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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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玉楼-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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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规:莫非是你的欲?
  琴瑟:我愿信其无。
  子规:难道是你的情?
  琴瑟:我愿信其有。
  子规呵,等你明白我的心思,我已经鬓染霜花了吧?如此良辰,为何我们不能像我们的气息一般融在一起。你隐藏着瑰丽的眼神繁花似锦,你发冠上镶嵌的宝珠透出妩媚的紫,我只是被缚出手脚的妲己,我正在这里,做你绝色又无助的囚。
  子规呵,为何你要独自见我,与你手上的卷宗,我那罪过的案底相比,你的眉目才是我的伤情。烛光下,不动声色的我与不动声色的你玩影子游戏,黑影的手抚摸到你轻而易举,攀上鼻梁的悬崖,游走过嘴唇的海岸,手指的路线蜿蜒又迤俪,你就静坐着不动吧,维持一个冷冷的笑容,这才像个夜审的官家,像个判我死日的阎王。
  子规呵,我又总忍不住想诱惑你。难道我们要做的事只是无聊的一问一答,怎么你不试试用亲吻来换真话,用你的背脊来试试这青砖地有多凉,请多走一步吧别绕过我,叫我好用足尖来撩起你的长衣裳。女子的堕落靠一个眼神或勾一勾手指就行,男子的堕落就用甜言蜜语,这些都可以忽略、跳过。我只想听自己喊快一些再快一些,请用力。
  子规呵。别再装模作样弹你的琴,这世上没有一种乐音配得起我,它们只是陪过我的欢乐,就别试图用才华横溢来骗取我的真心,我只剩下身体你又想不想要?那感官的刺激,就让我来教你。听着我暧昧的呼吸,你却为何不言不语?
  子规呵,或许在我遇见你之前,我就早已经爱上你的表情。它是这样这样的熟悉,究竟,我曾在哪里见过?
  究竟,他,是谁?

  一、凿天不到牵牛处,何曾自敢占流光

  九岁时我不肯相信世上有比伐檀更好的人。母亲过世后父亲泛舟于水,秉依卑贱身份与淡薄积蓄沿运河北上都城,贩卖茶叶。往来春秋之间,他的面容渐渐苍老在那些青翠叶子被烘焙的香气中。一点一滴的萎谢,银锭的轻响不堪依靠。那时伐檀的身影坐在镇上绸布庄的最里进荫蔽着我。终年我蹲在门前的青石板上抚摸缝隙中的苔藓,碾碎之后指上是鲜辣的绿色。他不准我碰触那些布匹。
  父亲渐渐被镇上的人们遗忘。提起我的时候他们会说就是那个绸布庄的小姑娘,而从不说是卖茶叶那家的女儿。我想人们想到我的时候会连带着背后一片幽暗而绮丽的背景,窄窄的大门进去后里面张挂和摞放着一卷一卷的颜色,我很高兴如此。伐檀是目迷五色中最宁静的那一方。像一页空白的书。我们生而具之的身份使他的读书成为注定无谓的辛劳,伐檀不常看书,尽管父亲说他的名字来自一本古老典籍,就象我的一样听起来是一声悠长的吁叹。
  我坚信我与伐檀太多相同之处。他大我整整一旬我们有着相同的生肖。由同一对父母诞下的一双小轮回。并且我知道他和我一样地喜欢摩挲丰盛的色彩倾听它们在指间沙沙流过就像时光,就像肌肤的温度。伐檀从来不抱我。
  家中雇佣了一位老妇看护我。她极为贪吃并且在饱食之后容易疲倦,每晚她早早地安顿我吃饭洗濯,送上小床之后先于我而入睡。在她的鼾声里凝望月光把窗棂画在帐子上。我将荻送给我的偶人抱在胸前,奇怪的是那时我所怀念的不是母亲的歌声,而是我从来不曾感觉过的伐檀的手臂。
  我不知道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怎么可以去怀念。但我真的怀念他。
  伐檀在隔壁。我轻轻地把耳朵贴在墙上,一片寂静。如同他脸庞完美的线条一般流淌着的寂静。
  荻象他的名字是个荻花一样的男子。他的笑容温暖轻浅,行动间衣褶簌簌地带起一阵秋天的风。荻是除了伐檀与老妇之外我能接触到的唯一的人。他常常来绸布庄,生意清淡的时候与伐檀在店堂后进对坐,暖一壶黄酒。他们不常讲话,听到伐檀的声音我就会忘了荻的语言。但是他对我很好,曾送我一盆指甲花并告诉我怎样将这种花朵掺上明矾捣碎,就能染出漂亮的红指甲。

