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肉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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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肉横生-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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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有有,”我真是佩服自己听了这么久的抱怨还能从言琳海啸一样铺天盖地而来的字词中捞出这么一句有用的:“晚报给我打电话说我的简历通过了,可是我没有给他们投过简历啊,是不是有人耍我啊?”

“……你是怀疑有人冒充晚报在骗你?”

“嗯。”

“姐姐,你有什么好骗的哇,你自己看看自己那小破屋子,除了那台破电脑和那个破冰箱,还有什么东西值得骗?人家骗你的破冰箱拿去贫民窟都没有人要。声音像个火车头,一插上电表还跑得比刘翔都快……”

“停!”我尖叫——因为我知道,她只要一开始发泄对我那台从上一任房主那里继承来的老冰箱的不满,就很可能连说半个小时不停嘴。从冰箱不制冷,到电表走得快,还有工作声音大,连同它在制冷时的疯狂晃动,以及我在里头塞满了可乐方便面速溶奶茶和土豆泥的行为……总之,在言琳眼里,把这么一个东西放在厨房——哪怕是我的厨房——都是对这块圣地的亵渎,她作为厨房女神决不能看着这一幕发生。

我不是不能理解她对厨房这种朝圣般的热情,但是,现在我是认真地问她关于我的事业的问题啊!和我的冰箱有什么关系,更何况,要是没有这个冰箱,我放方便面就还得去买一个碗橱,那多浪费钱啊。至于电费——你见过谁给存放方便面的橱柜通电制冷啊?只要不插插头,那台冰箱是多好的橱柜啊!当然,在这样的盛夏,用它来放冰激凌的时候还是要插电的。当然,后果就是这神奇的冰箱自己在冷冻室的抽屉外头结了一厚层冰,想吃冰激凌得先拿个小铲子什么的破冰。

慢慢慢,怎么连我也在想冰箱的事,我用力晃晃头,把那台豆绿色的家具连同那些带着电线怪味的冰赶出脑海:“姐姐,别提我的冰箱,好吗?现在是——这事情到底是不是一个圈套啊?”

“圈个头。”她言简意赅:“去买身正常的衣服,准备去面试吧。”

“喂,我没有投简历,这……这你确定不是骗人的?”

“我确定,这个简历是我给你投的。”

“啊啊啊?!”我瞬间呆滞了,惊悚了,焦炭化了。

“晚报的生活版块助理。要求大专学历以上,有文字和摄影功底,坐班,打卡,正常生活。”

“……你害我!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吗大姐?为什么要玩我?”我的声音带上了深深的惶恐和浓郁的哭腔,心头涌起酸涩的寒流,鼻腔痒,眼角也痒!我不是花粉过敏,我是真的想大哭一场啊。

我对“坐班”“打卡”有心理阴影啊!要知道,我的上一份工作就是在市电视台干活,作为一个苦命的实习生,每天一大早就得起床,二十分钟内从蓬头垢面恢复到女人样貌,虽然不算白领丽人但至少要精干利落——你试试带着一身肥肉体现出“利落”来?!

可怜我一个懒女人居然要往脸上拍拍打打十几层保养品和化妆品,还必须都得涂均匀,否则会被台里的那些美女比成牛粪——当然了,我化妆之后也不是鲜花,充其量是块青石。没错,我就这么悲剧!我折腾这么久就是为了成为背景石头不要给美女帅哥云集的电视台丢人!

这也就算了,之后是我想到就觉得非常恐怖的环节——挤公交。天哪,那就是人肉罐头啊。车站发挥余热维持秩序的大妈会用尽全力把我最后一个推进车门里。然后,那道车门就在我后脑勺后头不到三厘米处带着金属倾轧那可怕的吱吱声合拢。我经常做梦,觉得自己就像是《2012》里头的那位继父,被绞进无数齿轮里,血肉模糊——这是什么日子啊!白天晚上都受罪啊!

最可恨的就是打卡制度,迟到一次扣半个月奖金。问题是迟到这种事百分之八十的情况下不是我能控制的呀!堵车了,修路了,甚至群众见义勇为抓小偷了,都会导致我跑得几近气绝之后绝望地听着手机响起“上班了”的女声提示——而此时我还只能眺望着那座灰色的大楼,灰色的坟场!

后来我就淡定了,能赶上就赶上,赶不上算了!

后来,我领导将我请进了办公室,对我的工作效率表示嘉奖,说很久没见过我这么踏实的孩子了。我万般震惊,很想告诉他,我朴实无华的原因只是我怎么打扮都不漂亮。

但是,还没等我解释,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大叔就带着若有若无的口吻,问我:“你为什么老是迟到呢?”

“……因为我不想上班了。”

别问我为什么这么说。我也不知道。那一刻我是被什么玩意附体了,或者说我神经短路了,滋啦啦地就把保险丝给烧断了。

于是,大叔那耷拉下来的眼皮瞬间抬上去了,让他那双温柔的豆眼突然放射出了言琳般凌厉的光芒:“不想上班了?小郑,你可要想清楚,在电视台工作是多少大学生抢都抢不到的机会啊!”

