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以脱兔般的速度奔逃著的曜春,一边纳闷地敲斜著头。如果在三更半夜还说得过去,在太阳尚未完全下山的这个时刻,这身全黑装扮等于对外宣布“我是坏人”,正是导致行动轻易曝光的主因,但两人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他们生性迷糊,却也同时具备了惊人的好运与脚力。
“头目——怎么觉得我们愈跑愈里面去了。”
“唔~嗯……指南针刚刚不小心弄掉了,亏那时还费一番工夫才从山里挖出来的。”“太阳西沉了,那边是西方!”
“笨哪,现在根本搞不清楚我们是从那边进来的,分辨出西方有什么用!”
那指南针又有什么用?头目并未顾虑到这一点。
由于天气酷熟,人烟稀少,加上羽林军有一半的兵力被派往城下支援围剿盗贼的行动,即便行踪暴露,两人凭藉著唯一自豪的脚底抹油功夫与矫健的身手,沿著屋顶来到尽头处一跃而下——正好跳进敞开的窗子。
景侍郎眼见这个突发状况,一时哑口无言。……这两个黑衣人是谁?
而半路跳进窗子的两人也大吃一惊。
“唔哇、这、这里有个假面怪人——曜春!赶快装死!”
“头目”喊完,随即整个人扑倒在地,曜春也跟著准备装死——随即打消念头。
“头、头目——!这是遇到熊的时候用的招数啦!”
“啊,是、是吗?对付假面怪人的方法——有了、撒盐!”
头目跳起身,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盐包,往黄尚书撒去。
黄尚书对这个完全不按脾理出脾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洒了满身盐巴。“头头头头目——!这是对付妖怪或蛞蝓的方法啦!”
“反正都一样!不过这个怪人真没常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胆敢现身!”
黄尚书一语不发地擦拭沾在面具上的盐巴,景侍郎盯著他的举止,内心暗叫不妙。
(……生、生气了……)
他这阵子以来难得动气:……这下糟了。
或许是面具的眼鼻均跑进盐粒的缘故,景侍郎可以感觉到黄尚书的情绪明显转坏。
“头目——!完全没效耶——”
“什、什么?那是要洒糖才对吗!?还是辣椒!?”
“小、小朋友,我们不会骂你们的,我劝你们还是乖乖让禁卫军叔叔带走比较安全。”
黄尚书伸手解开绑在后脑的面具绳索。
“住手!”
景侍郎来不及阻止,解开的绳索轻轻飘落,连带地面具也随之松脱。
“出现啦!假面怪人……”
甩掉沾在发丝与脸庞的盐粒,黄尚书目光凶狠地瞪著入侵者。
正面瞧见那张脸的两名少年顿时语塞……不,其实是完全无法思考。黄尚书走向僵立在原地的两人,迅速伸出曾目睹其真面目的景侍郎也屏息半响,随即回过神来。
“唔哇哇、手下留情呐,凤珠!别忘了你是气功高手……”
此时,两名少年身躯一抖,如同被弹开一般后退至两旁。黄尚书微眯双眸,望著凭藉本能自行解开咒语的束缚,及时逃过昏厥下场的两人。
“糟了,曜春!这个人想把我们变成石头!绝对不能看他的眼睛!”
“我明白,刚刚戴面具的时候反而还比较好一些。”
唔哇——景侍郎按住额心。
黄尚书的鬓角暴出青筋。
“……居然随便批评别人的长相……你们当我是猛兽吗?”
“不妙,咱们遇上难缠的对手了,曜春,准备好!”
“要逃跑对不对!”
“笨呐!应该说是为了更好的明天所采取的光荣撤退!”
向来公认福星高照与逃跑速度之快的两人一溜烟奔离现场,此时自称“头目”的少年正面撞上景侍郎,欲往一旁跳开闪躲之际,手边摸到挂在他腰际的某个物体,反射性地以左手握庄这个不重不轻的硬物,再次从刚才闯入的窗子跳出去。
逃跑的速度快到让人提不起劲追赶。
“啧!脚底像抹了油似的……”
黄尚书口中吐出十足像个大坏蛋的句子,懊恼地咂了咂嘴,接著挥落仍然沾在衣服与头发上的盐粒,再次戴上面具。
“……真是,没想到会摘下这副面具。”
听来焦躁不安的口吻让景侍郎轻笑出声。
“柚梨,这件事一点也不好笑!幸亏那两人今天不在。”
“是不好笑,不过我想燕青的话大概会一笑置之,然后一切恢复原状,小秀的话应该会吓一跳吧,不过他会拼命假装没看见,继续保持以往的态度与你相处。”
因为这孩子本来有机会摘下你的面具,但他却没有这么做。……这番言外之意让面具下的黄尚书别开视线。
“……对了柚梨。”
“什么事?”“我说,你刚才腰上不是一直挂着宝物库钥匙吗?”“啊?是啊,因为我等会儿要去做定期盘点,所以——啊啊——?”探向腰际的景侍郎脸色顿时刷白,连忙想趴到地板上寻找钥匙,但被上司阻止。
“别找了,大概是刚刚跟对方碰撞时被拿走了吧,向我撒盐的那个孩子手上抓了个看似钥匙的物体。”
心知黄尚书的动态视力,景侍郎脸色更加铁青。
“喂、你是在骗我对不对!?不然你怎么那么冷静?”
