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春---派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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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春---派派-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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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春没有说话,她慢慢把周围看了一圈。墨云卿、殷三叔、晏于非、许多晏门的人和客栈伙计。二楼那间偏厅还坐着宁宁,减兰山庄还有一个师父。

  曾经认识的,不认识的,她都一一看过来。

  最后把剑捏紧,低声道:“来,再打。谁死谁输。”

  她只记得昏天暗地的在打,不停挥剑,不停躲避,不停有鲜血飞溅。

  最后院子里传来许多惊呼声,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伊春满身是血的醒过来,便见到一轮满月挂在天边,清辉万里,大得惊人,抬手就能摘下来。

  很冷,彻骨的寒冷从身体每一个伤口裂缝钻进去,血液好像要被冻结。

  她吐出一口气,白雾旋转着升上去,一下子便消散开。

  小小一叶扁舟在玲珑碎冰的湖面缓缓晃,船身偶尔会和冰块碰撞,啪啪声在安静的夜里回荡。

  伊春有那么点儿反应不过来,她应当只是做了一场怪梦,现在醒了。

  她在,她好好的。杨慎在,他也好好的。

  隐隐约约,听见拨弦声,跳脱悠闲,像漫不经心一阵风。

  叮叮咚咚,三弦在唱歌,有个男人也和着拍子在唱:玉宇净无尘,宝月圆如镜。风生翠袖,花落闲庭。

  伊春努力把脑袋往上抬,看见船头倚着一个男人,怀里抱着三弦在清唱。

  他穿着银红褂子,脖子上围了一条毛茸茸的紫貂围巾,色如美玉。脚边还安置一尊小案,案上茶水正热,水汽氤氲,满湖馨芳。

  她呆呆看了好久,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舒隽。”

  舒隽放下三弦,低头望过来,那神情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只变成一句话:“你还留着一条命。”

  她没有回答,身上伤口都被上过药,包扎整齐,应当是他的功劳。

  要说谢谢,可是她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

  舒隽于是丢了一个帕子去她脸上,声音很轻:“再睡一会儿吧。”

  伊春乖乖地闭上眼睛,真的睡了。

  她梦见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事,脑门子像是被挤得发疼。

  最后所有东西都变成模糊背景,从泛着白光的深处绽放出一点一点的桃红,那是减兰山庄后山桃林,花开得正好,雨下得也妙,林中那个少年出现得更是恰到好处。

  他发脾气:我的名字是杨慎啊杨慎!把别人的名字念成那样,好得意吗?

  他偶尔害羞:师姐今天这样装扮……倒是好了许多。

  他亦是热情如火:我什么也不会做。伊春,只要你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最后在花神庙一起求签,他求到的应当也是一张上上签吧?没错,是上上签,他亲口告诉她的。

  但她的话却没能告诉他,以后也不能告诉了。

  救她的那个人还在弹着三弦,漫不经心地唱着:玉宇净无尘,宝月圆如镜。风生翠袖,花落闲庭。

  整个茫茫雪夜都被笼罩在一层白雾里,被他的歌声覆盖,静谧、悠闲、懒散。

  伊春蒙着帕子,声音含糊:“舒隽,怎么是你救我。”

  他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停下三弦,歪着脑袋想了好久,最后淡道:“大概……因为我有点喜欢你吧。”

  她的回答出乎意料快:“可我不喜欢你。”

  舒隽走过去一把掀了帕子,神情似笑非笑,似恼非恼:“你拒绝得真直接。”

  说着他索性坐在她身边,抬手在她脸上轻轻拍两下,两眼望着远处皑皑白雪,说:“总会叫你喜欢上我的。”

  可是伊春不想听这些,她挣扎着从船上坐起来,立即见到杨慎躺在船舱里。

  他被人整理过了,肩上那个竖劈下去的裂口封得整齐利索,身上也换了干净的新衣,头发光滑柔顺,全部束在后面,露出额头。

  他像是睡着了,推一把就要醒过来,恼怒地骂她扰人清梦。

  伊春扑过去,紧紧抱住他,贴着他的脸颊,好像有许多话要和他说,只是说不出口。

  过了很久很久,她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眼怔怔地望着远处漆黑湖面。

  舒隽低声道:“我不是因为他走了,所以趁虚而入。”

  伊春的声音很轻:“……嗯,我知道了。”

  他又说:“找个好风水的地方,让他入土为安吧。”

  她赫然转过头来,脸上有红有白伤痕血迹累累,就是没有一滴眼泪。

  舒隽不由哑然。

  “要埋了他?”她问得像个小孩子。

  舒隽说:“这是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给他在地里找一个家。”

