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 (修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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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业 (修改版)-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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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他一走,我立即唤来侍女,假扮成我躺在内室,隔了床幔谁也看不清楚。

  我悄然从侧门离开,轻衣简车,直奔右相府而去。

  以虎符诱他去城东接手京畿驻军,一来一去,足有两个时辰。

  趁此调虎离山之际,我已有足够的时间安排一切。

  车驾疾驰,从车帘的缝隙回望,巍峨的敕造豫章王府在晨光里渐渐远去。

  我猛的放下帘子,闭上眼,不敢再回头。

  这一去,生死成败都是未知。走的时候那样决绝,甚至没有回头多看一眼,连两个孩子被徐姑姑抱走的时候,我也仅隔着襁褓抱了他们一下。

  孩子和我,是萧綦最大的软肋。一旦宋怀恩得知萧綦未死,必会挟持我们为质。当务之急,我必须将两个孩子远远送走,确保他们平安,才可放手一搏。广慈师太是母亲多年挚交,将两个孩子交到她手中,有她和徐姑姑的照应,无论我是生是死,他们都可以安全避过此劫。

  而我,却不能,亦不会一同逃走。

  宋怀恩有了虎符,若再挟持子澹,颁下诏令,势必酿成大患。我唯有抢在他的前面,封闭宫城,以号角烽烟向京畿戍卫大营示警,揭穿他谋逆之行,才有希望稳住京畿守军。一旦翻脸动手,也只有宫城才是暂时安全的地方。毕竟是天家禁阙,宋怀恩不敢以武力强攻,否则便当真是谋反了。

  即便他横下心来造反,以宫城的坚固及八千禁军的抵挡,也至少能坚守三五日。多坚持一天,胜算生机便多一分。一旦萧綦亲自赶到,京畿守军必然倒戈归附,宋怀恩被夹击在城中,无异于自掘坟墓。

  疾驰颠簸的车驾,摇晃得脑中一片混沌。

  我紧蹙了眉,竭力理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却总有一个关键处想不透到底,宋怀恩是不是早有预谋?

  一切转折的关键,正是那道煞费苦心的密折,若从这里开始回溯,密折确是出自萧綦之手,所述军情乃至他自己的死讯,都是他一手炮制。

  他送来这道暗藏玄机的密折,不只要给我看,更是给宋怀恩看只不过,我看的是真,宋怀恩看的却是假,两者的用意截然相反。

  那么在密折之前呢,是萧綦一早落入了宋怀恩的阴谋,还是宋怀恩至此才踏入萧綦布下的局?

  前事如电光般掠过眼前,唐竞的突然造反,突厥的长驱直入,胡家的罪案,乃至对小皇子的处置……此时想来,关键处都有宋怀恩的身影。

  如果没有人里应外和,唐竞和突厥人能否如此顺利,又如此精准地算到时机,趁当时山道崩毁,北境军情无法传回而大举入侵?

  直到此时我才觉出疑窦,那么萧綦呢,他出征之前可曾对宋怀恩有过怀疑?究竟是什么时候,他才发现宋怀恩的阴谋?

  宋怀恩,在我们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距离那无上权位最近的人。

  面前一步之遥就是那天下至尊的位置,就有他梦想中的一切,只是面前却横亘着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

  无望的时候,尚能埋头走好脚下的路,一旦面前那座山峰有了崩塌的可能,还会一如既往的低头吗?

  是自己动手推倒山峰,取而代之;还是甘愿一生低头,止步于山峰之前宋怀恩,他是背叛者,亦是一个被诱惑者。

  心念百转,往日种种尽皆浮上眼前。
 
  唐竞死了,宋怀恩反了,然而胡光烈真的反了么?

  在这一场生死博奕中,如果唐竞和宋怀恩是共谋,胡光烈却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当日胡氏案发,牵涉甚广,宋怀恩密报所列,桩桩铁证如山,胡光远确实为谢侯所利用,串谋舞弊属实。我下令缉拿胡光远下狱审讯,却不料,他竟自尽在狱中。当时我即将生产,无法亲自入狱探视,前前后后都是由宋怀恩一手处置。及至产后数日,我也曾接到魏邯的密报,指宋相刑讯严苛,胡光远之死堪疑。

  彼时,我深信宋怀恩忠诚可靠,更严令太医遮瞒胡光远之死的真相,以免惊动远在边关的胡光烈,对魏邯的密奏也只当是他不明内情,只按下不发。

  从那时起,宋怀恩终于将刀锋指向了萧綦先借舞弊案逼死胡光远与谢侯,诱使子澹与胡瑶写下密诏向胡光烈求援,进而挑动胡光烈与萧綦的不和,甚至逼反胡光烈,再借突厥人之手,内外夹攻,害死萧綦。

  眼下看来,宋怀恩不但与唐竞共谋,更与远在突厥的贺兰箴私下串通已久。

  最信任的朋友和最危险的敌人一旦携手,那意味着什么?

  我周身串起阵阵寒栗。

  可是,胡光烈真的反了么?他是被宋怀恩一手利用,还是,根本就是萧綦故意布下的障眼法?

