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巷说百物语 作者京极夏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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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巷说百物语 作者京极夏彦-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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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狗?”
    “是呀。客宫也看得见罢?如今主城上头虽是什么都没有,但原本可是有座比缄还大的岩石。看到落在下头的碎岩没有?那些原本可是一块呢,客官您说大是不大?”
    的确是硕大无朋。
    “那座巨岩上头,昔日曾是天狗出没的场所哩。”
    “噢——可就是夜泣岩屋?”
    客官也听说过?女侍开心地说道:
    “据说那曾是个骇人的地方呢。据说在从前,而且是很久很久以前,来自诸国的天狗曾在那儿聚头哩。例如爱宕的太郎坊(注6)、鞍马的僧正坊(注7)什么的,”
    “或者是英彦山的丰前坊(注8)?”
    “没错,就是这类的,全都在这儿众首,还饮酒作乐什么的。这种时候,就会亮起阵阵蓝色火光。那地方如此吓人,平时根本没人敢上去,但那时山中却出现点点蓝火——”
    这——
    水银在暗处会发出蓝白色的火光。女侍所见这的,想必就是炼金时所使用的水银罢。
    看来,折口岳似乎是某种山岳宗教信徒的修行地。出羽、户隐、鞍马、大峰,英彦山——百介也曾造访过几个山岳宗教信徒定为圣地的灵场,个个都是地势险峻的岩山,如今回想,这些地方的景观和此处的确是颇为相似。
    而这些山岳宗教信徒——亦即潜居山中的山民,和矿山也颇有渊源。许多漂泊山中的山民,也从事炼等金属的提炼工作,因此这些山民常被城镇百姓视为威胁,基于这种畏惧心理,屡屡将之视为天狗。近代画中的许多天狗均身着山伏(注9)装束,就是这个缘故。
    由此可见,天狗、修炼、和矿山三者,是如何紧密相系。
    或许——早在三谷藩统治此地之前的远古时期,这些山民便已在折口岳采矿。百介不禁开始想像起远古时期的折口岳会是副什么样的光景,接着——朝如今的折口岳望去。
    “那蓝色火光……”
    女侍继续说道:
    “至今仍会燃起呢。”
    “仍会出现么?”
    “这几日又看得见火光啦。”
    “火光?就在——那地方么?”
    百介指向折口岳问道。没错,女侍颔首回答:
    “不过并不是蓝色的,而是有红有白,烧起来是又细又长。我也曾看见过——说不定客官今晚也见得着。”
    “此话当真?”
    若是真的,这可就了不起了。即便百介曾踏遍诸国,但真正目击到怪火的次数其实是寥寥可数,而且悉数为误视。
    当真见得这呀,女侍说道:
    “看来那并不像是个坏东西,看了与其教人感到害怕,不如说是觉得神奇。再加上景亘大人的慰灵碑就立在那儿,因此咱们才这么说。前任藩主殿下是个不畏凶神诅咒,就连对神佛都毫无畏惧的豪杰,因此得以获邀加入,挤身众天狗之林——”
    “天狗……?”
    的确,天狗常被当成阻挠佛道修行的妖魔,有时也以天狗形容桀傲不逊之人,因此对知悉前任藩主真面目的百介而言,这倒是个不难理解的比喻。
    时至今日,百介仍能清晰忆起北林弹正景亘现身那魔域时的模样。
    当时的他还真是教人不寒而栗。这辈子还未曾感到如此毛骨悚然过。
    不过,这女侍对真相应是一无所知才是。
    因此才会作出如此推论罢。
    “那——是否就是天狗御灯?”
    似乎就是这么叫的,女侍冷冷地回答:
    “和狐火并不相同是罢?”
    “是不相同。据传信州与远州(注10)国境亦有天狗出没,但相传其状似火球,在山中四处飞窜,有时也会遁人河中捕捉河鱼。”
    “火球也会捕鱼?”
    “是的。因此比起仅能燃烧的狐火,应该要来得威猛些。”
    说得也是,女侍应和道,接着便笑了起来。
    总之,今夜就请客官自己瞧瞧了——她又补上了这么一句。
    百介啜饮了一口茶,道了一声谢。对了,这下女侍突然又以尖锐的嗓音说道。
    “什么事儿?”
    “客官方才不是提到家老大人怎么了?”
    “噢,因小弟昔日曾受过大人诸多关照。请问樫村大人怎么了?”
    “是么?据说大人似乎是病了。出入其屋敷的园丁是我的亲戚,此事是不久前打他那儿听来的。据说大人近半年来均卧病在床,病情似乎颇为严重。噢,此事还请客官千万别张扬。”
    “需要保密么?”
