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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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字机-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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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丁,别的地方又撕裂了。等你完工,这已经不是衬衫,仅看到补丁了。如果我焊
接好支撑臂,电焊的高温会降低旧金属的强度,这个支撑臂的其他地方有可能破裂。
你得来来回回地跑,直到都是焊接点为止。再说,像这种怪异模样,我可不想捣鼓。
相信我,老兄,我弄不明白这玩意儿。你最好去找制造它的那家伙。或许他能修理,
或许还备有配件。

    嘿,难道我不认识你吗? ”

    埃里克皱起眉头问:  “你说什么? ”

    “难道你不出名? 你不是在那个卡森秀上露过面吗? ”

    “不,你搞错了。”埃里克闪烁其辞地告诉他,旋即瞟了一眼他那只劳力士金
表,发现差不多已到正午时分。仁慈的上帝,他已磨蹭了一个上午。

    “我得赶时间。”

    埃里克抓起破打字机,踉踉跄跄地走出大楼,向他那辆车子走去。街上车水马
龙的喧闹声使他心力交瘁。

    “去格林威治村。”埃里克不假思索地对等得不耐烦的司机说。

    “在这种交通状况下? 先生,正是中午,交通繁忙时间。”

    埃里克胃里泛酸。他身体发抖,浑身出汗。好不容易赶到格林威治村,埃里克
疯了似的指点着方向,一边还不停地看手表。差不多是下午1 点半时,他突然有了
一种可怕的念头。噢,上帝,大概那地方已关门,大概那个家伙死了或者停业了。

    埃里克已不抱希望。但是透过防风玻璃斜眼看去,他突然见到沿着大街的那个
废品店满是灰尘的橱窗。还没等车停稳,他就蹿出汽车。尽管机器杆子刺痛了他,
他紧紧抱住又笨又重的打字机,摸索到废品店那道吱嘎作响的门,双膝摇晃着走进
那间龌龊、霉臭、狭窄的阴暗房子。

    那个老家伙正站在那个老地方——埃里克上次进门时看到他的地方:弓着背站
在一张破损的写字台旁,熏黄的手指间夹着根半英寸长的香烟,愁眉苦脸地面对一
张赛马成绩表。他甚至还穿着那件纽扣掉光了的破绒线衫。像蜘蛛网似的头发,菜
黄色的脸。

    那老家伙从赛马成绩表那儿抬起头,目光盯住来客说:  “售出货物概不退换。
你没读过那张告示吗? ”

    拿着重物的埃里克几乎失去平衡,他难以置信地歪着头问:  “你还记得我? ”

    “怎么不记得? 我不会忘记那破玩意儿。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不退货。”

    “我并不是来退货的。”

    “那你为啥要把那见鬼的东西拿回来? 仁慈的上帝,它太丑了,看见它我就无
法忍受。”

    “它坏了。”

    “那是意料中的事。”

    “我无法修好它。修理工连碰都不愿碰,他怕越弄越糟。”

    “所以应当扔进垃圾堆。把它当废铁卖吧,分量够重的。你或许可以得到几块
钱。”

    “但我挺喜欢它! ”

    “你还没有吃够苦头吗? ”

    “那个修理工建议说造它的家伙也许知道如何修理。”

    “如果母牛也长翅膀——”

    “告诉我你在哪儿弄到它的。”

    “告诉你这个信息,给我多少钱呢? ”

    “一百美元。”

    那老头儿满腹狐疑:  “我不想要支票。”

    “给现金! 以上帝的名义,赶快! ”

    “那么钱在哪儿? ”

    那老头儿捣鼓了半天。埃里克抽着烟踱来踱去,急得满头大汗。

    最后老头儿哼哼唧唧地从地下室出来了,带来一张有潦草字迹的废纸片。

    “在长岛上有一处房产,某个家伙死了,我想他是淹死的。让我们看看吧。”
老头儿努力辨认那张废纸上的模糊字迹。  “对了,他名叫温斯顿·戴维斯。”

    埃里克抓牢那张破写字台,胃部在痉挛,心脏停跳好几次。  “不,那不可能。”

    “你是说你认识这家伙? 这个温斯顿·戴维斯。”

    埃里克的喉咙像堵住了:  “我听说过此人,他是个小说作家。”他的嗓音显
得嘶哑。

    “但愿他没用那玩意儿写小说。情况正如你买下它时我告诉你的那样。

    我试着尽我所能让他们留下它。但是物主将死者的遗物~古脑儿变卖,他们不
愿拆零,要么全部买去,要么一件不卖。”

    “地点在长岛? ”

    “地址在这张纸上。”

    埃里克一把夺过纸条,发疯似的抱起那台沉重的打字机,磕磕绊绊地朝门口走
去。

    “你不是说我能认出你吗? ”老头儿问,  “你不是昨晚在卡森秀上露过面吗
?”

