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痛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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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痛史-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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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衣者熟视予,指而问曰:“视予,尔非若俦辈,实言何等人?”予念时有以措大而获全者,亦有以措大而立毙者,不敢不以实告。 
  红衣者遂大笑谓黄衣者曰:“汝服否?吾固知此蛮子非常等人也。”复指洪妪及予问为谁?具告之。 
  红衣者曰:“明日王爷下令封刀,汝等得生矣!幸勿自毙。”命随人付衣几件,金一锭,问:“汝等几日不食?”予答以五日,则曰:“随我来。” 
  予与妇且行且疑,又不敢不行。行至一宅,室虽小而赀畜甚富,鱼米充轫。中一老妪,一子方十二三岁,见众至,骇甚,哀号触地。 
  红衣者曰:“予贷汝命,汝为我待此四人者,否则杀汝,汝此子当付我去。”遂挈其子与予作别而去。 
  老妪者郑姓也,疑予与红衣者为亲,因谬慰之,谓子必返。天已暮,予内弟复为一卒劫去,不知存亡?妇伤之甚。少顷,老妪搬出鱼饭食予。宅去洪居不远,予取鱼饭食吾兄,兄喉不能咽,数箸而止,予为兄拭发洗血,心如万磔矣! 
  是日,以红衣告予语遍告诸未出城者,众心始稍定。次日为五月朔日,势虽稍减,然亦未尝不杀人,未尝不掠取。而穷僻处或少安,富家大室方且搜括无余,子女由六七岁至十余岁抢掠无遗种。是日,兴平兵复入扬城,而寸丝半粟,尽入虎口,前梳后篦,良有以也。 
  初二日,传府道州县已置官吏,执安民牌遍谕百姓,毋得惊惧。又谕各寺院僧人焚化积尸;而寺院中藏匿妇女亦复不少,亦有惊饿死者。查焚尸簿载其数,前后约计八十万余,其落井投河,闭户自焚,及深入自缢者不与焉。是日,烧绵絮灰及人骨以疗兄创。至晚,始以仲兄季弟之死哭告予兄,兄颔之而已。 
  初三日,出示放赈,偕洪妪至缺口关领米。米即督镇所储军粮,如丘陵,数千石转瞬一空。其往来负戴者俱焦头烂额,断臂折胫,刀痕遍体,血渍成块,满面如烛泪成行,碎烂鹑衣,腥秽触鼻,人扶一杖,挟一蒲袋,正如神庙中窜狱冤鬼。稍可观者,犹是卑田院乞儿也。 
  夺米之际,虽至亲知交不顾,强者往而复返,弱者竟日不得升斗。 
  初四日,天始霁,道路积尸既经积雨暴涨,而青皮如蒙鼓,血肉内溃。秽臭逼人,复经日炙,其气愈甚,前后左右,处处焚灼,室中氤氲,结成如雾,腥闻百里。盖此百万生灵,一朝横死,虽天地鬼神,不能不为之愁惨也! 
  初五日,幽僻之人始悄悄走出,每相遇,各泪下不能作一语。予等五人虽获稍苏,终不敢居宅内,晨起早食,即出处野畔,其妆饰一如前日。盖往来打粮者日不下数十辈,虽不操戈,而各制挺恐吓,诈人财物,每有毙杖下者。一遇妇女,仍肆掳劫,初不知为清兵为镇兵为乱民也? 
  是日,伯兄因伤重,刀疮迸裂而死,伤哉,痛不可言!忆予初被难时,兄弟嫂侄妇子亲共八人,今仅存三人,其内外姨又不复论。计扬之人如予之家水知凡几?其数濒于死,幸死而不死,如予与妇者甚少,然而愁苦万状矣! 
  自四月二十五日起,至五月五日止,共十日,其间皆身所亲历,目所亲睹,故漫记之如此,远处风闻者不载也。后之人幸生太平之世,享无事之乐。不自修省,一味暴殄者,阅此当惊惕焉耳!   
  留发与留头:两难的抉择(1)   
  ——被征服者的反抗 
  2007年4月,在古人所谓“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时候,笔者从北京沿高速 
  公路,驱车到达扬州。出于对伟大民族英雄的景仰,笔者并没有立刻去游览闻名遐迩的瘦西湖,而是直接去了位于扬州广储门外街的“史可法纪念馆”。 
  不出笔者的想象,史可法纪念馆门庭冷落。窄路曲折,一条污浊的古运河在门前悄然流过。这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明白索要门票20元。江西吉安的文天祥纪念馆,也是如此。 
  进门后笔者径直向纪念馆后指向的梅花岭方向疾走。 
  出人意料的是,史可法祠堂,并没有在正对大门的梅花岭下。穿行过后,赫然出现一木阁,丝竹阵阵,音乐嘹亮,七八个油头粉面的中老年男女,身穿所谓的对襟软款“唐装”(实际上是满服),正翘兰花指走小碎步,高唱当地的扬州乱弹。 
  此情此景,让人诧异非常。史可法纪念馆,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冷落也罢,荒凉也罢,再怎样也不能使得本应庄严肃穆的祠堂成为乱弹怪叫的戏场子呵! 
  史可法,堂堂中华民族的一个象征人物, 
  倘若阴间有灵,看见这些男女在他坟边大唱阮大铖的“嫦娥思凡”,九泉之下,岂无恨乎! 
