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佛跳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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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佛跳墙-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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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想什么?”晚潮面吃到一半,忽然抬起头,乌黑的眸子,探询地盯上他的脸。   
  “没什么。”荆劭笑了笑。   
  “你还在想着钟采吧。”晚潮放下了筷子,语气渐渐变得迷惘,“荆劭,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你都不肯忘记她?她到底有什么好?”   
  “她……”荆劭沉吟,是啊,钟采有什么好?他始终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她,在中心医院的紫藤花架下,她穿着白衣,静静地朝他微笑。几乎每一个见过她的人,都惊叹她秋水一般明丽的容颜。   
  在她临走之前的那个晚上,她眼里充满了泪光,“对不起,荆劭。”纵然是在决意要离开他的那一刻,她的语气,仍然温婉一如往昔。到底她有没有过一点留恋?这问题直到如今他也找不到答案。   
  “钟采很漂亮,而且温柔斯文。”荆劭弹了一下烟灰,“做护士的时候,很多主刀医生都想要她当助手。不过钟采一向不喜欢医院,她讨厌血,讨厌消毒水的味道。”   
  分手之后,他印象里这还是第一次,跟另外一个人提起钟采。一直都以为,这个名字这个人,会从此埋在心里,绝口不提。   
  “所以她坚持去做了空姐?”晚潮问。其实私心底下,她真的很替荆劭不值,“你的手就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的,没错吧?那个时候,她至少应该多留几天,跟你一起面对困境。”   
          

  “那件事只是一个意外。”荆劭说,“其实当时我是来不及考虑后果、权衡轻重,就是本能地挡了一下。随便换做谁,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瓶子砸下来,自己先闪一边。”   
  晚潮沉默了。他说这是本能。可是有几个男人,会在危险到来的一刹那,把自己的女人挡在身后?更何况连竹青都知道,他的手,甚至比他的命还重要。 
  “你其实一点也没有记恨钟采。”晚潮看着他,事到如今,他都不肯说她一句不是。   
  “我就算记恨她,有什么用?能挽回什么?”荆劭把烟头按熄,“算了晚潮,我们不说这个。还是赶紧想个办法,处理你脸上的伤疤,这样下去不行啊。”   
  晚潮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脸,“还有什么办法?”   
  “看样子那个Z字整形是非做不可了。”荆劭说,“现在的问题是,找一个放心的医生来主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听竹青说了,这手术其实不好做。”   
  “嗯。”荆劭蹙了蹙眉,“我虽说不在中心医院了,但那边多少还有几位旧同事,我想办法找他们帮忙。”   
  晚潮没有拆穿他。   
  当初他离开中心医院,情形是何等的狼狈落魄,他跟那边,还能有什么来往?对,他是可以低头向那班旧同事求助,但是这个世界人情冷暖,别人肯不肯帮忙都未可知。更何况这有多么讽刺,他荆劭当年是站在峰顶、风光无限,被无数目光追随仰视的人,现如今,叫他怎么开口说“这手术我做不了,所以请你帮个忙”?   
  晚潮不愿意让他去做这样的事。   
  “荆劭,当初——你为什么离开脑外科?”她问,“我知道你伤了手,可是再怎么严重的伤势,也可能随着时间过去而慢慢痊愈,为什么不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再试一试?”   
  “我也想过留下,在刚刚受伤的时候。”荆劭把心头的万般感慨,都轻轻一语带过,“可是做一个医生,而不能站上手术台,我留下来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这话说来容易,当初做出这个决定,也费了一番周折。才一出事,立刻流言四起,有人说闯进来酗酒闹事的醉汉根本就是争风吃醋,又有人说酗酒的人是荆劭自己,甚至添油加醋地把这件事渲染成两男一女的花边新闻。荆劭手伤了?伤得有多重?四周充斥着杂沓的猜疑、好奇、探询,那些在他身后的目光,有惋惜、有窃喜、有不屑……    

