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III:死神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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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体III:死神永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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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没别的意思。云天明总感觉这个要求多少有些别的意思;但张医生一直对自己很照顾;他就答应了下来。之;后;他突然觉得张医生有些面熟;他的名字也有些印象;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以前之所以没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交流仅限于病情和治疗;医生在看病时和其他时间说话的样子是不太一样的。

老李安乐时他的亲人一个也不在场;他瞒着他们;只等事情完了后再由市民政局(不是医院)通知;这在安乐死法律上是允许的。来采访的新闻媒体不少;但记者们大多被挡在外面。安乐是在医院的一间急救室进行的;这里有一面单向透视的落地玻璃屏;相关人员可以站在玻璃屏的外面;病人看不到。

云天明进来后;挤过各方面的人士站到玻璃屏前;当他第一眼看到安乐室的样子时;一阵恐惧和恶心混杂着涌上来;差点让他呕吐。院方的本意是好的;为了人性化一些;他们把急救室装饰了一番;换上了漂亮的窗帘;摆上了鲜花;甚至还在墙上贴了许多粉红色的心形图案。但这样做的效果适得其反;像把墓室装成新房;在死的恐怖中又增加了怪异。

老李躺在正中的一张床上;看上去很平静;云天明想到他们还没有告别过;心里越来越沉重。两个法律公证人在里面完成了公证程序;老李在公证书上签了字。公证人出来后;又有一个人进去为他讲解最后的操作程序。这人身着白大褂;不知是不是医生。他首先指着床前的一个大屏幕;问老李是否能看清上面显示的字;老李说可以后;他又让老一李试试是否能用右手移动床边的鼠标点击屏幕上的按钮;并特别说明;如果不方使。还有别的方式;老李试了试也可以。这时云天明想到。老一李曾告诉过他;自己从没用过电脑、取钱只能到银行排队;那么这是他有生第一次用鼠标了。穿白大褂的人接着告诉老李;屏幕上将显示一个问题;并重复显示五次;问题下面从0到5有六个按钮;每一次如果老李做肯定的回答;就按照提示按动一个按钮;提示的数字是1到5中随机的一个——之所以这样做;而没有用“是”或“否”按钮;是为了防止病人在无意识状态下反复按动同一个按钮;如果否定;则都是按0;这种情况下安乐程序将立刻中止。一名护士进去;把一个针头插到老李左臂上;针头通过一个软管与一台笔记本电脑大小的自动注射机相连。先前那名指导者掏出一个东西;打开层层密封;是一支小玻璃管;里面有淡黄|色的液体;他小心地把那个玻璃管装到注射机上;然后和护士一起走出来。安乐室里只剩老李一人了。安乐程序正式开始;屏幕显示问题;同时由一个柔美的女声读出来:你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吗?是;请按3键;否;请按0键。老李按了3。你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吗?是。请按5键;否;请按0键。老李按了5。

然后问题又显示了两次;肯定键分别是1和2;老李都按了。

你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吗?这是最后一次提示。是;请按4键;否;请按0键。

一瞬间;一股悲哀的巨浪冲上云天明的脑际;几乎令他昏厥;母亲去世时他都没有感觉到这种极度的悲枪。他想大喊让老李按0;想砸玻璃;想杀了那个声音柔美的女人。

但老李按了4。

注射机无声地启动了;云天明可以清楚地看到玻璃管中那段淡黄|色液体很快变短;最后消失。这个过程中;老李没有动一下;闭着双眼像安详地入睡了一样。

周围的人很快散去;云天明仍一动不动地扶着玻璃站在那里;他并没有看那具已经没有生命的躯体;他眼睛睁着;但哪儿都没看。

“没有一点痛苦。”张医生的声音轻轻响起;像飞到耳边的蚊子;同时他感觉到一只手抚上了左肩;“注射药物由大剂量巴比妥、肌肉松弛剂和高浓度氯化钾组成;巴比妥先起作用;使病人处于镇静沉睡状态;肌肉松弛剂使病人停止呼吸;氯化钾使心脏过速停搏;也就二三十秒的事。”

张医生的手在云天明肩上放了一小会儿后拿开了;接着听到了他离去时放轻的脚步声。云天明没有回头;但回想着张医生的长相;突然记起了他是谁。

“张大夫;”云天明轻轻叫了一起;脚步声停止了;他仍没有回头;“你认识我姐姐吧?”

好长时间才有回答:“哦;是;高中同学;小时候我还见过你两次呢。”

云天明机械地走出医院的主楼。现在他明白了;张医生在为姐姐办事;姐姐想让他死;哦;想让他安乐。

云天明常常回忆儿时与姐姐一起玩耍的快乐时光;但长大后姐弟间渐渐疏远了。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冲突;谁也没有做过伤害对方的事;但仍不可避免地疏远了;都感觉对方是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两种人;都感觉对方鄙视自己。姐姐是个精明的人;但不聪明;找了个同样精明却不聪明的姐夫;结果日子过得灰头土脸;孩子都大了也买不起房子;婆家同样没地方住;一直倒插门住在父亲那里。至于云天明;孤僻离群;事业和生活上也并不比姐姐成功多少;一直一个人在外面住公司的宿舍;把身体不好的父亲全推给姐姐照顾。