…鹊桥仙 

回复'4':我知道荻是伐檀最好的朋友。我总是梳着两个可笑的抓髻染着不被注意的红指甲旁观他们沉默地对酌。伐檀只是警惕着我不要去摸那些布匹,我伤心地想没有人会看到一个九岁孩子精心点染的蔻丹。
  蔻丹斑驳的时候我指上仍染有青苔的绿痕。无聊时我常坐在屋檐下,迎着天光看自己的十根手指交互重叠,游移,曼妙地纠缠和勾搭。九岁那年我就有了一双如此疲惫而媚艳的,凋谢中的手。梅雨季节镇上青灰色的空气,阴翳涂抹,它们是唯一的花。
  伐檀叫我去量身。我站在他房中让他用软尺丈量我周身的距离。他冷静修长的手指。我们之间的距离,我看到它就这样一寸一寸地灰下去。距离是血液中最近又最远的那一寸。银瓶欲上,丝绳断绝。我贪婪地环顾他房中的每一件物事。三日之后老妇将一套崭新的绛紫色衣裙送到我手中,我抚摩那细碎如筛出来的藤蔓花纹,认得它是店铺中最昂贵的新到外国衣料。从遥远的西方来的,织就不曾见过的奇花异草。我在灯下数那针脚,一寸,一寸。第二天看到荻穿着相同的一件衣服出现在面前,头上松松挽个髻那修长的姿影浑身飘逸的绛紫花草令我仰望到妒忌。我故意在他的新鞋子上狠踩一脚,荻却弯下腰来笑着告诉我说那衣料上的植物名叫桃金娘。
  桃金娘。我讨厌这浓郁的名字。就象讨厌荻这个人淡如秋风却常常会忽然浓郁起来的眼睛。迷离芳香能杀死人。我讨厌他,并且隐隐地害怕着他。直到某天我在下着雨的午后偷看到他和伐檀在一起。从此后我似乎明白我为什么怕他。
  当我看到他们两个在昏暗的店铺里进,一幅绸幔后面赤裸着纠缠在一处。他们有光泽的身体看上去就象我的两根手指,在目光中交互勾搭。
  我想起来那是我第一次目睹伐檀的身体。我抱着荻送给我的偶人和它一起观看这情景。外面是哗哗的雨声。直到多年以后这场雨仍砸在我的心里,使我的心从九岁起就不再光滑如同润玉;也是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敢把那羞于言表的场景来细细追忆……
  绛紫色的缎子在两具玲珑剔透的身体下汹涌流淌,伐檀,我的哥哥啊,那体贴的眼色是我从未体验过的温情,他的嘴唇在荻身上游走,潮湿,红润,滑到荻的胸膛流连不前,荻的头颅用力向后仰着,神情楚楚又不堪,他象个玉雕的人儿这般美好地承受了此番我再难企及的绸缪。发髻松散乌丝流泻着呻吟,呵,他就是一段沙沙作响的时光在伐檀指间流过,被如此辗转地摩挲着……那肌肤的温度。天荒地老。我抱着偶人独自默默走回我的小房间。倒在床上用力紧抱自己混身的冰凉。我的寒冷,地老天荒。
  从那一天开始我的秘密与他们的心照不宣。归根究底那本是同一件事,有时我仍然蹲在屋檐下呆呆地抠弄石板缝里的青苔,偶尔回过头看荻与伐檀,这一双不可告人的鸾凰温文而沉默地对酌,彬彬有礼如同画中人物,永远相隔,永不接触,在昏黄的纸面上年深日久地相持。假的,他们之间的距离。我心中独自言语。假的,他们叵测的伪饰。那距离不在那里,它在我身上。没有试探就没有拒绝,年深日久。伐檀给我未曾开始过的相思,一寸生发,一寸灰烬……假的,假的,全是假的。暗淡里我看到杯中酒泛起一线晶亮流光。伐檀手中那琥珀的颜色啊它泄露你们的羞,嘲笑我的耻。
  那动荡的呻吟我听过。那摩挲的手指我看过。那欲望的冷热酸甜,我已尝过。来来去去。伐檀呵,我不会忘记。
  那么,也让我来假装一个懵懂无知的妹妹吧。既然你决心将这真假距离,相持到底。就让我冷眼看你们扮演一对小镇上的寻常好友,君子之交,淡如水。却有谁注意过整个镇子只有他与你的美好可以抵敌。这两个不太爱说话的男人,孤身,不娶妻。
  沉默相持到最后看谁会抵受得久一点。伐檀,我始终不着急。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这段时间里我只能当个看客。在你与他制造的暧昧空气里,闻到一缕缕浓香,感到一点点燠热,然后混身冷去。我会长大不是么。有一天我会长大直到你再也不能看不见我……流光仓促,伐檀,在你老去之前,我还来得及长大。

…鹊桥仙 

回复'5':我被认为是一个有点古怪但省心的孩子。从来不去调皮捣蛋,只是一天又一天地,在不受注意的安静中长大。象一只茧忘记了自己的千千结缚。老妇需要承担的工作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被辞退。我看到自己的手指日形修长,手背上凸显瘦削优雅的骨。十点蔻丹游离,一曲桃花泛流水。无聊时迎着天光看它们相互曼妙地勾搭,我保持着这个小小的习惯它总是让我想起某段雨声中的梦境。光泽沉潜。
  我十五岁时。门前的石板路,缝隙中早已没有青苔。再顽强的植物绝了根也就死去。剩下一条一条纵横的空洞像谁的心。我不再抱着偶人蹲在门口发呆了。这一年,我学习挽起成年女子的发髻,亭亭高耸有骄傲的表情。插一根角簪,表示及笄。我在眼皮上抹了些红粉扬着脖子从荻的面前走过,感觉到他目光的剧震。
  荻。我终于不用再仰望你秀逸的身姿是么。我含着微笑转过半面瞥他一眼,离去。我知道我的腰肢比他更袅娜,我的眼神可以比他更浓郁。
  我想我再也不怕跟他穿同样的衣裳了。色相是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关键我不清楚。我弄不明白一段欲望的来龙去脉,是怎样在血液里掀腾。但我要这色相,更美,更美,给伐檀看,给荻看。就象这些年来我多少次地偷看他们在绸缎与昏暗之中的情欢,那场面我烂熟于心。痛得越深越清楚。是他们开启的一个秘密花园,让我在罪恶中窥见天国。
  我出现在伐檀面前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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