  千头万绪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真相的轮廓已渐渐凸现,我却找不到奥妙所在,更猜不透其中的关键。

  枉自机关算尽,总有人算在你前面,纵然玲珑百变,也抵不过天意弄人。眼前迷雾重重,仿佛走在一条漆黑的羊肠小道,伸手不见五指,脚下却是无底深渊。

  唯一亮在前方的一点灯火,就是萧綦。

  我与他的命运,已经相融相连,犹如血脉筋骨,到死也不可分拆。

  走到这一步,就算他要弑天灭地,我也只能拔剑相随。

  我默默握紧袖中短剑,透过剑鞘,似乎仍有彻骨寒意从掌心传来。

  这把剑从宁朔一直随我至今,也曾霜刃饮血,救我性命于危难,也能取我性命于顷刻。

  我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假如事败宫倾,我宁愿引剑自戕,玉石俱焚。



诡断

  车驾停在右相府前。

  魏邯接到我的密令,已经率五百铁衣卫精骑赶到,将右相府团团围住。

  当日以宋怀恩权倾朝野,魏邯犹敢一道密折揭举胡光远之死的疑窦我从来都看不穿这个银甲覆面,沉默如铁石的魏邯,看不穿他铁面罩下那双阴沉的眼里,到底深藏着多少冷酷,多少忠诚。正如我从不知道,他为何会成为铁衣卫统领,何以成为萧綦最信任而又最神秘的心腹。

  能够成为铁衣卫的人,都是从萧綦近身侍卫中挑选的佼佼者,他们追随萧綦不下十年,身经百战,都是誓死效忠的勇士。凝望眼前这一个个黑铁重甲的将士,我第一次觉得“忠诚”这两个字,如此沉重而无奈。

  什么是忠诚,世间可有绝对的忠诚?

  以宋怀恩和唐竞,与萧綦同生共死十余年,一同出身于寒微草芥,踏着血路相携走来,一同登上权力的顶层。萧綦待他们,不可谓不厚。重兵相与,高爵相赐,没有半分对不起昔日弟兄。他唯一做错的,就是比他们站得更高。

  皇权之前,只有惟我独尊,再没有什么同袍情义。昔日可以同寝同食,同生同死的手足,一旦站在朝堂之上,就划下了森严界限。至高无上的王者,只能有一个。

  他们的忠诚,不能说是假,只是放在江山皇权面前,却太过微渺。

  我望着眼前这一个个热血的士兵,一张张年轻坚毅的脸,仿佛能感受到他们炽热的血液里,奔涌着的近乎疯狂的忠诚。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将毫不犹豫地拔剑擎弓,为了千里之外的豫章王,为了他们心中的神祗,效死搏杀,在所不惜。

  可是谁能知道,十年后,二十年后,他们若身登高位,饱受权势的熏陶,还会不会赤胆忠肝一如今日?

  晨光照在他们冰冷的铁甲上,熠熠生寒。

  “魏统领,动手吧。”我抬头望向右相府的大门,淡淡开口。

  铁衣卫冲入毫无防范地右相府,搜捕阖府上下,凡遇抵抗者一律就地格杀。不到一炷香时辰,即将七十岁的宋老夫人、七岁的长子、五岁的次子,连同两岁多的幼女和宋怀恩的两个侍妾一同锁拿,押到我车驾前。

  “宋夫人何在?”我环视这一众惶恐哭叫的老幼妇孺,唯独不见玉岫。

  “属下等搜遍府中各房,都不见宋夫人。”一名统领躬身回禀。

  玉岫性情敦淑,从来没有彻夜不归的习惯,一大早不应不在府里。

  我眉头一蹙,与魏邯对视一眼,魏邯转头对副将冷冷道,“押这两个侍妾去找,若再找不到人,就给我杀了这二人。”

  那两名娇滴滴的侍妾顿时尖叫哭喊,那绿衣美姬跌跪在地,指着一名瑟缩跪地的老者哭叫道,“昨晚是邓管事将夫人带走的,我们全不知情,大人饶命啊!”

  副将呛啷一声拔刀,抵在那老者颈边,“说,宋夫人现在何处?”

  那锦衣老者扑通跪倒,身如筛糠,“夫……夫人,被相爷关在书房密……密室里。”

  魏邯立即令人押了那老者在前带路,片刻工夫,铁衣卫果然从门内押着一个鬓发蓬乱的妇人出来。

  “玉岫!”我脱口惊呼,定睛看去,这乱发如蓬,华服污损的憔悴妇人,脸颊高高肿起,眼睛红肿,赫然就是敕封一品诰命的右相夫人,萧玉岫!

  她身子一软,跪倒在我面前,颤颤抬起头来,“他还是动手了么?”

  我望着她脸颊的红肿淤青,心如刀割。

  玉岫惨笑不语,忽地跪行到我跟前,重重叩下头去,“他是一时糊涂犯了错,不关孩子们的事!王妃,求你放过几个孩子,玉岫愿意以命抵罪,替他受过!只求你饶了他,饶了孩子!”

  她额头撞在青石地上砰然作响,左右侍卫一把将她架开,她仍挣扎不休,直叫着“王妃,求你开恩”

  魏邯箭步上前,翻掌为刃,切在她颈侧。

  我心头一紧,来不及开口制止,玉岫已经两眼一翻,无声无息软倒,就此昏迷在地。

  “宋夫人只是暂时昏迷。”魏邯面无表情地转向我,“一干人犯如何处置,请王妃示下。”

  我不语,缓缓扫视眼前这一众面孔,宋老夫人曾经被人蹒跚搀扶着,执意要亲眼瞧瞧我的孩子;那两个活泼的男孩子曾经被萧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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