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 (修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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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业 (修改版)-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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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来听惯溢美之辞,第一次听到从他口中说出的赞赏之语,我竟暗暗喜悦。

  然而,思及贺兰箴的怨毒目光,我忍不住叹道,“那人恨你入骨,此去纵虎归山,不知日后他又会想出什么恶毒的法子来害你。”

  萧綦淡淡笑道,“虽说知己难逢,能得一个有能耐的对手,何尝不是乐事。”

  我一呆,旋即微笑颔首。

  所谓当世名士,所见多矣,从没有人让我如何心折。从前,哥哥总说我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然而他却不知并非我心气高傲,只是未曾遇到胸襟气度足以令我折服之人。

  而今,我是遇到了。

  正自低头出神,萧綦不知何时走到面前,伸手抬起我的脸。

  “你怕贺兰箴对我不利?”他噙了一丝笑意,目光却灼灼迫人。 

  我陡然一窒,似被什么烙烫在心头,慌忙侧头避开他的手。

  分明还是五月的天气,却莫名一阵发热,只觉得房内窒闷异常。

  “你,要喝茶么?”

  局促之下,我不知如何掩饰自己的慌乱,答非所问地回了这么一句。

  借着起身去取茶盏,背转了身子,仍能感觉到他灼人目光。

  我强自敛定心神,取了杯子,默默往杯中注茶。然而心中怦然跳动,竟让我手腕微微发颤……这是怎么了,有生以来,从不曾失态至此。

  蓦的,手上一紧。

  我的手被他从身后握住,这才惊觉杯中茶水早已溢满,我却还茫然出神,径直往杯中倒茶。

  他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接过我手中的茶壶,另取了一只杯子,重新倒茶。

  我羞窘不已,他却悠然将茶倒好,含笑递了过来。

  “还是我来侍候王妃为好。”他语声低缓,笑意温煦。

  即便我再愚钝,这男女情事,总是懂得的。

  那一杯茶已递到面前,稳稳端在他手里,我却没有伸手去接。

  我静静抬眸看他,想分辨出他眼底的情愫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四目相对,一时沉静无声。

  他目光深邃,那一点灼人的光亮却黯了下去,“你还是不肯原谅?”

  “原谅什么?”我直视他的眼睛,竭力平淡地开口,“你有什么,需要我原谅?”

  原本以为,他若不肯解释,我亦永远不会问。

  那个大婚之夜,是我一生难忘的耻辱。

  烛影摇曳,映照在萧綦脸上,将他的神色照得格外清楚。

  他蹙眉,唇角紧抿做一线,似乎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方歉然道,“当日事出紧急,我不得已……”

  好一句不得已,时至今日,他仍用这拙劣的借口来敷衍。

  我愤然抬眸,冷冷道,“就算冀州失守,急待你驰援平叛,也未必就急在那一时半刻。”

  “冀州失守?”萧綦霍然转头,眼底有错愕之色掠过,似听见了十分不可思议之事。

  我怒极反笑,“怎么,王爷已经不记得了?”

  萧綦沉默,面无表情,那错愕之色也只一闪即逝,再无痕迹。

  “左相……岳父大人只说冀州失守,没有告诉过你别的?”他沉声问道。

  “王爷这话什么意思?”我心头一跳,定定看他。

  他眉心紧锁,目光深沉慑人,“那之后,左相一直都是这么说?”

  这一番话,连同他的神色,令我心底阵阵发寒。

  我仰起头,竭自镇定地与他对视,“恕王儇愚昧,请王爷说明白些。”

  房里陡然陷入僵持的死寂。

  我与他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却能感觉到他的凝重。

  烛芯突然剥的一声,爆出一点火星,陡然令我想起那个红烛空燃的夜晚。

  浓重的悲哀从深心里涌上来,压得我透不过气。

  萧綦深深看我,眼里神色莫测,“你真想听我说个明白?”

  “是。”我抿唇直视他。

  他缓缓道,“很好,不论再艰难的事,总要自己承担。”

  我咬唇点了点头。

  他负手踱至窗下,背向我而立,缓缓道,“大婚之日,若没有左相大人的手谕,我岂能调动王氏一手控制的京畿戍卫,连夜开城离京?”

  我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心口骤然抽紧。

  “说下去。”我挺直脊背,定定望住眼前烛火。

  他的语声平缓,不辨喜怒,仿若在说一个旁人的故事

  “皇上不满太子顽劣,外戚专权,早有易储之心。而太子倚仗王氏之势,若要易储,则务必废去外戚。这些年,皇后和你父亲已把持了半壁朝政,惟有右相温宗慎与皇族亲党,力拒外戚干政,暗中支持皇上易储。两派势力,一直相峙不下,朝中门阀世家,纷纷陷入争斗,无心边关军务,守土开疆尽仰赖我等寒族武人之力。及至我平定边关,独揽四十万大军之时,朝廷始知忌惮。右相温宗慎力主削夺武人兵权,又恐动摇边疆,不敢贸然动手。他却不知,皇后与左相,已经另有计量。”

