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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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法师-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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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显宗神情木然的点了点头,颈骨一节一节的运动:“是,喝酒了。”

有人又问:“参谋长,您的身体没事吧?”

张显宗答道:“皮肉伤,无碍。”

他不肯示弱,因为江山不稳,所以在身体尚能支撑之时,他万万不敢露出破绽。忽然又很不想死了,因为他手里有权有兵。他想也许绮罗会有办法保住自己的肉身,也许自己在某一天清晨醒来,会真的重生。

在司令部里露过面后,他又回到了岳绮罗面前。现在他能很自如的调动口舌了,所以把昨日之事如实的讲述了一遍。

“开枪的人是个小媳妇。”他告诉岳绮罗:“顾玄武身边有个古怪的小白脸,先是替他挡了一枪,然后没事人似的冲上来夺我的枪。如果没有他捣乱,我也不会被个女人打中。”

岳绮罗一愣:“古怪的小白脸?是什么模样?”

张显宗下意识的摇头:“我没留意,只记得他是白脸,眼睛很大。”

岳绮罗又问:“你确定你一枪打中了他?”

张显宗答道:“我确定。”

岳绮罗双手攥成了小拳头,她没有确凿的证据,可认定了古怪的小白脸就是无心!她就知道无心不会死,可是死不死的又和她有什么关系?他又不爱她。

肯开枪去救无心的小媳妇,想必也就是月牙了。月牙抢了她爱的,杀了爱她的。她本来懒得和月牙一般见识,但是此刻,她想月牙真是欺人太甚。右眼一阵一阵的开始胀痛,她生气了。

顾大人离了唐各庄,来到了距离唐各庄约有二十里地的李各庄。条理分明的安顿好了,他调兵遣将,开始筹划报仇反扑。忙过一天之后,傍晚他进了临时征用的砖瓦房里,发现月牙正在心事重重的包饺子。

月牙死活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开的枪了。她就只记得张显宗带着无心往墙上撞,撞得她脊梁骨跟着生疼。院子里没有帮手,谁也指望不上,于是她拎起枪跑了上去。枪很沉,沉得不像枪,像一块铁疙瘩,出乎了她的意料。枪都响过了,她还举着枪不放,心里怔怔的,只想着枪沉,沉死了。

顾大人知道她是受了惊,可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转身进了东屋,他在炕上又看到了无心。无心的腰上被子弹穿了个挺整齐的孔洞。血是早就不流了,顾大人掀了他的衣裳细看,就见孔洞中堵着个粉红的肉瘤子,根据经验,肉瘤子大概会越长越大,最后把孔洞填满。无心不死,可是很容易害疼,此刻长长的趴在炕上,他连睁眼说话的精气神都没了。

大恩不言谢,何况是救命之恩。顾大人和他不耍嘴,只在他后背上拍了拍。一歪身在炕沿上坐下了,他心中生出了好奇:“我说师父,你有腰子吗?”

无心翻了他一眼,没说话。

顾大人继续追问:“心肝脾肺呢?”

未等无心回答,月牙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煮饺子进来了。顾大人很有眼色的摆上炕桌,而无心就向后退到了角落里。月牙给他盛了一碗饺子放在枕边,让他趴在炕上慢慢的吃;自己则和顾大人隔着炕桌相对落座。吃着吃着,月牙感觉有手指头在戳自己的后腰,回头一看,是无心伸来了一只空碗。

顾大人清了清喉咙,开口说道:“月牙,别往心里去。你救你男人是天经地义,没什么可后悔的!”

月牙一边往碗里盛饺子,一边答道:“我没后悔,我就是心里不舒服。”

顾大人给自己剥了两瓣大蒜:“睡一觉就好了,别当回事!”

月牙低低的“嗯”了一声,转身把满满一碗饺子给了无心。窗外起了风,吹得窗棂直响。月牙不动声色的向外瞟了一眼,怀疑是张显宗的鬼魂来找自己算账。不过念头一转,她收回了目光,心想你要害我男人,我自然就要杀你。如果再有下次,我也还是一样。

正如顾大人所说,月牙枕着无心的手臂睡了一夜之后,仿佛就像过了心里一道坎似的,又恢复了往日的性情。盘腿坐在炕上,她手里总有针线活可做,做得太细致了,一个鞋底子让她纳了个没完没了。

如此过了三天,她终于做成了一只鞋。无心站在炕上穿了,来回走了几步,然后说道:“月牙,鞋小。”

隔着一层鞋面,月牙用手指摁着他的脚趾头:“不怕小,越穿越大。”

无心刚要说话,不料窗户上被人弹出“咚”的一声。顾大人的笑脸在窗外一晃,随即大踏步的转身走进了屋内:“嘿嘿,出了一件挺好的怪事!”

无心坐下来脱鞋:“什么怪事?还挺好?”

顾大人答道:“挺好,但是也挺吓人。”

无心知道他在等着自己发问,于是笑着看他,故意不问。顾大人沉默片刻,见无心和月牙串通一气,一起装哑巴,便忍不住开了口:“张显宗,不是被月牙一枪毙了吗?原来他没死,还活着。”

月牙听闻此言,心里倒是一轻松,因为卸下了一桩人命官司。无心则是不置可否,等着顾大人说下去。

顾大人洋洋得意的笑道:“虽然他没死,但是他带兵回去之后没过一两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文县就闹起了内讧。具体详情我不清楚,反正现在老子不发一枪一弹,姑且坐山观狗斗。等到他们打疲了,恐怕不用老子出兵,他们自己就主动降了!哈哈哈!”

