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下部+结局二(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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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主沉浮下部+结局二(he)-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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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岐兵卒本就较天靖人骁勇善战,有了与天靖几乎不相上下的新型军备,西岐大军越发如虎添翼。双方交战月余,均伤亡惨重,天靖更比西岐多折损逾万人马。
形势,对天靖不利……
冷玄出神地站在细雨中,半晌,放下手里拎着的一长形黄金盒子,抽出腰间佩剑,在栀子树根旁开始挖土。
一个狭小土坑,很快成形。
他将盒子放进坑里,盖土前似乎想到了什么,抛剑,从怀里摸出那一小片人皮。
上面遗留的血迹已变成褐色,只有歪歪扭扭的“玄”字仍带暗红。
他清楚记得,那天,屋外风雪纷飞,雷海城当着他的面,缓缓拉开衣襟,露出还在轻微渗血的桃花和字……
少年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鲜活得仿佛才在昨天发生……
回京途中,雷海城像怕他离开似地紧搂住他,固执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是我的。”少年霸道的宣告在他耳边回响,让他刹那失了神。
那一刻,眼眶忽然微微发酸——原来,这世上,还有个人如此需要他……
可转瞬间,一切就被打回了原形。
曾经的温度、微笑、拥抱、誓言……脆弱短暂如朝露夕雾,在他眼前,纷纷地碎灭。
到头来,只有手里这片刻字的人皮,和他的断臂,向他昭示着所经历的并非一场幻觉梦境……
三月寒凉的雨打湿他发丝,顺着鬓角慢慢流……
一把制作精良的竹骨伞,罩上他头顶,替他挡开了雨。
“父皇,我送你回去,小心淋坏了身体。”明周轻声劝慰。
冷玄略低头,凝视已经高至自己下颌的明周,终于淡淡一笑:“你当父皇是纸做的吗?那么经不得风雨?”
“不是……”明周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见父皇弯腰打开一点盒盖,将人皮放了进去,重新盖紧,然后提剑,挑起了一拨土,撒入坑中。
虽然只是匆忙一瞥,他已经看清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想问,可父皇脸上的神情叫他喉咙里堵得生痛,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看父皇平静地重复着单调的动作。
盒子不多时,便被泥土掩埋。
盖上最后一点土,冷玄用脚轻轻踩平地面,站在上方怔忡许久,归剑入鞘,缓慢往回走,不再回头看一眼。
湿衣沾身,勾出他背脊线条,依然硬挺笔直如标枪,明周却觉悲不可抑,丢开伞,叫着追了上去。
“父皇,我可以下旨通告天靖,把海城找回来的啊!父皇……”
“不必了。”冷玄脚步不停,声音里甚至带点笑意。
“三天之后,父皇就要出发亲征西岐。你该做的,是和澜王同心协力稳定大局,谨防风陵又故伎重演,趁天靖与西岐恶战,进犯天靖。”
“可是,父皇——”明周拉住冷玄左手,还想再说什么,被冷玄目光打断了。
抬手轻摸明周同样被雨淋湿的脸庞,冷玄微笑:“父皇会平安班师回朝的。父皇还要看你将来大婚,看你做个有担当的皇帝。”
明周想劝父皇不要亲身赴战场,但触及父皇温和而坚定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改变父皇的决心。
他垂下头,借着抹雨水擦去眼角涩意,他拾回伞,陪着冷玄走向开元宫。
出征之日须臾即至,前夕,冷玄正在最后查看自己的行军装备,开元宫外突然响起侍卫叱呵,还夹杂着几声兵器撞击,一阵骚乱——
“玄兄,是我!”
幽无觞的声音隔着院落传到冷玄耳里,中气十足。
冷玄意外地挑高眉,随即又无奈摇了摇头,如果无觞会循规蹈矩地投书求见等宣召,恐怕那人也不是幽无觞了。
他快步出外,将被侍卫们团团围困中间却仍一脸满不在乎的人引进殿内。
离别数月,幽无觞容颜除了略点风尘仆仆,丝毫不见愁绪。冷玄见状倒放下了心。
“无觞,看你这么轻松,珈素她没被人惊扰罢?”
“这事说来话长。”幽无觞接过冷玄递来的香茗,一口气喝到见底,润润喉,俊脸难得显出几分狼狈,“总之,我回到凉尹后,算是被符贼耍个够!唉,别提我这些糗事了。还好保住了珈素坟冢。”边说边拎起茶壶替自己又斟了满满一杯。
冷玄正啜着茶水,闻言略一沉吟,继而哂道:“符青凤怕是没那么容易打发吧?”
面对冷玄黑眸中的询问,幽无觞干笑两声,叹道:“玄兄,你也知道,符贼有多狡诈。我被他纠缠得不胜其烦,最后只好找出迦素收藏的那株移神草,给了他换个清净。”
冷玄眉心微皱,“他怎么知道能从你处找到移神草?难道那天我们返回山洞时,他根本就藏匿附近,未曾离开,所以听到了你我说的话?”
幽无觞用力点头,“玄兄你猜得半点没错。你没见符贼拿到移神草后那副得意嘴脸,气得我差点吐血。最可恨的是,那御焰燎吃了草,居然还是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屁也没忘记,便宜他了。”
“怎会如此?”冷玄真正愣了一下。z
“鬼知道。”幽无觞恨恨道:“说是吃了移神草会忘却前尘往事,还不是听传闻说的?我看多半最早说这话的人存心捉弄世人。”
冷玄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方苦笑:“也可能是时日久远,以讹传讹……”
幽无觞也甩了甩头,不打算再去寻根究底,道:“对了,玄兄,我来除了看你,也正是想告诉你此事,既然移神草不会让人失去记忆,你就把你手头的给那小鬼吃了,免得他发作起来,你又要遭殃。咦,说起来,那小鬼呢?”
