那你下针深点儿,最终也没吭声。静静凝视的,不是手腕外部渐渐形成的图案,而是李述的脸。
  一如五年前她刚踏进这屋子时看到的那样,这张脸很专注,眼神有些酷,有不自尽咬下唇的小动作。五年来一直是这样。
  听说他小时候爸爸就进了号子里,这辈子恐怕是出不来了。妈妈跟别的男人去了南方,只有一个奶奶在立北,去年也过世了。李述这个人话不多,朋友也不多,又没什么亲人,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在店里画画和捏泥巴。画摆在橱窗子上,有人来买的就卖掉。泥塑倒是一件也没卖。有一个买画的老顾客看中一件,跑了几次,价儿哄到一个伍月笙听了直眼的高度,李述还是不肯卖,也不说什么理由。这两年县里陆续起了几个纹身店,“木木”的生意虽然被顶了,维持温饱却也不成问题,但伍月笙看不惯他这有钱不赚的傻劲,趁他不注意偷走给卖了。晚上上门去邀功:“发现你家少了什么没呀?”
  李述斜眼看看原本放那件泥塑的位置:“你给抱家去了?”
  伍月笙把钱放进他抽屉里:“我妈说好看。非得要买。”
  李述感觉不对劲,再看那钱的数额,一想就知来龙去脉。直叹气:“你这丫头啊……”没再多说,别了脸继续在电脑上看图库。
  他常无意识地说伍月笙,“丫头啊”怎样怎样,满满的纵容和溺爱。伍月笙没什么经验地猜想:爹说女儿,就是这种语气吧。
  伍月笙并不是想为他赚这笔钱,只是想知道,李述的原则,如果她冒犯了,会怎么样。
  高中毕业的伍月笙,就同长大后的一样,不认为爱情客观存在,但承认李述吸引了她。而且她也相信,自己对李述来说,并非什么都不是的人。
  恋人未达,大致也不远吧。
  至于他大她六岁,会不会是把她当女儿来疼了……也无所谓。总之,对彼此来说,应该都没有计较这个。

  第三章

  李述离开之后,伍月笙去了外地上大学。离立北县不远的一个普通高校,校园很小,用程元元的话说是“划根火柴能绕操场跑一圈”。伍月笙的学习成绩向来还不错,所以看到这样的学校,程元元多少表示了一点失望。伍月笙觉得奇怪,当初填志愿的时候,可是程元元自己说,进京的话离家太远了,希望在家附近的本科找一个读,这样可以没事儿开车去接她回家住两晚以解相思。
  伍月笙倒也没想走远。李述离开之前,她甚至希望考不上大学,让程元元在当地给她找个机关单位上班去。重复着家里——学校(单位)——木木,三点一线的生活。
  程元元不知道女儿的这种想法,对她手腕那上的那只长翅膀的红耗子可是看得很明白。程七元的眼睛,除非不看,要么总比别人看得都清。“这是啥玩意儿啊这是。这个死小木,临走到底把我儿也祸害了。”
  伍月笙气结:“你用的那是啥词儿啊!纹个身又不是破处了。”
  程元元没逻辑地说:“那我不管。他走都走了,你少想他。”
  伍月笙怒:“别理我!”甩门进了房间。
  程元元挠门:“你摔谁?你摔谁呢?”
  轰烈的母女大战,一方是据城不出,一方是阵前叫骂。直到电话铃铃做响,屋里的不接,程元元也不接,没一会儿改为手机响。伍月笙的手机在客厅沙发上,程元元一个箭步冲过去,大声念:“来电号……妈的,这小崽子还打电话干啥?”
  伍月笙开门出来,伸手。程元元老老实实交出手机来,抱住女儿,竖着耳朵听两人说啥。
  李述一如继往地嘘寒问暖,问功课,问五月和寝室同学相处好不好,还告诉她试着竞选学生干部,毕业了找工作比较有优势。母亲程元元感到惭愧,黯然地离开不再听了。虽然很惭愧,临走之前还是不忘说:“差不多行了啊!”
  伍月笙一挑眉,程元元瞪个眼回去,出门奔帝豪找人撒火去了。
  帝豪下午两点多,宿舍里几个工作人员刚起来。程元元骂:一宿一个台都没坐上还他妈挺知道歇逼养眼儿的。
  立马有眼尖嘴快的贴上来:“七嫂……今儿咱家大学生不回来么,你咋这么早就过来了?”
  程元元冷眼斜睇:“她是我妈呀,回来还得我在家侍候着?”
  马屁没拍中,反被踢个重伤,口鼻蹿血地退去。
  萍萍骂:“该!可他妈能不该发洋贱的时候瞎贱了。你们几个也别絮窝了,都他妈几点了,一个个跟待月老婆似的。”
  有妖里妖气接话尾的:“萍姐……咱阿淼真待月子呢,歇着吧,别晚上再让人干漏了。”
  那阿淼也当真领情偷懒,叹道:“这年头……婊子娘儿们下岗,逼钱难挣啊。”
  程元元哭笑不得:“你们就飙吧……”心里也知道这几个妖精是看出来自己心情不好,故意在这儿卖傻充愣哄她开心。
  萍萍她们是最早来帝豪的一批小姐,最年轻的也都二十好几了,有的嫁了,有的攒点儿钱自己做小买卖。剩下这几个平时花销没度,搭家里的又多,也没攒下钱来,现在到了年老色衰,抢生意比不过十七八的新鲜又嫩。干脆下了台,到问能不能给七嫂打点杂儿管管小姐。程元元丑话说在前,你们带班就带班,别两天半骚劲儿一上来,又跟人滚包间里去了。萍萍说我们有数,给七嫂站一辈子吧台没问题,总不能这身皮肉卖一辈子吧。话是这么说,有些客人还是点脸儿要。一开始她们还拿自己说的当句话,后来大抵是挡不住钱砸。程元元比她们更有数,只要不出大纰露,她就睁只眼闭只眼。很多原则,从刚和这群货打交道时起她就揣住了。
  反正买卖越来越大,她总得有几个信得过的帮手。这几个跟了她这么些年,人品方面先不谈,起码知根知底,懂得怎么用。现在招的一些小姑娘,本来就说只站吧台,站着站着,看见别人差不多的都能大把大把进钱,也就都下来捞了。有要卖有要买的,居间抽干股还能嫌钱烫手不成。早些年的污泥里能长出白荷花,现如今的夜总会可走不出清倌人。自甘堕落,谁都没话可说,这种浮华环境,孩子还都小,很容易学坏。
  在这方面,程元元就完全不担心伍月笙。从小就比别家孩子见的世面多,人情冷暖门儿精着呢。也许某方面来讲很残忍,比方说剥夺了童年本该有的一些天真无知的乐趣。但话说回来,象牙塔里的公主很清纯又怎么样,男人来了她就把辫子放下去,弄出小公主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何况摊上这种家庭了,成长是由不得自己说了算的事。她程元元不是超人,里外就这一双手,抓得这个抓不得那个。不盼着伍月笙出人头地,能顾全自己平平安安长大就行。而伍月笙也确实很懂事,懂事得叫程元元想想都恐慌,她不能阻止女儿机器一般快速接收各种良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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