第065章 夜色逼人

张显宗穿着一身便装,搂着岳绮罗策马飞奔,沿着文县城外的土路向荒凉处疾行。马是军马,又有力量又通人性,跟他很久了,可是此刻跑得不安稳,总像是预备着要尥蹶子,甩下背上的两个人。

岳绮罗知道其中的原因,畜生的感觉往往会比人更敏锐,而张显宗已经被自己炮制成了非人非鬼的行尸走肉。军马怕了。

迎面即便是有夜风吹拂,腥臭气息也依旧缭绕不散。张显宗没有赶上好时候,如果把时间换到冬天,他不会这么快就被人看出破绽。天气一日热似一日,他可以遮住一切,唯独遮不住气味。流言仿佛瞬间就爆发起来了——当初丁大头做活死人的时候,已经引起了部下军官们的疑心;疑心存到如今,全发作在了他的身上。

自从掌握军权开始,他就成了某些老家伙的眼中钉。丁大头留下的队伍,凭什么就全归了他?即便他是个活人,也有被人谋杀的危险;何况他现在死了,更不会被宿敌们容留。军队在恐怖与疯狂的气氛中四分五裂,他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妖魔鬼怪。

丁宅被烧成了火海,房梁木架在火焰中哔哔啵啵的爆裂崩塌——他们要烧死他和岳绮罗,而岳绮罗本领再大,也还没到撒豆成兵的程度,也还不能同时抵抗成百上千的人马。

所以,他们得逃。

张显宗一手揽着怀中的岳绮罗,一手紧紧握了缰绳。手指黏腻的渗出了脓水,掌心的血肉蹭上了粗糙的缰绳。指尖已经磨出了白骨,他在温暖的春夜中疾驰而过,一边求生,一边腐烂。

最后,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上,张显宗勒住了马。

他翻身下马,又伸手抱下了岳绮罗。天是一匹漆黑的金丝绒,看起来博大而又柔软。银白的月光照耀了荒原上的一棵树,岳绮罗坐在树下,刘海乱七八糟的掠上去,露出了如玉的额头。

张显宗没有靠近她,只在不远处的一座小丘上坐了,坐在下风向,因为不想熏到她。侧耳倾听着她浅淡的呼吸声音,他忽然忍不住开了口:“绮罗……”

他背对着岳绮罗,去问前方无尽的黑暗:“如果我没有死,如果我一直对你好,你会不会……会不会对我有一点点爱?”

岳绮罗抬眼望向了他的背影,随即移开目光,清晰而沉重的冷笑了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谈爱?

笑很冷,心也很冷。一挺身站了起来,她走到了张显宗身后。弯腰一拍他的头顶,她开口说道:“趁着天黑,我们继续上路。”

张显宗现在已经类似了鬼魅,阳光会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顾大人的指挥部一天换一个村庄,随着前线的推进而推进。此刻他距离文县只有四十里地。文县内的军队乱成了一锅粥,正在和他联络着要投降。投降当然是可以的,顾大人放心大胆的给了敌人时间,是战是降全随着他们的意思。降也接受,战也奉陪。

月牙跟着军队走,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照样负责她的老活计。一天不把三顿饭做足了,她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了身份和地位。无心已经换上了新鞋,她又预备着给顾大人也做一双。顾大人的大脚丫子很费鞋,无论是多么结实体面的好皮鞋,最后都能让他穿成两条又扁又长的臭咸鱼。所以月牙动了心思,想要在鞋面鞋底都多加几层,专为对付顾大人大铁锉似的脚后跟和长了牙似的脚趾头。

月牙费了死力气,天天纳鞋底纳得咬牙切齿。晚上屋里点了油灯,顾大人和无心坐在炕上玩纸牌,她不加入,恶狠狠的用大钢针往鞋底里戳,把线绳拉的嗤嗤直响:“给顾大人做一只鞋的工夫,够我给无心做一双了。”

无心的伤早好了,很快乐的攥着一把纸牌说道:“费你的闲劲!白天忙一天,晚上也不知道歇一歇。你不给他做,他还就光脚了不成?”

顾大人一纸牌抽上了他的脑袋:“没人味的东西!怎么着?你媳妇给我做鞋,你还不乐意了?”

月牙实在是累得手疼,又因为猜测明天恐怕又要搬家,所以爬到炕里打开包袱,把针线缠在鞋底上往包袱里放。包袱里没什么正经东西,只有几件衣物,以及两只小荷包。荷包里掖着黄符,当初是顾大人和无心戴过的,现在两个人都不戴了,被她一起卷进了衣物里。系好包袱放回原位,她伸腿下炕穿了鞋,出门进了院子。

院外站着两名东张西望的小卫兵,月牙看在眼里,感觉十分安全。院角用栅栏和碎砖围起了一个臭气熏天的小茅房,她走进去解了裤子蹲下来,捂着鼻子想要撒尿。然而刚刚哗哗哗的开了闸,她忽然生出了一种被窥视的感觉。茅房四处漏风,她猛然回头,却是并未看到异常。

手里攥着一小块草纸,她蹲在坑上定了定神,脊背还是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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