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巷说百物语 作者京极夏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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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巷说百物语 作者京极夏彦-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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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不做的恶棍,但这种霉头就是碰触不得。即使是阿银——这十年来,活得想必是倍感煎熬,如今又何须——”
    治平定晴凝视着茶碗。
    “如今……”
    何须再恋栈这段陈年积怨呀,治平说道。
    “这道理阿银理应懂得。不过,有时候只怕有个万一。”
    想必是如此罢,阿银特地前去看了祗右卫门的首级,而且还清清楚楚地表示自己……
    和他有旧仇——
    不恋栈是不可能的罢,百介说道。
    “的确是不可能呀,如此深仇大恨哪可能忘得了?但又能拿他如何?”
    “能拿他如何——”
    但难道就该就此放下?百介问道。
    是该放下呀,治平回答。
    “先生可要弄清楚,咱们可不是什么义贼,也不是衙门捕快,不过是几个窝囊的无宿人,哪需要管他什么大义名分、国法王法的。毫无赚头的事万万不该碰,招惹上祗右卫门这种妖怪,到头来只会伤了自己。”
    “不过,依治平先生这么说,难道阿银的仇就不该报么?”
    若是如此哪有天理?怎能服气?
    “难道她就该继续这么忍气吞声下去?”
    “除了忍气吞声下去,还能怎么办?”
    治平瞪着百介说道:
    “先生呀,咱们这等人落魄至此,没一个有任何值得骄傲的往事。不管是阿又那家伙还是我自己,个个的人生都是既龌龊又灰暗。过去的一切即使想忘记,也总是挥之不去。不过,阿银可就不同了。”
    “哪里不同——?”
    “阿银这姑娘,至少有那么一丁点儿正常的回忆。因此,对这种旧恨才会如此执着。”
    “想必是如此,因此——”
    “正是如此。”
    治平有气无力地回答。
    “先生,通常理应如此,人本应避免为这种无谓的执着所苦恼,不论是怨恨还是悲伤,都是能忘掉最好。”
    “这的确有道理。那么……”
    “不过,我也认为这种执着尚存,代表一个人还有人性。”
    “执着——代表人性?”
    “是呀,这股执着或许让阿银干起坏事时感到有点碍手碍脚。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要是连这点执着都没了,她那硕果仅存的人性可就要被连根拔除了。”
    治平低下头继续说道:
    “这么一来,我看她这泼妇可就要落得和咱们同样境地了。”
    治平如此做结。
    百介不禁开始犹豫了起来。
    “不过,因此要她继续忍下去,这道理还是说不通罢,即使是个无宿人还是什么的,这种有仇就该报的执着——还是理所当然才是。”
    “或许是如此。”
    “那么……”
    “不过,对方可是祗右卫门哪,这种仇想报也是无从。想想罢。先生自己不也说过,这家伙可是怎么杀都杀不死的?”
    “这——”
    杀也杀不死的执着,狐者异。
    ——因此又市才要……
    百介看了看怀中的符咒。
    ——给自己这张符。


    '五'

    北町同心中的小角色——田所真兵卫,在造访百介后的第三日,将不死之身的妖怪稻荷坂祗右卫门第四度绳之以法。
    乃一场迅速完成的搜捕行动。
    百介交给他的陀罗尼咒可说是立了大功。
    离开治平的长屋后,百介经过一番沉思,最后还是念在与田所的约定,直接赶往八丁堀的同心组官舍。百介曾与田所相约,若顺利找到了这名御行,必将向其讨来驱魔符咒,以助田所一臂之力。
    虽然没找着又市,符咒可是拿到了。
    不过,虽已取得符咒,这下百介却踌躇了起来。
    让他犹豫的是,治平似乎不赞成捉拿祗右卫门。
    而且,这反对也不无道理。但经过一番苦思,百介还是认为放任他继续为非作歹至为不妥,而且……
    又市似乎也如此认为——百介心想。
    委托治平转交符咒时,又市虽曾告诉过他这张符该如何使用,却没提及是要“用在谁身上”。当然,这张符是能让只右街门无法复生的咒文,但这御行仅告诉治平——这张符是用来驱除狐者异这种妖怪的。若将真相告诉不仅质疑人能死而复生,对整个行动的态度也十分消极的治平,这张符十之八九恐怕到不了百介手中——百介敏感地猜到了这小股潜如此张罗的用意。
    他很快找到了田所的官舍。
    田所一见到他,便欢天喜地招呼他进门。
