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春---派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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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春---派派-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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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隽好像生气了,转着眼珠子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给你面子,只收两成年利好了,赔本出血价。”

  最后伊春荷包里多了十两新鲜白银,脸色也亮堂不少。

  眼看着雨停了,她第一个走在前面,笑吟吟地对他俩挥手:“快走啦!趁天还没黑!”

  小南瓜在后头和他主子咬耳朵:“主子你铁公鸡也不能这样!十两银子你还收什么年利?!”

  舒隽没说话。

  要她欠着他才好,欠得越多,越还不起才好。这样她才不会飞远,再也不回头。

  我要你回头,看着我。

  舒隽第一次觉得,借出收不回的银子这事儿还挺畅快的。

  十章

  滇西北有雪山,高逾千丈,人迹罕至。

  舒隽的家,就在那遥远的闪烁银光的山顶上。伊春很怀疑那地方能否住人,她自幼生活在温暖的湘地,对寒冷气候实在不适应,把冬衣紧了又紧,还是觉得风从衣缝钻进来,冻得瑟瑟发抖。

  回头看看舒隽,他披着貂皮大氅,正指挥小南瓜从包袱里取衣服。

  “冬衣不光是里面带棉花的。”他把一件狐皮大氅罩在她身上,顺便套上一顶狐皮帽,“在雪山只有穿着皮毛才暖和。”

  “……你不早说。”伊春把帽子扶正,打个哆嗦。

  他就是早说也没用,她身上那点可怜的银子,不要说貂皮狐皮,狗皮的只怕也买不起。

  雪山中万籁俱静,只有毡靴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偶尔有大片积雪从枯枝上滑落,听起来都显得分外惊心动魄。

  舒隽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照看伊春,她显然不擅长在雪地里行走,一脚深一脚浅,气喘吁吁,白雾把脸笼罩住。

  她生得瘦削,偌大一件狐皮披风在她身上硬是多出一截拖在雪地里,一张脸几乎被狐皮帽子全遮去,看上去倒有一种别致的可爱。

  “冷吗?”他停下来扶了她一把,顺势握住她冰凉的手,不容抗拒。

  伊春上了一个斜坡,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放眼望去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他们三人只是悠悠天地间最小的三个小黑点。

  她笑道:“这里景色真不错,就是太冷。”

  他索性将她两只手都包在掌中。掌心这双手实在称不上柔荑,手指是挺长,但并不纤细,手心里满是老茧,手背上粗粗一看不下五道疤。

  他把这双手放在眼前反复看,仔细看,看得伊春莫名其妙:“我的手有什么问题?”

  “没。”他淡淡回一句,牵着她的手继续往上走。

  山顶有一座被积雪完全掩埋的院落,小南瓜掏出钥匙开门,拧了半天才把冻死的铜锁拧开,吱呀一声推门,门檐上的雪掉了伊春满身。

  她扶住帽子顾不得掸,充满好奇地朝门里看——没有黄金屋,也没有宝石海,前院空荡荡的,只种了几株雪松,后面一排厢房,朱红色的廊杆也被雪覆盖,看不出什么富丽堂皇的景象。

  最离奇的是雪松下居然有一座坟墓,原本把墓建在屋前树下是非常避讳的事情,但舒隽好像完全不在乎。

  他迈开步子走过去,抬手将墓碑上的积雪推开,碑上也只有四个字“舒畅之墓”。

  “爹,我回来看你了。”舒隽没什么诚意地说着,在碑上拍拍,像是打招呼,“天很冷,我先进去喝杯热茶再给你烧钱。”

  伊春跟在他身边进屋,小声问:“那是你爹的墓?怎么……放在这里?”

  舒隽嗯哼一声,似乎不大想回答这个问题。

  正厅门被打开,出乎意料,一股暖气夹杂着幽雅的熏香味道扑面而来,伊春定睛一看,却见屋内景象与外面的萧索截然不同,壁上挂着黄庭仙人图,除了门边是光溜溜的青石地板,其他地方都铺着柔软的白色地毯。

  有丁香色流纱垂幔挂下,玉螭香炉里袅袅青烟,甜美爽利,应当是青木香。

  而他年前弄到手的宝贝太湖石就放在角落一个架子上,干干净净,一点灰尘也看不到。

  伊春左看看右看看,难免有些惊讶。

  小南瓜捧了两双柔软厚实的毛拖鞋给他俩换上,跟着一叠声问她:“姐姐喜欢什么茶?铁观音?老君眉?君山银针?还是六安瓜片?”

  伊春有点昏头:“我……随便什么都可以……”

  小南瓜耸着鼻子笑:“如今咱们是回家啦,自然和外面不同,姐姐要吃啥喝啥这里都有,你别客气尽管说。”

  舒隽见她一脸纳闷的神情,便问:“这儿就是我家了,有什么感想?”

  伊春回答的很认真:“嗯,很有钱。就是有点奇怪……”

  “哪里?”

  “没人在家啊,怎么那么干净。”而且香炉也点上了,屋角还放着火盆子,烧得正旺。

  舒隽但笑不语,只拉着她去椅子上坐下,没一会儿小南瓜就送茶上来,撅嘴抱怨:“主子,那帮矮子偷懒,厨房灶台里还有余灰没弄干净呢!”