  伊春点了点头,伏在杨慎身上渐渐睡着了。

  舒隽曾想,她一定会惊天动地的大哭一场,甚至哭晕过去,然后咬牙切齿不顾伤势提剑嚷嚷着报仇。

  可是她却什么也没做。

  这里是苏州郊外的一个风光明媚的小丘陵,他租了一户民居给伊春养伤。杨慎就埋在风景最好的那一个小山头,推开窗便能见到干干净净的墓碑,小南瓜每天会用清水细细擦洗。冬天找不到花可以供,舒隽便用冰雕出几朵花来放在墓前。

  伊春最常做的事,不过是推开窗静静凝望那个小小坟墓。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向来以聪明伶俐著称的舒隽也摸不着头脑。小南瓜就喜欢危言耸听,好几次拉着他偷偷说:“主子要把葛姑娘看牢一些,这种症状像是失心疯,万一一个想不开,只怕是要提刀抹脖子的。”

  于是伊春房里所有的利器一夜之间突然消失了,连修眉毛的小刀也不见踪影。

  小南瓜又说:“当心她扯了被单上吊!”

  于是屋梁一夜之间被拆了,挂帐子的漂亮大床换成了除了被褥什么也没有的小床。

  小南瓜还说:“千万别让她咬舌头!”

  舒隽终于忍无可忍,一拳把小南瓜头顶打出个包来,心里到底放不下,走到伊春屋子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伊春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见到舒隽,她微微一笑,将手里一团洗干净却皱巴巴的衣服递给他。

  “舒隽,小南瓜会缝补衣裳吗?能帮我把这件衣服缝好么?”

  舒隽默然展开那条罗裙,正是当日救她的时候她穿在身上的。上面大小破洞有几十个,就算补好也肯定不能穿了。

  他把衣服收好,点头道:“好,我让他帮你补。”

  走到门口,忽然听她在后面诚心实意地说:“谢谢你,舒隽,真的谢谢你。”

  他回头漫不经心笑道:“谢什么,我高兴而已。”

  伊春指着窗外杨慎的墓,柔声道:“我也替羊肾谢谢你。”

  舒隽看看她,还是心不在焉一笑:“那个,也是我高兴。”

  伊春眨眨眼睛,消瘦的脸颊露出一丝笑靥来,又温柔又忧郁。

  舒隽于是想:以前那个男人婆去了什么地方?这样笑起来,倒比以前漂亮许多了。

  伊春离开的那天,没有打招呼,只在桌上留下自己的荷包,里面零零碎碎,大约有三两多银子。

  舒隽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再看看手里那只旧荷包,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小南瓜说:“主子,她给你留钱,证明她不想白白受你恩惠。你完了,人死为大,这辈子你都注定被她甩。”

  舒隽连爆栗的力气都没,神色怪异地捏着荷包,喃喃道:“三两银子就想买我舒隽的恩情?未免太便宜了……”

  小南瓜赶紧顺水推舟:“就是啊!人活一口气,咱们可不能被她看扁!主子,把银子当面还给她吧?”

  舒隽把荷包塞进怀里,背着双手走出门。

  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露出斑驳黄黑的泥土来。

  他轻轻的,像是对自己说话:“对,要见见她,不能让她这样走掉。欠了舒隽的东西,一定得还。”

  三十三章

  有了晏门的万两白银进驻,减兰山庄气势比以往大是不同,青瓦旧屋修葺一新,隔了很远便能见到琉璃瓦璀璨的光辉。

  多了许多人,却都是晏门派来的。减兰山庄气势是出来了,但怎么看怎么像个悲哀的傀儡。

  这里是伊春成长练武学做人的地方,教给她的最后一课,是无奈的屈服。

  数着半旧的青石台阶,一节一节慢慢上去,便到了曾经开满茶花的一寸金台。

  晏门的人一般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空荡荡的一寸金台,再也听不到弟子们练剑的呵呼声,如今台上只坐着一个身形萧索的男人。

  伊春轻轻靠近,他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地开口:“伊春,你过来,到我面前来。”

  她默默走到男人对面,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老了很多,才一年而已,眼角多了细碎的皱纹,头发也花白了大半。

  他望着练武台边缘那些枯枝败叶,低声道:“江湖权益斗争是何等残酷,你终于明白了?减兰山庄也不过是江湖里一颗小棋子,做不了谁的天。天外有天,你永远也不知明天自己会被谁吞了。有时候,趋炎附势不是卑鄙下流,只是自保而已。”

  伊春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师父,让羊肾去死也是自保?”

  师父没有回答,或许他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人命在江湖斗争里,和捏死一只蚂蚁也没什么区别。倘若死的是任何无关紧要的人,谁都可以潇洒地说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死就死了吧。

  可死的是杨慎,他亲自指导他练武,教导做人道理的弟子。

  所以师父在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只能轻轻说:“死对他来说,也是解脱。活着被仇恨和空虚折磨,这样放下一切大约会轻松些。”

  伊春盯着他:“你怎么能把这话说得如此轻松,随便就给他下个判断,羊肾的努力就被你一句话给撤销了。你怎么知道他被仇恨空虚折磨,你怎么知道他不想过快乐的日子?”

  师父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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