他匆匆奔向窗口,那两名少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那可是全国唯一……一把钥匙呐!?”
景侍郎哀嚎似地叫道,现在埋怨自己危机处理能力不足已经太迟了。
“今天晚上想吃些什么?”
扫完墓准备返家的路上,秀丽与燕青结伴走在街上。大概是难得大哭一场,心情变得舒畅许多。“想吃什么尽管说,就当做封口费好了。”
“噢、太棒了!嗯~那……我想吃山上的野菜——。例如蕈类或烫青菜等等。”
“这么客气啊,这些就够了吗?”
“恩!只要是山上的野菜就行,怎么料理随小姐高兴。”
“那就随意买一些,买完菜就回家吧。……呃、哎呀?那两个人好奇怪。”
太热天底下,两名黑衣人正从街道另一端无精打采地走来。
燕青随意瞟了他们一眼,顿时全身一僵。
“这么热的天气穿成那样是不是有问题呀?而且全身都是黑色打扮……哎呀!那个矮一点的走路摇摇晃晃的,啊!昏倒了。——糟糕!”
步履蹒跚的矮小黑衣人突然倒下,他的同伴连忙将他扶住。
秀丽见状,随即奔上前。
“啊、小姐等一下……看来是听不进去的样子——”
燕青搔了搔杂乱的长发,无可奈何地紧追秀丽身后而去。
见曜春冷不防倒下,“头目”大吃一惊。“喂,曜春!曜春!?”
“不能摇他!”
一个严厉的声音从天而降,一抬眼,一名陌生的姑娘正面色严肃地盯著他们。她快速解下曜春的蒙面布,一手贴住曜春的额头。
“……中暑了,这么热的天气穿得这么密不通风……你们是怎么一回事啊?来!你也赶快脱下上农。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曜春……”
秀丽轻拍少年的肩头,在耳边喊著他的名字。
“曜春、曜春、有没有听见?”
“……唔……有……”
“太好了,看来还有意识,脉搏……虽然很弱,但并没有大碍。呼吸没有问题,手脚痉挛的状况……右腿肚有一点。你拿盐——应该不会有吧。”
“我有!啊、啊啊糟了!刚刚全部洒到那个假面怪人身上去了!”
“假面怪人?”
秀丽的脑海浮现一名符合这个名词的人物,下一刻随即打消这个想法。……不会吧。“没有对吧,那你到邻近人家去借盐跟水来。”
“来、小姐!这是食盐水跟砂糖水。”
“燕青!你真清楚,谢谢!问题在于他喝不喝得下……”
确认浓度以后,让曜春含著食盐水,经过片刻他才咕嘟吞下。
“太好了,看样子喝水没有问题。接下来是散热……冰块很贵的,尤其现在又是夏天,这附近又找不到人家借宿,没办法,燕青,可以背他回我们家吗?再请叶大夫出诊比较快。”
“——前来敝府更快。”
倏地传来一个明亮动人的嗓音,秀丽同过头,接著——哑口无言。
明知现在救人要紧,脑子却不由自主地顿时一片空白。出现在眼前的容貌令秀丽目瞪口呆地张大小嘴。燕青也目不转晴地瞠大双昨,不自觉低哝:“……天呐。”此时“头目”啊的大喊出声。
“你是那个!假面怪……”
“想让这个少年活命就给我住嘴。”
被狠瞪了一眼,头目猛地闭上嘴巴。
仿佛由画中走出的美人儿——这样还不足以形容,正是所谓无法以笔墨形容的花容月貌。如同陶瓷一般光滑白皙的肌肤、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唇形,甚至每根睫毛均浓密织长得令人无法置信。连服帖于额头的刘海也带有美感,冷漠且略显不悦的双眸反而为这完美无瑕的容颜更增添了魅力。秀丽与燕青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令人惊艳的美貌,而且拥有这等容貌的竟然是个男人,这正是所谓无言以对的最佳写照。
凭藉如此端正的容貌,无论做什么事都充满魄力。他伸手轻轻拉起曜春的动作,也优美到让人想绘进图里。
拥有稀世美貌的男子缓缓将少年推给燕青,以清脆悦耳的嗓音简短表示:
“我派人驾车过来,在此稍候。”
“呃,啊、好。”
擦身而过之际,男子以只有燕青才听得见的音量低语。
“——送你的'礼物'全部完成了吧。”
这次燕青真的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不会吧……他暗地哀嚎。我一定在做恶梦,为什么面具下会是那张脸!?
(不、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他的真面目为什么会变成朝中禁忌的原因了……)
说那张脸是杀人利器一点也不夸张。万一他生为女人,恐伯会成为历史上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吧。为了世人著想,还是把脸整个藏起来比较好。
仔细思量下来,不由得庆幸他是男人,行事理智且不失男人的豪迈气慨,从不以美貌自豪,视才为重,完全无视加诸于自身的评价,也因此这个彩云国才得以幸免于难。一旦他欠缺除了美貌以外的任何一项,不知道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