  “矮子?”伊春又茫然了。

  小南瓜笑道:“姐姐你不晓得,雪山这边还住着许多人呢,山对面那块有几个矮子,江湖上还挺有名的,每年都来找主子切磋武艺,今年还是他们输,所以每个月要过来替主子打扫屋子,备好柴火物资。”

  伊春也笑了,歪头去看舒隽:“那你要是输了,是不是就得反过来替他们打扫屋子?”

  舒隽扶着下巴,懒洋洋的:“我当然不会输,他们有五个人,五间屋子,怎么看都是我吃亏。”

  屋里很温暖,伊春把狐皮大氅和帽子脱了,掸掸耳边湿漉漉的垂发。一冷一热交替,手就有点发痒,她抓了两下,也不在意。

  舒隽把茶放下,起身对小南瓜低声吩咐几句,他点点头,立刻走了,舒隽也跟着便走内室。

  “我马上回来,小葛就待着别动。”

  很快小南瓜就捧着一堆东西过来了,嚷嚷:“主子怎么还不出来!把姐姐一个人晾在这里多不好!”

  她笑了笑,并不在意。

  小南瓜塞给她一个栗鼠皮手筒,里面有个夹层放了小手炉,大约还加了梅花香饼,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这个是主子让给你的,以后去外面可以戴着手筒,不然外面太冷屋里太热,姐姐手上会生冻疮。”

  伊春把手塞进去,果然温暖柔软,很是舒服,想到方才舒隽抓着她的手左看右看,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谢谢。”伊春垂下头,摸着栗鼠皮柔软光滑的毛,不知再说什么。

  “谢什么,主子乐意着呢,你就算开口要他全部家当,他肯定眉头也不皱一下便送你!”

  小南瓜说得可夸张了。

  话音刚落内室门就被打开了,舒隽换上一身牙白长袍,他向来爱美,又爱干净,估计这会儿功夫连手脸都洗干净了,一身清爽地走过来。

  “全部家当我还是会皱眉头的。”他说的似真似假,“一半的话或许会考虑考虑。”

  小南瓜对他做个鬼脸,冲到厨房做晚饭了。

  雪山这里天黑的很早,小南瓜把晚饭做好的时候,外面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舒隽提了一壶酒走到树下坟边,将酒一股脑倒在墓碑上,低声道:“你喜欢的烧刀子,今天喝个够吧。”

  他脖子上系着墨黑貂皮围巾,映着满地的雪光,竟让伊春无端看出些萧索的味道来。

  她慢慢走过去,不知该说什么。

  舒隽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别无他物,正是上次在东江湖边用小刀雕刻的木头观音,如今已雕刻完整。那观音鬟鬓雾髻,华服长帛,虽然只是个木头雕刻,却栩栩如生,美艳异常。

  他蹲下身子,把墓前的积雪用手缓缓拨开,积雪下足有十几个木头观音,形态各异,或笑或嗔,或长裙或劲装,倘若放大数倍,真会让人疑心是天仙下凡。

  “我把娘也带来看你了。”

  舒隽淡淡说着,将新雕的小人塞进雪里重新埋好,跟着跪下磕三个头。

  伊春赶紧跟着弯腰作揖,不好傻乎乎地干站在那里。

  眼见舒隽磕完头起身便走,她奇道:“你……不烧点纸钱香烛吗?”

  他的笑略带嘲讽:“此人向来清高,视钱财名利如粪土,想必在地下也不肯要钱的。”

  伊春完全不了解他的身世,只好呆呆站在那里。

  舒隽长长吐出一口气,白雾一下子便随着风飞走了。

  “进去,咱们喝酒。”

  酒是辣到身体深处的烧刀子,伊春偶尔能喝点黄酒或梨花酿之类的清淡酒水,对烧刀子却无所适从,端着杯子很是下不了口。

  舒隽淡道:“你也知道,晏门曾经有个小门主,是现今门主的弟弟,晏于非的小叔。那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可惜未能完成他的宏图大业就死了,死得还挺惨。”

  她默默点头,浅啜一口烧刀子。

  “他死在舒畅手里,舒畅就是我爹。”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目光流转:“他是个很古怪的人。”

  那是一个——至少曾经是一个两袖清风,只求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

  虽然他到死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名气,但他做过的事情却都很了不得。譬如杀了晏门的小门主,再譬如生活困顿到了极致的时候,为了敛财把平江府首富邵氏一族杀个精光,至今官府仍没调查出凶手是谁。

  他可以从嘴里说出“少年弟子江湖老,但求快味刀光剑影之间”这样的话,说的时候神态潇洒,双眼明亮。

  也可以颓靡不振地蜷缩在垃圾里,臭气熏天地喃喃自语“快意恩仇总是空,唯有名利钱财是道理”。

  他少年英雄的时候,多么意气风发,美艳震八方的雾鬓观音甄颦颦与他生死相许,荆钗布裙也不在意。

  他们生了一个儿子。

  儿子十岁的时候,他还是穷困潦倒,成日只知提剑四海漂泊,过他神仙侠客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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