    埃里克找到目的地时,几乎已是夕阳西下。在穿越长岛途中,他一直浑身颤抖。
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读者要把他的作品与温斯顿·戴维斯的作比较。戴维
斯一度拥有这台机器,也在它上面写小说。实际上是这台机器在创作,这也是埃里
克与戴维斯的作品风格相似的原因。他们俩的小说属于同一位创作者。正如埃里克
对此保密一样,戴维斯同样守口如瓶,显然从未告诉他的好友或家人。一旦戴维斯
去世,他家里人认为这台旧打字机不会比垃圾更值钱,因此他们将它连同房子里的
其他废品一起卖掉。倘若他们知道有关它的秘密,就一定会留下这只金鹅、这座金
矿。

    但是如今它不是金矿了,不过是一大堆垃圾,一件破烂的螺丝和杠杆组成的废
物。

    “那座府邸到了,先生。”一头雾水的司机告诉埃里克。

    慌张的埃里克打量了一番那扇敞开的笨重的大门,那平坦宽广的草坪和通向雄
伟楼宇的那条黑色路面的大道。它看上去像一座城堡,埃里克心想。

    他小心翼翼地对司机说:  “直接开到房子前面。”

    他心里在打鼓:要是无人在家,要是他们想不起这件事怎么办? 还有,如果别
人住在那儿,会发生什么事? 把打字机留在车里,他一边犹豫一边急急忙忙地迈步
登上房子正面的大理石台阶,走向那扇巨大的橡木门。抖动的手指按下一个键钮,
听见房内铃响的回声,使他惊讶的是很快有人打开房门。

    眼前出现一位60来岁头发灰白的老妇人,穿着讲究,面容和善,表情令人愉悦。

    她微笑着轻声问他有何贵干。

    埃里克有些语塞,但那位老妇人温柔的目光鼓起了他的勇气,很快他便松弛下
来,解释说他知道其丈夫的大作,慕名前来。

    “您还记得他真是不胜荣幸。”她说。

    “我曾住在本社区,如果我路过顺便造访,望您不会介意,想告诉您有关我对
他小说的感觉。”

    “介意? 不,我十分乐意。少有读者愿意花时间表示关心。您想进屋吗? ”

    那座府邸对于埃里克而言就像个陵墓——冰冷,空荡荡的。

    “您愿意看一下我丈夫的书房吗? 他曾工作过的地方? ”上了年纪的妇人问道。

    他们穿过一个凉意袭人的大理石厅堂,老妇人打开一扇装饰华丽的门,做个手
势指向那个神圣的书房。

    真是神奇。这是一间高大、宽敞的屋子,四壁挂着价值连城的油画——围着一
圈书架,又厚又软的地毯,硕大的窗户面向白浪翻滚的海洋——在那儿有三艘染上
落日余晖的帆船,在傍晚的微风中疾驶。

    但是房间吸引人之处是在其中央——一张巨大的闪闪发光的柚木写字台,就像
圣坛中央的圣杯那样,台面中央有架50年代的科罗娜牌旧电动打字机。

    “这就是我丈夫写书的地方,”那位老妇人自豪地告诉埃里克。  “每天早晨
8点一直写到正午。然后我们吃午饭,再去采购晚饭的食品,要么去游泳或乘帆船。
冬天我们时常在海边漫步。温斯顿喜欢冬日的大海。他……

    我又在喋喋不休了,请原谅。”

    “不,说得挺好。我能理解您的感受。他用过这台打字机吗? ”

    “每天都用。”

    “我之所以问,是因为我有一天买了台破旧的打字机。它奇异的外型引起了我
的兴趣。出售给我的那个人告诉我,您的丈夫曾经拥有它。”

    “不,我……”

    埃里克胸口抽紧,心脏绝望地下坠。

    “等一下,现在我想起来了。”灰白头发的妇人说道,埃里克屏住呼吸。

    “那个丑八怪? ”她说。

    “是呀,就是那个模样。”

    “温斯顿将它存放在一个橱柜里。我一直叮嘱他把它扔出去,但温斯顿说若是
这样做他的朋友决不会饶恕他。”

    “什么朋友? ”这句话击中埃里克,如鲠在喉。

    “对,就是斯图尔特·多诺万。他俩经常~起航海。有一天温斯顿将那台奇怪
的机器带回家。  ‘这是一件古董,’他说,  ‘一件礼物,斯图尔特给我的。’
哎哟,它对我来说就像垃圾。不过朋友就是朋友,温斯顿将它保存下来。他去世后,
尽管……”老妇人的嗓音变了调,变得更加低沉,似乎要断裂了,  “不管怎么说,
我把它连同不需要的其他东西一起卖了。”

    埃里克下车时,夕阳已经西下,浓厚而朦胧的暮色笼罩在他的周围。在位于长
岛的这个奇异的海边村庄里,他呼吸着带有咸味的海洋空气。他望着~家店面上方
的一块招牌:  “多诺万打字机——新品和二手货——兼营重造或修复。”他的原
计划是找到该店,乘该店明天上午营业时再来。但是令人吃惊的是,暮色中有一盏
灯在该店窗户内发出暗淡的光。虽然门上挂着一块写有“停止营业”的纸板,但在
拉上了的窗后面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在移动。

    埃里克敲敲店门,有人拖着脚步慢慢地走过来。一位老年绅士走到窗后,拉开
窗帘,看了埃里克一眼。

    “关门了。”那老头在门窗内轻声地说。

    “不,我必须见您,有要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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