  他顿住,我却已明白他言下所指

  仿佛一桶冰雪从头顶浇下,刹时寒彻原来那时候,他们便已想到了联姻之计。

  难怪姑姑一直反对我与子澹的情事,难怪父亲总是谢绝那些提亲之人。其中不乏京中望族,甚至是与王氏齐名的侯门世家。那时母亲曾笑叹,“只怕在你爹爹眼里,除了皇子,谁也配不上他的掌上明珠。”

  那时,我也是这样想的。却不知道,爹爹一早看中的东床快婿,并不是空有一个尊贵身份的子澹,即便子澹将来即位,父亲也不会满足于区区一个国丈之名。姑姑更不会容忍旁人夺去她儿子的皇位。

  王氏需要拥有更大的势力,除了朝堂与宫闱,更需要来自军中的支持。

  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看中了萧綦,而萧綦也看中了王氏。

  我竟然想笑,一面笑,一面望向萧綦,“让皇上赐婚,是你的主意,还是皇后的授意?”

  “是我。”萧綦转身,迎着我质疑的目光,眼中歉意深深,“我曾奉懿旨,密见皇后与左相……” 

  他不必说完,我已然懂得。

  我微笑,只能微笑,除此再没有什么可以支撑仅存的骄傲。

  “那么大婚当日,又是怎样?”我缓缓开口,一字字说来,竭力不让声音发抖。

  萧綦蹙眉看我,隐有负疚不忍之色,目光久久流连在我脸上。

  我仰头,执拗地望定他,等他说下去。

  “我以平定南疆之功,御前求娶王氏之女,得皇后亲口允诺,皇上无奈,当廷赐婚。右相一党就此坐立不安,遂与皇上密谋,欲趁我回京成婚之际,密调长宁候赶赴宁朔,执皇上密旨,接掌军中大权。待我行完大婚,圣旨即刻降下,任我为太傅,名义上晋为三公之列,实则将我架空兵权,留困京城。此事有皇上为援,行动隐秘迅捷,待我与左相知悉端睨,已经是大婚当日。我们当机立断,借冀州失守之机,调遣禁军,连夜开城离京。恰逢突厥北犯,天意助我,长宁候守城不力,被我以军法问斩。至此力挽巨澜,令皇上削权之计落空。此后我以突厥扰境为由,固守宁朔,三年不归,与左相内外相应,令皇上莫可奈何。”

  萧綦这一番话,语速极快,只拣紧要经过道来,似乎不忍一一详述。

  我一时有些恍惚,怔怔抬眸,“一切因由,便是如此?”

  “是。”他深深看我,满目怜惜愧疚,却只答了这一个字。

  我低头回想他的每一句话,想找出一个漏洞来反驳他,证明这一切都是假话。

  可是没有用,非但找不到漏洞,反而越想越是明晰,许多被遗忘的细节,此时回头想来,竟与他的话一一吻合。甚而,一些事,当年我也曾暗自质疑过……只是那时,我绝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来自我至亲至信的家人。

  我不会,也不敢这样想。

  父亲和姑母,怎可能是他们欺骗了我骗了我,利用我,到如今依然隐瞒我,将一切罪咎推予萧綦,让我永远沉沦于孤独怨愤之中,如同又一个姑母,身边再没有可亲之人,只能永远依附于家族,忠于家族,直至将毕生奉献于家族。

  然而,是他们,偏偏就是他们。

  别人可以骗我,我却再也骗不了自己。

  一切都已经清楚明了,再透彻不过。

  五月的天气,我却像浸在冰水之中,这样冷,冷得寒彻筋骨。

  “王儇。”我听见萧綦的声音,听见他唤我的名字。

  我茫然抬眸看他,看着他走到我面前,揽住我肩头,将我轻轻环住。

  他的怀抱很温暖,如同他的声音,满是怜惜,“你在发抖。”

  “我没有!”我抬头,自心底迸发的倔强,令我陡然生出力气,从他怀中挣脱,“谁说我发抖,我没有……不要碰我!”

  我觉得痛,全身都在痛,不能容忍任何人再触碰我一下。

  “你,出去。”我撑着桌沿,勉力站定,再也忍不住全身的颤抖。

  他一言不发地望着我,那歉疚负罪的目光,越发如刀子割在我身上。

  我转过头,不再看他,颓然道,“我没事,让我一个人歇歇。”

  他不语,过了许久才听见他转身离去,脚步声走向门边。

  我再支撑不了,颓然跌伏在案前,将脸深深埋入掌心。

  脑中一片空茫,只有泪水滚落。

  什么都想不起来,也说不出口,只能放任眼泪恣意汹涌。

  身上骤然一暖,我惊回首,忘了拭去泪痕。

  萧綦俯身将那件大氅披在我肩上,只低低说了一句,“我就在外面。”

  看着他转身离去,我陡然惶恐,只觉铺天盖地都是孤独。

  “萧綦……”我哑声唤他,在他回转身的那刻,泪水再度滚落。

  他一步上前,将我拥入怀中。

  “都过去了。”他抚过我鬓发,“那些事,已经都过去了。”

  他将我抱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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