他连珠般说了一大轮后,终于发觉冷玄神情太过安静,惴惴住了口。
“……”默默喝完茶,冷玄搁杯,淡然道:“他已经走了。”
“走了?!不会是已经,呃——”幽无觞险些就说出“死”字,总算反应快,及时刹住。但看冷玄面色,又不似悲痛,他心中嘀咕,却也不再多问。
一时,殿内陷入寂静。窗外,夜色益发浓黑深沉,犹如冷玄双眸——
如此说来,原千雪若复活,又会掀起什么惊涛骇浪?又会,如何对待雷海城?……
左手五指在不知不觉间已然紧握,捏到指节发白疼痛,冷玄才慢慢地,一点点松开了手掌。
“玄兄?”
他抬头,对面是幽无觞关切的目光。
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头所有不该再出现的杂念,他对幽无觞肃容道:“明日,我便要亲征西岐。无觞,你可否留下帮我保护周儿,直等我回来?”
他虽在问,语气却令人根本无法回绝,幽无觞伸长手臂,一拍冷玄肩膀,笑叹道:“原本我还想说陪你去西岐的,就知道你最放心不下你的周儿。玄兄,我会等你回来。”
冷玄终于露出点微笑:“谢了。”
翌日,天空扫净连日阴霾,收雨放晴。
出征的号角嘹亮,响彻京城云霄。
明周亲率群臣,为父皇饯行,目送父皇骑上白马,领军绝尘而去。
父皇的黄金盔甲,在他视线里,留下一片耀眼光芒。
第 116 章
溪水清澈,从半山源头迤俪盘绕而下,流到山脚地势平缓处,水中逐渐多了落花轻红,与若有若无的雨丝缱绻着,画出春山空蒙。
岸畔,三两间简陋木屋错落分布,炊烟袅袅。
雷海城把手里一碗刚出锅的笋片炒獐子肉端上桌,擦了擦手上油腻,推开门,朝溪流下游走去。
青草丛中,白发人双手抱膝,正悠闲地坐着,似在看溪里鱼儿追逐嬉戏。
他颈中,有道鲜红触目的疤痕。
“回去吃饭了。”雷海城走近,毫不意外见到公子雪又在发呆。
事实上,公子雪服下移神草,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个表情就是望着他发呆。
真的把什么都忘了……雷海城想到自己,忽然一阵惘然无言上心头——
只有同样失去了记忆的他,才知道,过往一片空白的感觉,是何等彷徨无助,甚或,恐怖……
“你在路上遇到山贼,伤得很重,我正好经过,用移神草救了你。等你身体康复,行动自如了,我就走。”他看见公子雪在摸脖子上被他包扎起来的伤口,便随口撒了个谎。
他对公子雪来历的认知,仅止于知道这白发男子是西岐国君。脑海里,虽然闪现过一两幅似曾经历的画面,他却只觉惆怅。
或许,公子雪确实曾是他的“好兄弟”,也已成过眼云烟。
听到他的话后,公子雪眼神起了很微妙的变化,又定定看了他一阵,然后闭目休憩。
公子雪失了太多血,不是短短时日内就能痊愈。本着既然救了,就救到底的原则,雷海城带着公子雪远离京城,最后在这座僻静的小山边落了脚。
木屋是一个年迈猎户的,见雷海城两人无处栖身,爽快地让出间屋子给两人居住。
山中走兽多,雷海城很轻松地解决了食物来源,有时打得多了,便请老猎户帮忙拿去集市上换点油盐米醋。
日子平淡如水,一天天流过。
公子雪伤口已愈,面容也慢慢添上血色,人却越来越迟钝,成天在屋外怔怔发呆,对雷海城也没开口说过一个字。
要不是雷海城在公子雪养伤期间听过他睡中咳嗽呓语,简直要怀疑公子雪变成了哑巴。内心,竟有些羡慕公子雪这样无牵无挂无烦恼,不似他,夜间时不时被梦境惊醒。
还是那片凄白苍莽的无边雪地,冷玄毫无生气地仰躺着。而他,在旁边如何努力伸长手,都始终碰不到冷玄一片衣角、一丝头发……
多少次,他叫着冷玄的名字,从竹榻上坐起身。意识到那只是一梦时,他眼角,已经渗着为那个利用他的男人流出的泪。
震惊、迷惘……都不足以形容他心情,可每当他想逼迫自己再深思下去的时候,头痛,欲裂。
心里周而复始的难言痛楚,几乎要将他逼至崩溃。他甚至有种错觉,如果不再跟那男人见上一面,他迟早会疯狂。
“……玄……”那个男人究竟有何魔力,相隔千里仍能在梦中将他的心牢攥、揉捏至无处可逃……
听到雷海城无意识溢出口的低唤,公子雪侧了侧头,对雷海城脸上表情端详好一阵,缓缓站起,走向木屋。
岸边绿树葱郁,有低枝拂过公子雪肩头,他伸手摘落两片被雨丝洗得青如翠玉的叶子,稍做折叠,边走,边抿唇轻吹。
几个生涩的转折后,清音宛转流畅,随风飞出。
他吹的,是曾听雷海城唱过的那首《诀别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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