  曾经八十万人血肉狼藉的扬州,曾经以血报国的史可法的庄穆祠堂,竟然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悲壮肃穆。 
  “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清人张尔荩所撰之联,在轻软浓艳的丝竹声中,显得那样突兀和苍白…… 
  衣冠发型比命重 
  ——江南人民的流血抗争 
  弘光小朝廷,腐朽昏庸,人心思变,所以,在清朝打击之下,以摧枯拉朽之势,被一扫而亡。对这样一个腐败朝廷,江南人民内心并不留恋。此外,由于南京人民先前未与清朝打过交道,清军处处以令箭宣示“不杀人,不剃发,安民乐业”,所以普通百姓,都对清朝抱以厚望。 
  南京街道,居民在清军入城时,纷纷高举“大清国皇帝万万岁”、“顺民”等字牌,向清军表示归顺。而且,由于南明诸部军阀残兵的凶蛮,不少百姓还有“清兵如蟹,何迟其来”的盼望之语。老百姓很现实,他们特别希望清军统治苏松地区之后,能减免田赋,大展新朝抚民的善举。 
  南明弘光朝廷灭亡后的中国,对清廷来讲,形势“一派大好”:张献忠远遁西南,李自成败死湖北,南方各地虽有残明势力分布,但权力分散,明朝的鲁王与唐王各派争斗,势同水火,清王朝一下子处于绝对的优势地位。 
  正是在这种情势下,由于降臣孙之獬的撺掇,清摄政王多尔衮下达“剃发令”。 
  剃发令一下,以水泼油,九州鼎沸,血如浪流。千万人命,丧于一纸文书。 
  清廷强迫剃发,并非入关后才施行。 
  满族为女真人的一个支系,为建州女真。早在宋代,金国人就剃发,高压强迫占领区的汉人剃发。1129年(宋建炎三年,金天会七年),当时的金太宗就下过这样的强硬命令:“禁民汉服,及削发不如式者,死!”所以在金人统治区,士兵常常窜入市肆,见居民发式稍不如式,立即牵出当场斩首。 
  满族人经历了几百年,发型一直没变。满族男子一般是将头顶中间一撮如钱大之头发留长,结成辫子,其余四周发皆剃光,所以称为“金钱鼠尾”。一般来讲,满族人只有“国丧”和“父母丧”内百日不剃,平时,除中间一小撮外,周围头发不能留蓄。 
  努尔哈赤建后金称汗后,强迫被占领区汉人和投降的汉人必须剃发,所以,剃或不剃,成为一种政治性标志。汉人只要剃头,就免死收降,否则就砍头。后金军占领辽阳后,当地汉民成千上万不愿剃头,自投鸭绿江而死(见朝鲜《李朝实录》)。当时当地,汉民有时候被剃发后结果更惨。由于明清方面的拉锯战,剃发汉民常被明军杀死,士兵们割头后冒充满人首级去“报功”。皮岛的毛文龙,当时就杀了不少剃发的汉人,然后拿着首级向明廷邀赏。 
  皇太极继位后,杀人方面有所收敛,但对剃发则要求更严。 
  皇太极之所以如此强调剃发,正源于他读过书,对历史上的女真帝王金世宗非常钦佩。他坚定认为,女真如果汉化,后果肯定会速亡。 
  清军初入关,占领北京后不久,即发布剃发令。由于吴三桂等明朝降官劝说,加之北京及周围地区人民反抗连连,多尔衮不得不收回成命。但是,他对率先剃发的明朝兵部侍郎金之俊等人,还是表现出特别的信任。清军入据北京后,好长时间内,明朝旧官变成清朝官员,仍旧身穿明服,冠裳不改。 
  清军进入南京城,豫亲王多铎还对率先剃发献媚的明朝都御史李乔加以斥骂:“剃头之事,本国相沿成俗。今大兵所以,剃文不剃武,剃兵不剃民,尔等毋得不遵法度,自行剃之。前有无耻官员,先剃求见,本国已经唾骂!” 
  但是,当北京的多尔衮得知南京已定,又有汉臣孙之獬紧劝,他即改变初衷,于六月十五日让礼部在全国范围内下达“剃发令”。 
  南明弘光朝覆亡后,以钱谦益为首的明朝朝臣多送款迎降,劝多铎说:“吴地民风柔弱,飞檄可定,毋须再烦兵锋大举。”   
  留发与留头:两难的抉择(2)   
  虽然文人无骨,但此话水分也不是太大。除了太仓农奴为了抢夺先前主人的财产造过几次反外,江南大地一时还真没什么对清军太大的袭扰。各地乡绅为了自保,也纷纷在城墙上大书“顺民”二字,向清军降附。钱谦益与各地乡绅的信中,也称大清“名正言顺,天与人归”。尤其是对扬州大屠杀的恐惧,一向生活安逸的江南人民,在心理上确实产生了极大的震撼,开始认真思考顽强抵抗后的毁灭后果。 
  让人极其震骇的是南京和扬州的结果昭然在目——“扬州十日”杀了八十万人;南京在弘光帝逃跑后,由赵之龙、钱谦益等人手捧明境图册和人民户口向清豫亲王多铎行四拜礼献降,二十余万兵马束手交械。清军兵不血刃,果然没有大行杀戮——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遭遇,确实为江南士绅民众在心理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孙之獬,山东淄川人,明朝天启年间进士。此人因人品低下,反复无常,一直郁郁不得志。清军入关后,这老哥们求官心切,是第一批摇尾乞降的汉官,并当上了礼部侍郎。 
  为报新主提拔之恩,他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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