  钟采无法忍受周围不堪的流言,决定一走了之。她这一走,不啻于雪上加霜,当时他真的很混乱,也许就是因为这种混乱,使他失去了一贯的理性,犯下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有谁会相信,他荆劭,也有一天,会连一把手术刀也拿不稳?就连他自己,也不敢面对这个事实。   
  所以当那个带着女儿,不远千里赶来求医的母亲,日日夜夜地站在他门外,哀求他为那个小姑娘做手术的时候,他心软了。那是一个母亲的脸,疲惫憔悴,满怀希望,从白天等到晚上又从晚上等到白天,那么寒冷潮湿的夜里,她一直在瑟瑟发抖,眼里却燃烧着火一般的炙热。   
  她等的不过是求他伸手救一救自己的孩子。   
  那个小姑娘,是恶性脑血管瘤,在神经血管分布最密集的地方生出一个菜花状的纤维瘤,随时都有死亡的危险。因为瘤体压迫视神经,她已经看不见东西,眼里是一片迷茫的死灰色。   
  这样的手术,除了荆劭,当时没有第二个人选。他不得不答应。   
  可是,这两年来,他曾经无数次午夜梦回,想起自己最后一次站在手术台边的无影灯下,灯光强烈如昼,四面寂静无声,只有那静静躺在那里的小女孩的脸,在等待他落下手里的刀。那张幼小的脸,冰雪一样苍白,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僵硬得不听使唤,无论如何努力,手术仍然失去了控制,他的汗几乎浸透了背后的衣裳。   
  只要再快一点点,明明就来得及的……可是,偏偏就慢了那么一分,动脉血管忽然破裂,大量浓稠的鲜血,迅速蔓延开来,来不及有所补救,已经淹没了那张苍白的小脸。   
  他不知道最后自己是怎么样走出手术室的。只记得他第一眼看见的等在门外的那位母亲。那是怎样一张悲恸欲绝的脸啊!只看了一眼,他的五脏六腑都绞了起来,都是他的错,才让一个母亲永远失去了她的孩子。   
  他无言以对,无颜以对。   
  “荆劭,本来这手术成功的可能性就只有百分之一,你已经尽力了。”院长这样对他说。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他的手没有受伤,不要说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甚至有多少别人眼里成功率为零的高难度手术,他也未曾失过手。   
  那一次的失败,真是痛彻心肺。半生的努力,多年的辛苦,都变得一钱不值,他心灰意冷。当一双救人的手,已经变成害人的手,他留在那高高在上主刀的位置,还有什么意义?辞职,是他那一刻最清醒的决定。   
  “荆劭——”晚潮伸手在他眼前晃,“你又走神了。”   
  “想起一些……以前的事。”荆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世界上,没有回头路可走,想再多,也已经于事无补。   
  “我有一件事,想要求你帮忙。”晚潮沉默了一下,终于试探地开口,“你一定要帮我这一次。” 
  “什么事?”荆劭很意外,因为她这种语气,实在太过郑重严肃,完全不是她一贯的风格。   
  “你答应过我,要治好我的脸。”晚潮说,字字清晰,“帮我做那个Z字整形手术吧,荆劭。”   
  “你——你开什么玩笑?”他怔住,“我的手不能动刀,你也知道。”   
  “谁说的?”晚潮直视着他,“竹青说,你怕失败。我也觉得就是这样,你给我换过药,我知道你的手比别人都灵活。其实,受伤之后到现在,已经两三年了,你又怎么知道自己就没有复原的可能?”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没有亲眼看见,有人在你的手术刀底下送了命!”荆劭额上青筋一跳。   
  “你不用朝我凶。”晚潮抬起脸,咄咄逼人地对上他,“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当医生?就是为了要让别人都对你刮目相看、都佩服你的手段、都把你当成惟一的神话?你手术报告的排名,就真的有那么重要?告诉你荆劭,那不是当医生,那是比赛是做秀!”   
  “你!”荆劭蓦然起身。   
  晚潮也跟着他站起来,“我什么!你体会过一个当病人的感觉吗?他们对你来说就是一个又一个标本吗?对,你失败过一次,对你来说这是耻辱,可这不是在打拳击比赛,倒下来从一数到十爬不起来就算完,你是个医生啊——别人说什么根本不重要,问题是你到底有没有尽你所有的力量,去帮助你的病人!你尽力了吗荆劭,你没有!要是每个当医生的都跟你一样,死个人就洗手不干,这天底下生了病的人还去指望谁?”   
  荆劭的牙关绷紧了,跟晚潮面对面的对峙里,只听见沉重的呼吸声。   
  “你觉得,我在乎的,就只是那个所谓第一主刀的荣耀?”   
  “如果你不是,那么证明给我看。”晚潮挑衅。   
  “什么意思?”荆劭眉梢一振。   
  “再做一次手术,我的Z字整形术。”晚潮眼里光采一闪,“这就可以证明,你的手根本没问题。”   
  “你要我——拿你的脸,去做实验?”荆劭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不行!我去帮你联络别的医生……”   

          

  荆劭一口拒绝,却被晚潮不耐烦地打断:“可是我就只相信你,荆劭!”   
  我就只相信你,荆劭。   
  这句话,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了。因为太久,所以乍然听见的这一瞬,心里忽然打翻了五味瓶,滋味杂陈。   
  荆劭看着面前晚潮的脸。她不美,脸上的伤痕依然触目,可是在淡淡的灯光下,她明澈的眼波好像能照亮夜的黑。   
  隔了很久,他才听见自己问:“为什么一定是我?”   
  “因为我找不到别人。”晚潮慧黠地一笑,“我就只认识你一个。”   
  “谢晚潮……”荆劭不禁气结。   
  “你那什么脸色?”晚潮悠然坐回沙发上,“唉,做人嘛,总是有这么多选择题,就让咱们赌一赌吧。”她向荆劭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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