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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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碎-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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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碧衫压得动弹不得,嗓子哑得又无法言语,我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桌上茶壶。我敢保证,如果我还有一丝力气,肯定会大吼一声,碧衫,扣你一年奖金。

    瓷杯,清水,洛谦的手很稳。

    碧衫这才吸吸鼻子,将我软绵的身子扶起,半躺在床榻。

    我虚弱浅笑,接过洛谦手中瓷杯,微微碰触到他的指尖,手轻抖,洒出几点水,却是暖的。

    洛谦细小的叹气,我不禁凝神望去,恍然间,宛如初见。他依旧俊俦无双,江南才子般气度翩翩,只是现在神情疲惫,眉峰中又透着焦急,血丝早已布满双目。

    我觉得心有些颤了,手却变得极稳,将瓷杯送至唇边。先抿上一小口清水,至双唇湿透,才缓缓咽下,如此重复数次后,问道:“我睡了几日?”

    “三日。”洛谦笑着回道,却带着一丝苦味。

    “好像是久了点。”我揉起酸痛的头,复又笑起:“我可真经得住饿啊!可以三天不吃不喝,也算是修成半仙了。”

    碧衫含泪扑哧一笑:“小姐最会说笑话了。”

    房内的温度开始渐渐回暖。

    我心满意足地喝下最后一口粳米清粥,才慢悠悠地伸出手臂,搭在了秋香色的锦垫上。

    对面老医者长舒眉,脸上的皱纹也好似跟着平展,浅了不少。他狭目微闭,右手二指探上我的脉,即快又准。他的手保养的极好,如同少年般,修长,细腻,柔软,敏感,可以感受到最细微的脉动。

    半晌,老医者完全睁开双目,撤回右手,拈起白须,沉吟几许。

    不等他开口,我抢先说道:“有话直说,不必忌讳。”

    老医者悠悠然道:“夫人豪爽,只是老夫无法做主,还需相爷同意。

    我转头,望着身旁洛谦,嫣然笑语,却是目光坚定:“我想每个人都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吧。”

    洛谦无言点头。

    老医者徐徐道来:“夫人所中乃是奇毒——梅花落。”

    “何为梅花落?”我询问道。

    “梅花落从落红梅蕊中精炼得出,中此毒者,昏迷五日。每日额间长出一枚梅花瓣,直至第五日,红梅绽放,人吐血五斗而亡。”

    “可我只昏迷了三日?”

    “老夫也不甚清楚,可能是钢针仅划过夫人皮肤,中毒较浅的缘故。敢问夫人一句,这段时日内可经常服用丹药吗?”

    我思索一阵:“确实吃过一些药丸。因为小时风寒留下病根,就配了药丸吃着调养身子罢了。”

    “何人开的药方?”

    “医邪,有何不妥?”我疑惑道。

    老医者迭迭点头,赞叹道:“那就是了,天下间也只有神医医邪方想得出,如此古怪偏又具奇效的药方!医邪为夫人所配药丸中含有岭南奇花百步醉。百步醉确为祛湿良药,但也是解毒奇方。正是这难得的百步醉化解了些许毒性,让夫人早醒二日,同时夫人额间也只长出两瓣梅花。”

    我轻抚额间,有两点硬物突出:“百步醉能解梅花落之毒?”

    老医者快速摇头,喋喋道:“梅花落毒性强烈,百步醉最多只能拖延十日。若真要清毒,仍需老夫上次所说的青尾毒蝎不可。”

    “以毒攻毒?”我略有迟疑,这法子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是两毒齐发,当场毙命。或许还可以让密部传信给医邪,只是他两人神仙眷侣云游四海,不知能否十日之内赶到京城?

    老医者似乎看出我的心思,铿然有声道:“老夫不才,却也敢肯定,就算神医医邪在此,他也只有青尾毒蝎一法。况且青尾毒蝎天下珍宝,极易不得,西华境内恐怕也只有五毒教尚养有几只。”

    我深蹩起眉。五毒教?原来西华亦存有五毒教。

    哗然声响,洛文匆匆进屋,双手捧着一方锦盒,喜道:“爷,青尾毒蝎寻到。”

    洛文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放置桌上,然后用一根竹签挑开锦盒。

    老医者顿时连连喜呼:“想不到老夫在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目睹珍宝!”锦盒内一只巨蝎正上下游走,长约半尺,两只大钳,高高张举,钳内数排森白倒刺,根根锋利。它尾部极长,超过了全身的一半,色泽翠碧通透,竟发出幽幽萤光。“夫人,可将中指放入盒中,让青尾毒蝎吸食体内毒素。”

    盒内的青尾毒蝎张牙舞爪,我犹豫再三,终没敢把手指伸进盒中。倒不为别的,只因我从小就怕这蛇虫鼠蚁的。

    在我举棋不定时,洛谦突得抓住了我的手,拽到了青尾毒蝎前。

    见有猎物在眼前晃悠,青尾毒蝎自是毫不客气,双钳横行,长尾高扬,泛有碧幽萤光的尾针陡现。

    “噗”的一声,尾针直插指心,顿时痛彻心扉。我却咬牙竭力强忍,但怎奈十指连心,还是禁不住地哀声连连。

    洛谦手上用劲,止住我颤抖的臂膀,柔声道:“扶柳,再忍一会儿,就没事了。”可是他哪知道,他手心沁出的汗,早已黏湿了我的肌肤。

    洛谦神情专注,直盯着青尾毒蝎。

    那蝎子正快活地吸食着我的鲜血,不一会儿,蝎身就开始由青转红。蝎子长尾变得绯红透明时,洛谦拿起竹签,重敲青尾毒蝎的尾钉骨。那毒蝎立即将长尾高扬,拔出尾针,然后就跌落在盒中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

    随后老医者为我包扎伤口:“待后老夫开出药方,夫人连喝五日,体内毒素也就清尽了。”

    此后数日,我只重复地做三件事,吃饭,睡觉,以及喝药。是故一场大劫下来,不见消瘦,反而添了几斤肉。

    第六日终于在床上躺不住了,和碧衫在园子里散步。

    园子清静,我指尖抹起石桌面上一层灰,道:“最近府内可冷清不少啊!”

