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卿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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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卿妃- 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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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呀,这怎么使得,怎么能让丰大人破费!”听起来语调真诚,绝无二意。
  “宋大人,你就别再客气了。”矮个子掏钱时手指很细微地抖动着,似有些不甘愿。
  “那真谢谢了。”高个子好不客气地一把接过,随后很亲和礼貌地转身问道,“艳秋,难得你家大人特别大方,想要什么你不如一并挑了吧。”
  艳秋,这孩子叫艳秋?女子有些暗念着这个名字,半晌忽地瞪大眼睛。不是近来传的沸沸扬扬的丰尚书的宠脔么,怎么会是他?
  她脑中回想着关于艳秋的种种传言,每想一条心就被刮下一瓣。一瓣、一瓣,血淋淋地零落在如昼灯市中。
  “没有想要的。”艳秋平平地答道。
  “真是个怪孩子。”高个男子好奇地打量着他,“无欲无求的好像庙里的和尚。”
  艳秋也不辩驳,只是安静地跟随,安静地面对周围或是鄙夷、或是猥亵、或是好奇的打量。就好像落了地的月光,浅淡的就要随风消逝。
  身后的那色淡红无声无息地如影随形,目不转睛地攫住艳秋耳垂上的两滴血痣,生怕一眨眼他就要飞走似的定珠凝视。
  忽地,人流滞住,艳秋也跟着停下脚步,身后的女子一时不察径直撞了上去。
  纤细的身子一惊,他守礼地退后:“对不住。”
  青涩的嗓音如沾满记忆尘香的脚步,蓦然将她沉寂已久的斑斓心情踏响。她的丽眸载不动许多愁,苦涩的思念瞬间滑下。
  “……”她张着唇,却发不出声。
  艳秋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夫人,一再确认自己没有伤到她。
  此时人潮又开始涌动,他微微颔首,转身向前走去。女子惊慌上前,却被人流挤开,她伸出手,只带到他的发尾,轻软的触感转瞬即逝。
  “夫人!”侍女气喘吁吁地追上,诧异地看着花面染泪的主子,“夫人?您怎么了?”
  是啊,她是青国的一品诰命夫人,王上的胭脂密探,人前风光无限、背后辛酸垂泪的沅婉夫人。而那个艳名远播、为人不齿的豢养少年很有可能正是她失散多年的亲骨肉,她的孩儿啊。再见竟是如此,如此让人痛彻心扉的两重天地。
  “夫人?您没事吧。”侍女扶着落泪不语的主子,压低嗓音说道,“刚才奴婢看到了,梁国来的柳寻鹤正陪着两个姑娘在天碧河放花灯,看样子就是秋家的两姊妹。”
  哭有何用?早在十多年前被第一任丈夫卖进青楼楚馆、与襁褓中的亲儿被迫离别的那刻,她就已经泪尽。如今破碎的梦就要织成锦,她哭什麽,应该笑啊。
  想到这,她摘下花面轻拭玉颜:“果儿。”声音重归平静。
  “夫人。”
  “派人去查查礼部尚书大人家那个名唤艳秋的小倌。”
  “夫人?”果儿投来不解的目光。
  “叫什么?”沅婉斥道,“在烈侯庶妃去后没几天,这个男孩就被送到了丰大人家,你不觉得有些蹊跷么。”每说一字如刮心般痛,可为了不能惊动主上,她只能找个借口派人暗查。
  “夫人说的是。”果儿心悦诚服地颔首。
  沅婉收回不舍的远望,转眸看向桥下灯火粼粼的天碧河:“你刚才说柳寻鹤正陪着秋家的两位表小姐放灯?”
  “是。”
  “这下可有意思了。”沅婉的唇角优美地扬起。
  从几次社日她的观察看来,那对即将共侍一夫的亲姐妹感情可不像表面的那么好。她只不过稍稍撩拨了一下那位妹妹的心思,就从那女孩眼里看到了满满的恨意。
  今夜或许会有一场好戏,一场随了王上心思的好戏啊。
  莲步轻移,水红色的裙边翻着浅浅的浪,沅婉袅娜地走下小桥。
  “夫人,奴婢有一事想不明。”
  “哦?”她目光视远,看向灯火隐晦的河岸。
  “七殿下为王后所生,也就是嫡子,应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可为何?”果儿偷瞥了一眼主子,压低嗓音问道,“为何王上却要咱们破坏七殿下的大计呢。”
  沅婉睨了一眼心腹,花面掩住了她的表情:“七殿下的亲母并不是王后娘娘。”
  “哎?”
  “王后嫁于当时的储君也就是当今王上五年无所出,眼见同样出身门阀的华妃和德妃分别诞下王子。王后这才把陪嫁的女嫱送给了王上,而后女嫱不负众望地生下了七王子,并送给了王后抚养。”
  “那,那位女嫱呢?”果儿好奇再问。
  沅婉好笑地看着她,轻哼一声:“你说呢?”
  果儿倒吸一口气,惭愧地羞红了脸。是啊,还用说么,问这种问题,是她太傻了。“怪不得啊。”她自言自语道。
  “嗯?”沅婉在人群中找寻着那三人的身影。
  “怪不得王上不待见这位殿下,命咱们阻挠秋家与梁国柳氏的结亲,原来如此啊。”是嫌他亲母的身份太卑贱了,才故意使绊子的吧,果儿暗想。
  沅婉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出声,任由她乱想。
  是啊,帝王心又岂是一个小丫头能参透的呢。王上的身子虽然不好了,可他一日不退位一日便是青国的天。七殿下频频接触他国,在王的眼中便是藐视王威、逼他让位的暗示。有哪一个王不渴望长生不老,不渴望被臣民永世膜拜,更何况是她雄心勃勃、心系天下的主上?七殿下错不在出身,而在心思。
  “夫人您看!”果儿指着阑珊灯火处,兴奋地举臂,“他们在那儿!”