    就百介所看到的,他的日子过得颇为拮据。别说是官舍大小,就连屋内陈设都不比治平的长屋好到哪里去。更教百介惊讶的,是田所依然单身。如此年纪依旧孑然一身,想必让他饱受世间揶揄,但他的生活状况还真是如此,家中就连一个帮忙打杂的小厮或仆人也没有。
    难怪他的扮相会如此埋汰。
    百介将陀罗尼咒交给了田所,并清楚交代了治平所转述的使用方法。
    虽是半信半疑,田所还是一脸严肃的认真听百介说完,并诚恳地向他致谢。
    根据田所所言,奉行所内对这回的与力遭掳事件,大概有以下几种反应。
    第一种是——此事乃某人乘传言甚嚣尘上之际,假祗右卫门之名的恶作剧。虽然乍听之下颇有道理,但仔细想想其实并无可能。田所认为若纯属恶作剧,何必干到掳走与力的地步?百介对此看法颇表赞同。
    第二种是——许多人认为这起与力失踪与祗右卫门的文书声明本无关连,不过是某人在得知与力失踪后,刻意致文骚扰,企图阻挠官府查办。不过,田所认为依照“曾出现大群下贱人等”的证言判断,实在教人难以相信两件事毫无关联。这判断不无道理,毕竟除了弹左卫门或非人头之外,有能力发起此种行动者,也只剩下祗右卫门了。
    其余者则是——
    完全采信这荒诞的传闻,吓得不敢采取任何行动,教田所看了甚感忧心。取缔扰乱天下、藐视王法的不法之徒,理应为所有同心、乃至奉行所之职责所在,即使对手是个不死之身的妖怪,也应在所不辞才是,这生得一张长脸的穷困同心语气激动地如此表示。
    这话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总而言之,姑且不论妖孽复生的传言是否值得采信,整个奉行所内似乎没有任何人认为十五年前、十年前两起事件,以及上个月的狱门、乃至这回的事件彼此有任何关联,着实教田所感叹不已。
    也不曾有任何人试图比对几份调书上惊人的雷同点,宁愿将这些悉数当成巧合或是办案上的失误。
    不论怎么解释,这些雷同点怎么可能毫无关系——?
    田所怒吼道。
    总之,祗右卫门是个罪不可赦的恶徒这点,是万万错不了的,这个同心口沫横飞地主张道。
    这句话——一点儿也没错。
    听说过阿银的遭遇后,百介对此更加深信不疑。
    若没碰上祗右卫门——
    阿银的境遇或许不至于如此悲惨罢。不,不只是阿银。据说曾遭祗右卫门茶毒者多如天上繁星,这些牺牲者全都和阿银一样,为了区区一个祗右卫门断送了自己的人生——
    光是想到这点,就不禁教人悲从中来。
    在下将把真相公诸于世,田所保证道。
    即使在奉行所内备受孤立,就连一名小厮都不愿相助,有了这张护符便有如百人加持了。即使得只身行动也绝不气馁,绝对要将奸贼祗右卫门缉捕到案,利用这次机会将他斩草除根——这北町的小角色发出如此豪语。
    他这决心软百介深受感动,临别前还嘱咐他千万要小心。
    世上真有些事,是万万碰不得的——
    一听到祗右卫门是个不可招惹的妖怪,这同心无畏地笑了。
    若他只是个普通的盗贼就不用说了,但倘若真是个妖怪,在下就用这张符来降魔除妖——田所真兵卫向百介保证道,
    不过……
    果不其然——事后百介听闻,奉行所内果真没一个人愿意听田所解释。
    据说田所真兵卫对贿赂深恶痛绝,平日过于尽忠职守而无暇兼职,唯一的嗜好就是下下围棋,完全是个顽固至极的老古板。既不靠贿赂敛财,也不靠兼职赚取外快,风骨理应值得奖励,但凡事毕竟有个分寸,田所的问题就出在其作为已是过而不当,因此不仅饱受同僚数落排挤,甚至还落到讨不到老婆、雇不起小厮的地步——
    总之,据说他为人就是这副德行。
    奉行所中似乎也没任何人愿意同田所共事。解决极度惨烈的纠纷时,虽身为奉行所的捕快,大家也难免选择收受贿赂了事。有时靠这种台面下的手段,反而能把事办得更顺利。而倘若碰上田所这种凡事都选择正面突破,毫不懂得事前疏通的家伙,许多事可就没那么好办了。
    不过——
    收下百介送来的符咒两天后的黄昏时分,他接获了一通密告。
    报信者是个江湖女艺人。
    据说密告的内容如下。
    祗右卫门藏身于根津的六道稻荷堂中——
    接回首级后有一个月无法自由行动——
    代表祗右卫门目前颇为孱弱——
    因此仅能静坐一处发号施令——
    当然,身旁无人随侍——
    要下手就得趁现在——
    就得趁现在。
    但把这密告当真的,仅有田所一人。
    修鞋匠与江湖艺人,乃非人在堀镇内赖以糊口的行业。
    代表密告者乃这类身分的下贱人等。
    这种人没挑上弹左卫门役所或非人头,反而特地找上町奉行所,看来绝非空穴来风——田所如此主张。
    而且既然连场所都交代得如此清楚,想必绝非毫无凭据。要嘛就是实情,要嘛就是个陷阱。
    无视此种情报,绝对是脱离常轨。即使这是个陷阱——
    也非去一趟不可。
    只是,其他人对此都极为冷淡。
    这也难怪。毕竟此密告的内容,乃是以祗右卫门身首接合,再度复生为前提。要奉行所相信这情报,不就等同于相信祗右卫门能死而复生?这可不成。
    子不语怪力乱神乃执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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