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 (修改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帝王业 (修改版)- 第3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我一怔,不觉眼圈有些发热,喟然道,“转眼三年,那时的小女孩子,已经长大了。”

  “这一次,不会让你等太久。”他将我抱紧,“悬崖边上生死一线,你我也一起过来了,往后祸福生死,我亦与你一起承担……阿妩,我要你记得,当日如是,此生如是。”

  四目相对,他的目光仿佛能容纳我一生的喜悲。

  我笑着用力点头,说不出话来,竭力忍回泪水,不让自己在离别的一刻哭泣。

  当日如是,此生如是这淡淡的八个字,从此刻进心底,是再也抹不去的了。

  萧綦遣亲信副将宋怀恩护送我启程。

  我步出府门,没有驻足回头,也没有让萧綦送我。

  登上车驾,卫队列道,马蹄得得疾驰,道旁景物飞一般向后逝去。

  直到此时,我才回头望去,任泪水潸然滑落。

  当日来到宁朔,是身不由己,而今离开的时候,也同样匆忙无奈。

  来的时候,我是孑然一身,生死未卜,而今离开的时候,却不再孤单凄惶。

  转瞬三年间,命运起起落落,兜了偌大的一个圈子,终究还是走到宿命的彼方。

  他还在那里,我也还在这里,都不曾走开,也再不会错过。

 



天阙惊变陷圄(全章修改完)

  五月,京中皇上病重,太子监国,皇后与左相共同辅政。

  江南謇宁王称皇室凋蔽,君权旁落外戚之手,召集诸王共同起兵,率勤王之师北上,讨伐外戚专权。与此同时,豫章王萧綦挥师南下,遵奉皇后懿旨,“清君侧,诛奸佞”,抗御江南叛军,守卫京畿皇城。

  謇宁王倾十万兵马北上,江南诸王纷纷起而响应,勤王之师直逼二十万之众。

  豫章王内抗叛军,外御突厥,为防外寇趁虚而入,留下镇远将军唐竞与二十五万大军驻守宁朔,亲率麾下十五万铁骑南下。

  此去琅玡,路途遥远,我们务必尽早通过晖州,再向东去往琅玡。

  晖州是南北要冲之地,扼守鹿岭关下河津渡口。一旦渡过长河,向西南出临梁关,一路再无险阻,直指京师咽喉;而从临梁关往南过础州,再渡沧水,便是江南。

  我们渡河之后,还需往东行经三郡,才到东海琅玡。那里偏处东域,青山沃野临海,尚礼知文,自古是刀兵不到的灵秀之地,也是王氏根基所在。
  一连急驰数日,日夜兼程的赶路,终于在傍晚抵达永阑关。

  此处地界风物越发熟悉,过了永阑关,便是我曾隐居三年的晖州。

  斜阳西沉时分,我们离城尚有十余里路,已是人倦马乏。车驾在一处野湖边停下,稍作休整,又要加紧赶路,方可在入夜之前赶到晖州。

  我恍恍惚惚倚在车上,只觉周身酸痛,索性步下马车,携玉秀往湖边散步。

  这些日子赶路辛苦,玉秀又格外勤勉,精心照料我起居,圆润小脸也已略见瘦削下去。

  我瞧着她面庞,心下越发不忍,便笑道,“等到了晖州城里,总算可以好好歇息一晚。我那行馆里还藏有不少美酒,今晚便可邀了宋将军一同过来饮酒。”

  玉秀还是孩子心性,一听有美酒,顿时雀跃,“多谢王妃,奴婢这就传话给宋将军!”

  “末将荣幸。”身后的男子声音令我们一惊,回首却见是宋怀恩。

  “呀,将军怎么也在这里!”玉秀拍着胸口,颊透红晕,似乎被他突然现身吓得不轻。

  这年轻将军一如往日般不苟言笑,按剑立在我身后五步外,欠身道,“此地荒僻,末将奉命保护王妃周全,未敢远离半步。”

  我柔声笑道,“宋将军一路辛劳,本宫感激之至。”

  宋怀恩闻言似有片刻局促,却又肃然道,“此地离城不过十余里路,末将认为不宜在此久留,应尽快赶赴城中。”

  我转头看向远出席地坐倒休息的士兵,有人还在忙碌于喂马……我乘了车驾尚觉劳累,更何况是他们。我低叹了声,“兵士们实在辛苦,与其多赶这点路,不如让大家再多休息一会儿。”

  宋怀恩毫不退让,“我等奉命护送王妃,只求王妃平安送抵琅玡,不敢言苦。”

  我哑然失笑,这人实在固执得有趣,便也不再与他争执,“好吧,我们启程。”

  此时暮色渐深,湖上起了风,掠过野外高低密林,簌簌有声。

  玉秀忙将一件雀翎深绒披风披到我肩头。

  宋怀恩一直缄默跟在我们身后,此时却开口道,“夜凉露重,望王妃珍重。”

  我蓦然驻足,心中微微一动。

  借着暮色中最后一抹光亮,我侧头向他看去,这年轻的将军清瘦挺拔,英气之中不乏温文,一向令我有亲切之感。在宁朔时,曾与他有匆匆数面之缘,这几日忙于赶路,也未仔细瞧过他面目。此时细看之下,只觉他眉目俊朗,竟有似曾相识之感。

  尤其令我诧异的,是他方才那句话,竟似在哪里听过。

  见我驻足看他,宋怀恩脸色越发紧绷,缄默低头,如临大敌一般。

  我扬眉一笑,曼声道,“宋将军很是面善?”