    碧衫也似深有同感,不住点头道啊啊:“是啊,好些当差的大婶们都走了。特别是厨房的李婶子昨天还答应给我做杏仁酥的,可今天一大早的就背起包袱回家了。”

    裁员可不是个好兆头,我轻拍手掌,将指尖灰尘尽数弹下:“碧衫,明儿我们自个做些杏仁酥来吃吧?”

    碧衫没有意料中的欣喜,反而一脸惶恐,屈膝行礼道:“相爷安好。”

    我缓转身子,回首便见得洛谦一泓深潭的眼,带着几分关切:“不在屋里养着,怎么还跑出来了?”

    我吟吟笑起:“又不是什么金贵身子,养了几日早就好了。在房中憋了许久,气倒还不顺了。”

    一名细瘦太监急急行来,刚至园子门口就放喉高宣:“圣旨到,洛谦接旨。”

    尖锐刺声压挤耳膜,心里一阵慌闷,我叹了口气,随着洛谦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淮南赈灾银两贪污弊案经大理寺查明,淮南刺史王安贪污灾银,证据确凿,今打入天牢,秋后问斩。丞相洛谦纵容下属为非作歹,现将其贬为朔方太守,朕小惩大戒,望百官以儆效尤。钦此。”

    “臣洛谦叩谢隆恩。”

    难怪府内冷清,大厦将倾,谁不为各自前途奔波?

    忽的,暮钟唱晚,沉厚压抑钟声涛涛袭来,一声逐一声,不绝于耳。仿若古钟就在身旁重敲,又似在天际回响,如泣如诉。

    小太监脸色猝然刷白,双腿一软,匍匐在地,痛哭流涕:“皇后薨了。”

    北风疾刮,卷起地上落叶,漂浮空中,形成无数哑黄漩涡。

    洛谦却以极其轻柔的动作,转身面朝皇宫。大风吹鼓起他的白袍,展若白羽,枯损残叶就这样跌撞的穿过他如雪衣衫,漫天飞舞。“拖了大半年,终究是撑不住的。”

    而后洛谦十指松张,随风拈起一片黄叶,同时,圣旨也坠落泥地。卷轴歪斜的滚开,一方朱砂红印跃然锦缎。风大,很快腐枯落叶就覆盖了圣旨,仅透出几点儿明黄。

    “是树叶终归入黄土,强求不得。”洛谦忽的放开手中黄叶。叶飘零,入了黄土。

    洛谦缓缓而行,踏过被落叶掩盖的圣旨:“洛文,府内全数铺上白绫吧。”

    我亦缓缓而行,跟着洛谦,进了碧波翠竹林。

    在一株翠竹前洛谦止住脚步,碧泓的竹节上盯着绯红钢针,针尖处已染成一团紫黑,恰似一滴干涸血泪。

    洛谦回身,眸深如墨,微微笑道:“跟我到此,是想安慰?或是取得休书?”

    我亦舒眉,浅浅笑道:“皆不为二者。府内下人几日前就遣走,可见洛大人早已料到今日结果,故扶柳也不必自作多情安慰大人,说上几句酸溜溜的假话。其次,我本就盼着离开京城是非之地,此时正好,倒也不急需这一纸休书。扶柳前来只是想替碧衫讨个人情,请洛大人将卖身契给她,也好让她落个自由身。”碧衫随我陪嫁入府,这卖身契也移到洛谦手中。

    “嗯,今晚让洛文将卖身契给她。”

    随后,洛谦幽幽念道:“昔日植柳,扶风江南;今朝移柳,怆然西北。边疆风沙侵人,可受得住?”

    听得洛谦清声诵起哥留下的这句话,我不禁一怔,随即婉然笑道:“久闻塞外风情更胜长安景致,能亲眼一睹大漠黄沙的豪迈,扶柳荣幸之至。”

    洛谦敛住笑意,盯着竹中的绯红钢针,突转话锋:“知道谁想要你的性命吗?”

    “不知道。”我亦正色道。

    洛谦回瞟我一眼:“难道大将军没说?”

    我如实回道:“爹只说杀手是鉴魂楼的人,至于买主就无法得知了。不过我既命大逃过此劫,以后就无事了,因为鉴魂楼从不杀同一个人两次。”

    鉴魂楼一直以来就是西华最为神秘的杀手组织,从不透露买主身份,常可以杀人于无形,鲜有失手。可一旦失手,就决不再杀,传言鉴魂楼中之人都信命数,如果杀人不成,就表明此人命不该绝,不可再动杀机了。

    “哦,是真不知道买主?还是不敢说出呢?”洛谦挑眉反问。

    我神色如常,懒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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