  在那儿啊,她的木偶。沅婉缓缓拢起五指,好似牵引着细细的线,今夜缘谁改变?
  ……
  变了,柳大哥变了。
  石桥下,银紫色的翎披当风扬起,几乎与明亮的夜色融为一体。凰歌花面下没有一丝表情,清澈的眸子将三人三影倒映。
  再不像半年前策马奔腾的肆意猖狷,柳寻鹤多了几分内敛的气质和无奈的表情。他弯下腰亲昵地扶起一抹纤弱,又搂过一剪娇躯。左拥右抱好不自在。幸亏她大姐及时发现自己寄错了情,不然又将怎样伤心。
  黑暗的河流上点映着朵朵莲灯,半掩花面的少女们放了灯虔诚地许愿。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那三人定定地看着河面两朵金粉莲花灯,一朵打着圈烛火忽明忽灭,而另一朵不时撞击着前面的灯,摇曳的孜然快意。未到水中央,遥遥如坠的前盏就消失了踪影。柳寻鹤右边的酴醾花面美人微垂首,好似很失意。柳寻鹤丢下左侧的月季花面佳人,径直俯身耳语,揽着“酴醾”缓缓向桥下走来。
  月下身侧是一个卖灯的摊位,一个老者满面喜气地扎着莲灯,招呼着过往的行人。
  “露儿你别伤心,再买一盏便是。”
  月下偏过身,静静地看着摊前相偎的一男一女。这“酴醾”是秋晨露,那……
  清眸淡瞟向二人身后,那“月季”就是汤淼淼了。她向右慢移,终于看清了那位只能屈于人后的妹妹。果然不像师姐说的姐妹深情,这妹妹尴尬地站在阴影里,双拳握得紧紧。也是,这岸堤有些窄,两人并行尚且不够,又怎能再插一脚呢。
  “妹妹,你也来选一盏吧。”酴醾美人向后招了招手,亲热地拉起“月季”,而柳寻鹤笑着退后,让姐妹俩并肩而立。
  “姐,你挑就好,我那盏不是放成功了么。”汤淼淼的话中带着几分得意。
  听着姐妹俩的对话,月下轻笑转眸,却瞧见柳寻鹤的失神。那种怅然若失、恍然如梦的表情啊,她顺着仰首目光看去,正见火树银花的街上,一双璧人笑言伴行。那男子蜜色的脸上带着几分难抑的欣悦,身侧的女子未戴花面,露出宛如朝露的清秀美颜。
  “梦儿……”她耳力好,有意无意听到了柳寻鹤的这声轻喟。
  眼见二人渐远,柳寻鹤忽地探身向前说道:“露儿,淼淼,我看到一个故人先去打个招呼,你们就在这儿等着,千万不要走远。”
  “嗯。”姐妹俩心不在焉地应道。
  看着急急远去的柳寻鹤,月下冷笑一声举步欲走,忽听身侧的卖灯老人招呼道:“这位姑娘也来买盏灯吧。”
  她转过身,发间的凤钗宛转低鸣,徒增一点冷清。
  “这有平安灯,姻缘灯,富贵灯,买一个试试吧。”老人热情地说着,“小老儿敢保证这些灯能从天碧河一路飘进赤江都不带颤的,定能让姑娘得偿所愿。”
  摊前的两姊妹选中了莲灯,给了钱刚要离去,“酴醾”却突然站定,抬头望向街上汹涌的人群。
  “姐。”汤淼淼翘首同望,“怎麽了?”
  “淼淼。”秋晨露的语音颤颤,“我也看到一个故人,你留在这儿,等会我回来找你。”
  “嗯,好。”汤淼淼恭顺地答应,花面中的美眸却诡异地弯起。不待秋晨露走远,她就扔下手中的莲灯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姑娘?姑娘?”卖灯人看着摊前剩下的女子,再加一把力,“瞧姑娘的花面就知道是出身大家,来来来,小老儿还剩最后一盏金粉宝莲灯,就便宜些卖给你吧。”
  月下收回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摊位上的花灯。半晌,浅浅一笑:“给我那盏吧。”
  “那是盏破灯,下水即沉。”老头有些丈二,这姑娘的眼光可真够怪的。
  “我就要这盏。”月下不由分说地取下那盏极普通的莲灯,无视残破的彩纸底座,“多少钱?”
  卖灯老头彻底傻眼:“这个……不要钱。”
  可恶,原以为是只肥羊,可没曾想却是只铁公……不,是铁母鸡。哼哼,一等价钱一等货,待会一下水她就知道自己错。当他们卖灯的是吃素的啊,一年只有这天生意最好做,连那种完好的莲灯都特地做的经不起水漂,更何况那盏破灯。到头来还不是要再掏钱,买盏金莲好许愿。折腾吧,越折腾他赚的越多。
  老头双手迭在袖里,幸灾乐祸地看去。这一看不要紧,惊得他差点背过气。
  竟然,竟然没沉!他的手艺也太不扎实了,扎个破灯都不沉,以后让他怎么混?没了回头客让他怎么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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