  他霍然抬头,目光灼灼直望向我。这眼神从我记忆中一掠而过,仿佛很久以前,也有人这般灼灼凝望过我……

  “是你?”我脱口道,“大婚那夜,闯了我洞房的那人,竟是你?”

  宋怀恩双颊腾的红了,眼中生出异样光采,张口似要说什么,却又顿住。

  玉秀莫名所以地望住我们,我不由大笑出声,“原来是你!”

  他低下头去,默然片刻,终于红着脸微笑,“正是属下,当日唐突王妃,万望恕罪。”

  我一时感慨万端,思绪飘回那个改变我一生的夜晚……洞房门口,那个年轻气盛,目中无人的年轻将领被我劈面呵斥,跪地不敢抬头。那时大约是恨极了萧綦,也不问情由,就迁怒于他的属下。想不到今日重遇故人,又勾起前情旧事。

  “当日是我言辞失礼,错怪了将军。”我侧首一笑,再看这沉默严肃的年轻将军,顿觉亲切了许多。他却越发局促了,不敢抬头看我,“王妃言重,属下愧不敢当。”

  玉秀突然掩口而笑,这一笑,叫宋怀恩耳根都红透。

  倒还是个腼腆的年轻人呢,在军中待得久了,遇上女眷越发不善言辞。

  我掩了笑意,正色道,“算来王爷已经领军南下了,不知眼下到了哪里。謇宁王的前锋只怕已提早过了沧水,也不知础州还能坚守多久……”

  宋怀恩沉吟道,“王爷举兵南下的消息,已经通告北境六镇。北境远离中原,饱守战乱之苦,这些年仰赖王爷守疆卫国,百姓才得安居。北方六镇对王爷敬若神明,拥戴之心远胜朝廷。此番王爷举兵,各州郡守将无不归附,各地大开城门,备齐粮草恭候大军到来。一旦过了晖州,顺利渡河,以王爷行军之神速,必定能抢在謇宁王之前,抵达临梁关下。”

  我微笑颔首,“晖州刺史吴谦是我父亲门生,有他全力襄助,大军渡河应是易如反掌。”

  抵达晖州城外已是夜深时分。

  宋怀恩已事先遣人通报了晖州刺史,此时虽已入夜,城头却是灯火通明,吴谦率了晖州大小官员,仪仗隆重的出城迎侯,一路恭谦倍至,将我们迎入城内。

  我静静端坐车中,从帘隙里所见,熟悉的风物人情,入目依然亲切。只是此时的我,却不复从前淡泊颓散的心绪,那些踏歌赏青,杏花醇酒的日子,已经褪色。我想起锦儿,不知道她此时身在何处,也不知行馆换作了怎样光景。院中的海棠,可还有人记得照看……

  车驾入城,却未进入城中街市,反而径直出官道去了城西,眼前依稀是去驿馆的路。

  我略觉诧异,令车驾停下,唤来吴谦询问,“为何不往城中去?”

  吴谦忙躬身笑道,“众将士一路辛苦,下官在驿馆设下酒肴,待宋将军与各位将士先行安顿,下官自当亲自护送王妃返回行馆……从城西往行馆,路途也更近些。”

  宋怀恩立时蹙眉道,“王妃所在之处,末将务必相随,不敢稍离半步。”

  吴谦陪笑道,“将军有所不知,城郊行馆乃王妃旧居,只怕旁人不便叨扰。”

  他这话,暗示宋怀恩若随我同往行馆,于礼不合,果然令宋怀恩一僵。

  以吴谦素来之谦卑顺从,今日竟一再坚持,甚至出言顶撞我身边之人。

  我心下越发诧异,侧眸淡淡看他,不动声色道,“承蒙吴大人盛意,本宫也正想邀大人与宋将军同往行馆,尝尝窖藏的佳酿。”

  “多谢王妃盛情!”吴谦连连欠身,笑得颌下长须颤抖,越发谦恭,“只是这随行侍卫,难免人多喧杂……若是扰了王妃清净,下官怎么向王爷交代。”

  他一再坚持,言下之意似乎定要将我与随行侍卫分开,我暗自一凛,转眸看向宋怀恩。

  却见宋怀恩按剑而笑,不着痕迹地与我眼神交错,朗声道,“吴大人说笑了,王妃只是体恤弟兄们辛苦,设宴与众同乐,至于怎么安顿,稍后自然客随主便。”

  “只是……”吴谦踌躇,“驿馆中已经备好了酒肴……”

  “本宫离开晖州好些时日,十分想念城中繁华盛景。”我有意试探,向他二人笑道,“明天一早又要启程,不如现在取道城中,让宋将军也瞧瞧我们晖州的酒肆宵灯,可比宁朔热闹多了。”

  宋怀恩欠身而笑,与我四目相对,似有灵犀闪过。

  吴谦的脸色却越发不自在了,强笑道,“王妃一路劳顿,还是早些回行馆歇息吧。”

  “数日不见,吴大人似乎小气了许多。”我转眸,笑吟吟看向吴谦,“本宫只是取道城中,并不叨扰百姓,连这也不允么?” 

  吴谦慌忙赔罪不迭,目光却连连变幻。

  我与宋怀恩再度目光交错,都已觉出不同寻常的诡谲。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