他突然理解了姐姐的想法。自己病了以后;大病保险那点钱根本够;而且这病越往后越花钱;父亲不断地把积蓄拿出来;可姐姐一家买房没钱父亲并没帮忙;这是明显的偏心眼。而现在对姐姐来说。花父亲的钱也就等于花她的钱了;况且这钱都花在没有希望的治疗上;如果他安乐了;姐姐的钱保住了;他也少受几天罪。

天空被灰云所笼罩;正是他那夜梦中的天空;对着这无际的灰色;云天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好;你让我死;我就死吧。这时;云天明想起了卡夫卡的一篇小说;里面的主人公与父亲发生了口角;父亲随日骂道“你去死吧”;儿子立刻应声说“好;我去死”;就像说“好;我去倒垃圾”或“好;我去关门”一样轻快;然后儿子跑出家门;穿过马路;跑上一座大桥;跳下去死了。卡夫卡后来回忆说;他写到那里时有一种“She精般的快感”。现在云天明理解了卡夫卡;理解了那个戴着礼帽夹着公文包、一百多年前沉默地行走在布拉格昏暗的街道上、与自己一样孤僻的男人。

回到病房;云天明发现有人在等他;是大学同学胡文。云天明在大学中没有朋友;胡文是与他走得最近的人——这倒不是因为他们之间存在友谊;胡文的性格与云天明正相反;是那种与谁都自来熟的人;交游广阔;云天明肯定是他交际圈最边缘的一个——毕业后他们再没有联系。胡文没带鲜花之类的;而是拿来一箱像饮料的东西。

简短的唏嘘之后;胡文突然问了一个让云天明有些吃惊的问题:“你还记得大州时的那次郊游吗?那是大伙第一次一起出去。”

云天明当然记得;那是程心第一次坐在他身边;第一次和他说话;事实上;如果程心在以后的大学四年里都不理他;他可能也未必敢主动找她说话。当时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密云水库宽阔的水面;程心过来坐下问他平时都喜欢些什么;然后他们攀谈起来;并不停地向水中扔小石子;谈的都是刚认识的同学最一般的话题;但云天明至今清晰地记得每一个字。后来;程心叠了一只小纸船放进水中;在微风的吹送下;那只雪白的纸船向远方慢慢驶去;最后变成一个小白点。。。。。。那是他大学生活中最阳光明媚的一天。事实上那天天气并不好;下着蒙蒙细雨;水面上罩着雨纹;他们扔的小石子都湿漉漉的;但从那天起;云天明就爱上了小雨天;爱上了湿地的气息和湿滚媲的小石子;还常常叠一只小纸船放在自己的案头。

他突然想到;自己那一夜梦到的小雨中的彼岸世界;是否就来自那段回忆?

至于胡文说的后来的事;云天明倒是印象不深了;不过经他的提醒还是想了起来。后来;几个女孩子把程心叫走了;胡文则过来坐到旁边告诉云天明说;你不要得意;她对谁都挺好的。天明当然知道这点。但这话题没有继续下去;胡文吃惊着云天明手中的矿泉水瓶问他在喝什么。那瓶中的水成了绿色;里面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云天明说;这是把野草揉碎了放进来;真正的大自然饮料。由于高兴;那天云天明的话特别多;他说如果将来有机会;一定会开一家公司生产这饮料;肯定畅销。胡文说天下还有比这更难喝的东西吗?云天明反问:酒好喝吗?烟好抽吗?即使是可口可乐;第一次尝也不好喝;让人上瘾的东西都是这样“老弟;那一次;你改变了我的一生!”胡文拍着云天明的肩膀激动起来;然后打开那个纸箱;取出一罐饮料;包装是纯绿色的;画着一片广阔的草原;商标是“绿色风暴”。胡文打开饮料;云天明尝了一口;一股带着清香的苦涩让他陶醉了;他闭起双眼;仿佛又回到了那细雨中的湖畔又坐在身边。。。。。。

“这是极端版的;一般市面上的都要加些甜味。”胡文说。“这;卖得好吗?”“很好;现在的问题是生产成本;别以为草便宜;没上规模前;它比苹果核桃什么的都贵;另外;草中有许多有害成分;加工过程也很复杂。不过前景很好;有许多大的投资方都有意向;汇源甚至想买下我的公司;去他妈的。”

云天明无言地看着胡文;一个由航天发动机专业毕业的生产饮料的企业家;他是行动者;是实干家;生活是属于他这样的人的。至于自己这样的;只能被生活所抛弃。

“老弟;我欠你的。”胡文说着;把三张信用卡和一张纸条塞到云天明手中;看看周围后在他耳边低声说;“里而有三百万;密码在这儿写着。”

“我没申请过专利。”云天明淡淡地说。

“但创意是你的;没有你就没有‘绿色风暴’如果你同意;有这笔钱我们在法律上就两清了;但在情谊上可没两清;我永远欠你的。”

“在法律上你也没欠我的。”

“必须收下;你现在需要前。”

云天明没有再推辞;收下了这笔对他来说堪称巨款的钱;但没有太多的兴奋;因为他清楚;现在钱已经救不了自己的命了。不过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胡文走后;他立刻去咨询;但没有找张医生;而是费了很大周折找到了副院长;国内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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