我也后悔啊,我恨不得把舌头咬掉吞下去,我怎么就那么蠢啊我说什么不想上班啊我被哪路霉神附体了啊!我会被开除的,我会找不到工作的,我爸我妈会把我赶出家门的!

“不是,科长……”我解释得非常勉强,脸烫得要命,眼泪都快掉下来地努力编瞎话:“我不是不想上班……是神经衰弱,我太想留下来了,可是我知道我什么优势也没有,只能比别人更努力。”

科长看我的眼神缓和了,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儿怜悯。

看来我信口胡说的能力还是挺强的啊,我心中稍微有了一点儿底,接下去说:“可是我天资所限,我真的很拼命了,却总觉得不够好。心理压力真的很大。晚上经常失眠,早晨闹钟再响都起不来,非常疲惫……”

老大叔叹了一口气,问我:“小郑,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么?”

他问我这个干吗?我顿时懵了,我为什么要知道他今年多大?

“我都四十八了,我的女儿也只比你小一点。”

于是?我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位挠了挠自己光溜溜的中部头皮的老科长。

“所以我看你们这些新进电视台的小姑娘小伙子们,就觉得是看我自己的女儿一样。小郑啊,你想想,当人父母的,要是看到自己孩子这么辛苦,一天一晚拼命工作,连觉都睡不好,该多心疼啊。”

我心知我爹我娘绝对不会相信我神经衰弱睡不着觉,我自己都不信,但是……莫非这老爷子信了?

“想想你爸妈要是知道你这么辛苦,将心比心,我也不忍心看你这么傻干下去了。”

啊?我在心里问了一声,是的,我已经完全傻掉了。

“所以呢,我就明说吧。”他从文件收纳盒里抽出一个文件夹,取出一张A4纸打印的表格给我:“这是你和其他几个实习生跑到的新闻数量以及观众满意度的反馈表,你排倒数第二。”

我不用接那张表也知道这个事实,但还是接了过来——我能跑到什么新闻啊?我爸我妈也没帮我托过关系,那些重要新闻统统轮不上我,老记者虽然愿意带我跑腿可不愿意联合署名啊!

我干了多半年,跑到的最有社会轰动效应的新闻是某个中学生在宿舍里偷偷养猫被学校发现,于是发生了一些不得不说的故事。最后以学校将那猫放在了收发室饲养兼捕捉老鼠为结束。

那个中学女生握着我的手,含着眼泪说谢谢姐姐,要不是你们电视台帮忙学校肯定会逼我把咪咪丢出去。

而节目播放之后,猫的主人——本市某名流一家找到电视台来了,含着眼泪表示谢谢我帮他们家找到了丢失了近半年的纯种喜马拉雅猫,据说价值万元。

但是,接待这家人的,却是美女记者陈文旭陪同下的台领导。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公平的,也不会有人在那家人走后来我身边问我一句,在那中学的校长室里被翻白眼时心情到底怎么样。

我捏着那张反馈表,很想哭。

“如果你都这么努力了,才做到倒数第二,说明这个地方真的不适合你。”他推了推眼镜:“不要为了你根本追求不到的事业把身体也毁掉,小郑,天生我才必有用,也许你换个地方会比在电视台适合。”

“我……”

“并不是每个好机会都会适合每个人。”他笑了:“说实话,这次五个实习生里只能留三个。倒数第一名……他亲戚有关系,你明白吗?”

家传宝杖

其实,重要的根本就是最后那一句话吧。

之前的所谓“你太辛苦”“迟到”“父母会心疼”等种种理由,说到最后也不过是——你不要在这里干下去了。

为什么呢。凭什么呢。只是因为倒数第一的人有关系吗,于是我的一切付出都变得无关紧要了,统统没有存在的价值了——虽然我的付出并不算太多。

但是,也许因为科长的那些铺垫,我心里却奇妙地好受了一点。

在我低下头,走出科长办公室的时候,一起来实习的萧枚与我擦肩而过。她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眼神称不上友好,但也不算是讨厌。大概就是探究和排斥混合在一起的那种奇异神情。

我理解她对我的排斥。她工作是非常努力的,当然看不惯我这种瞎打混的人。而我刚才说的话其实是描述她——为了留在电视台,拼命地工作着,看起来倒像是个日本中年男人一样。对于我,她一向是充满了不屑的,但对于那两个自己的表现和得到的照顾都远过于她的实习生,她却表现出了巨大的敌视。

“据说她家里父母离婚了,从小被有心脏病的妈妈抚养长大,家里不宽裕,母女俩更是受尽了房东和邻居的白眼呢。”陈文旭曾经斜靠在办公桌上,有意无意地转动着手中粉红色的花草茶:“所以非常看重这份工作,想要留下来吧。”

那天我难得的没有出去跑新闻,正在认真地啃一只香蕉——陈文旭和我讲过,香蕉这东西可是好物,但为什么我会在听到她这充满同情的口气时突然觉得香蕉其实并不好吃呢?

它太干太糯太噎人了,堵在胸口,让人气都上不来。

也许萧枚对于别的几个实习生来说,也是香蕉一样噎人柠檬一样酸涩的东西吧。她永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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