    “是呀。咱们北林可是靠家老大人,方能保有今天这局面。藩主殿下虽是个好人,毕竟还是年轻了点儿。倘若家老大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怕城下又得开始乱了。”
    因此,还请客官万万别说出去,女侍说完,便合上了拉门。
    天狗御灯。现身樫村床前的弹正。
    ——得去瞧瞧才成。
    百介心想,旋即立起了身子。


    '四'

    樫村宅邸是一片静寂。
    犹记六年前初次造访时,百介虽淋得像个落汤鸡,竟还大摇大摆地从玄关入内,如今却是大门深锁。
    只是这回毕竟不比当年,百介只得绕到屋后,敲了敲木造的后门。
    立刻有个小厮前来应门。百介彬彬有礼地说明自己是来自江户的山冈,期望面见樫村大人,请这名小厮代为转达。只见这小厮先是一脸惊讶,接着便仓皇退回屋内。
    接下来,一名年轻武士现身了。
    这武士名曰木岛善次郎。
    “这位先生可就是山冈大人?”
    “小弟名曰山冈百介,乃江户京桥蜡烛盘商之隐居少东,平日靠撰写戏作营生,笔名菅丘李山。日前贵藩之江户屋敷曾遣使通报小弟……”
    此事在下亦有耳闻,木岛说道:
    “只是……可否证明先生真是山冈大人?”
    若纯属在下多疑,还请大爷多包涵——木岛说道。
    如此怀疑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百介并未携带任何身分证明。
    这下只能出示通行手形,木岛也审慎检查了一遍。
    “江户屋敷的同僚亦曾通报山冈大人将前来造访,不过已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儿了,再者,对实际情况亦是有欠明了。”
    “噢——”
    这下只能怪自己太悠哉了。想必近藤曾再度造访生驹屋,并在确认百介离去后向领地禀报。但打从前出门时,百介便都只是略微提及,从未明确告知家人自己将前往何方。
    那么,山冈大人请进,木岛说道。
    庭院——
    六年前满挂的白布幔已不复见,如今被整理得一片洁净,想必此处就是客栈里那位女侍的亲戚所整顿的罢。
    虽不知江户的同侪曾说过些什么——木岛悄声说道:
    “樫村大人他——教亡魂给附身了。”
    “附身?教什么样的东西给附身?”
    “刚任藩主大人的亡魂。”
    “景亘公的亡魂?”
    木岛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以食指堵上了嘴,接着才又迅速地悄声说道:
    “其实是心神错乱罢。”
    “樫村大人他——心神错乱?”
    是的,木岛一脸遗憾地说道:
    “想必是那诅咒所遗留的报应罢。”
    “报应?”
    山冈大人想必也知道罢,木岛说道:
    “或许诅咒着东西并非出于死者的怨恨,而是来自生者的妄想。如今在下不禁纳闷——六年前那场骚动之所以如此凄惨,是否该归咎于生者本身?或许制造动乱、违背伦常、招致凶神诅咒的不是他人,根本就是吾等藩士与领民?若仅有一人制造骚动,尚且可以心神错乱称之,但倘若四下皆然,可就不能以心神错乱解释了。故此,樫村大人应是心神错乱无误。”
    “怎知是前任藩主附身?”
    “乃因大人常突然惊呼‘虎之进大人、虎之进大人’或‘城要塌了、城要塌了’。虎之进大人乃前任藩主弹正景亘公之乳名。”
    这小弟知道,百介回答。
    “大人还不时昏厥倒地,并在梦呓中直呼景亘公之大名,待清醒后又变得异常狂暴,还不住扬言自尽。”
    “自尽?”
    “是的,直呼自己欲切腹自尽。”
    原来,他仍在后悔。
    樫村对昔日犯下的过错,仍抱持强烈悔意。
    “不过,大人也并非一直是神智不清,从没说过任何不辨是非、不讲道理的话语。不仅能与人正常对话,脑子似乎也很清楚。山冈大人也知其为人温厚、思虑甚深,此个性至今未改。但虽如此……”
    还是声称自己见到了亡魂,木岛继续说道:
    “家老职务毕竟非吾等藩士所能相较,尤其是樫村大人,总有堆积如山之案件待其审理。即便有次席家老等居要职者分担处理,还是不及本人审理来得踏实。故此,起初只得央请樫村大人抱病登缄,职务审理上虽无任何不妥——”
    “那亡魂之说——还是成了问题?”
    “樫村大人不时声称自己见着了己故的景亘公。当然,这应是纯属幻觉,旁人不仅没见着、没听见、亦无人感觉周遭有任何异状。不过,亦有人不作如是想:听到大人声称亡魂就坐在某处时——”
    的确如木岛所言,这种时候还真会有人认为自己也见着了。
    “吾等仅想得出三种对策。”
    “哪三种对策?”
    “首先,就是求神拜佛。原本吾等以为只要来请高僧法师加持祈祷、或办神事法会,便能一扫家老大人心中晦气。只是,这法子应是用不得。”
    木岛转身背对百介,走到了庭院内的紫阳花前。
    “何以用不得?”
    “如此一来,岂不等同于承认诅咒之说为实?”
    “噢——”
    “此类法事若仅能隐密举行,想必不会有任何效果。但又不能对外表明我藩仍受凶神诅咒之扰。故若退一步求其次——”
    仅能说服家老大人,一切纯届大人一己之错觉,木岛说道:
    “不过,再如何使劲说服大人一切纯属错觉,亦未见任何效果。不过这道理,家老大人自己也明白。”
    “大人自己也明白?”
    “大人毕竟是知书达礼,这道理当然明白。遗憾的是,大人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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