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先令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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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先令蜡烛-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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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有其他某种特质令爱瑞卡十分欣赏的,足以弥补这项外在缺憾。他无疑是
个讨人喜欢的人,一点也没有自大或优越的态度。他能对格兰特的失意表示同情,
却又不会让格兰特想揍他,这一点即足以证明他的价值。事实上,格兰特当场就向
他求助了,就像在跟能了解他的人诉苦一样。对这个人来说,人类的失败一定是一
件稀松平常的东西。

  伯戈因局长事前就禁止大家在饭桌上提起克雷一案,不过只是白费心机。在那
盘鱼还没吃完之前,大家都已兴致勃勃地在谈着提司铎的事,包括局长自己在内。
但爱瑞卡没有参与,她穿着朴素的白色学校用餐制服坐在餐桌一端,一言不发地听
着。虽然她鼻子上薄施脂粉,但比白天时候的样子成熟不了多少。

  “我们连他的一点踪迹也找不到。”格兰特回答米尔的问题时说道:“他一离
开旅馆人就消失了。当然有好几十个描述都和他很像。但是追查的结果一无所获。
现在我们知道的和星期一的时候一样多。前三天晚上他可能睡在外面。可是你知道
昨天晚上是什么天气。倾盆大雨。那种天气连动物都不可能留在外面。他一定是找
到什么地方躲雨了,如果他还活着的话。那场大雨可不是地区性的。从这里到泰因
全都淹水了。现在又过了一整天,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不可能从海路逃掉了吗? ”

  “不大可能。很奇怪,但在一千个逃亡案件中,就是没有任何逃犯会选择海路。”

  “大概是因为我们这种海岛民族受够海水了! ”米尔笑道:“所以他们最不可
能想到的反而是海。你知道吗,探长,我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感觉,在我们过去这
半个小时的谈话中,你对这个人的描述一直是非常鲜明的。而且还有一件事情你也
表达得非常清楚,我认为;一件你自己或许没有意识到的事情。”

  “什么事情? ”

  “在你的内心深处,你其实非常讶异于他居然这么做。甚至说不定还觉得难过。
你一直不相信这一点。”

  “是的,我想这是实话。换成是你,也会觉得难过,乔治爵士。”格兰特露齿
一笑。“他说得很像回事,而且一再强调对他有利的事实。就像我告诉过你的,我
们从头到尾检验过他的自白。就那些可以检验的部分来说,是事实没错。但是他居
然编得出像偷车那种薄弱的故事! 而且还弄丢他的大衣——最事关紧要的一件大衣
! ”

  “奇怪的是,我并不认为关于偷窃这件事有那么难以理解。过去这几个礼拜以
来,他最主要的念头就是逃避。

  逃避将财富挥霍一空的耻辱,逃避人群( 他似乎已经开始评估人的真实价值) ,
逃避必须再度自食其力的必要性( 流浪这个念头,对这位善结人缘的男子来说,是
和偷车一样疯狂的:在此又可见到逃避的主题) ,乃至于逃避他在农庄上面临的暖
昧情况。在潜意识中,他必然对一两天内就要面对的道别场面十分害怕。当时他是
处于情绪极端不稳定的状态,基于他对自我的厌恶和质疑( 因此他真正想逃避的是
他自己) 。于是在意志力降到谷底的一刻( 清晨六点钟) ,他又碰巧有了可供逃避
的工具。空无一人的乡间,丢在路旁的车。这个时刻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等到回复意识的时候,他吓坏了,如同他所说的。他毫不犹豫立刻往回开,以最快
的速度赶回原地。恐怕到他死的那一天都搞不清楚为何会去偷那辆轿车。“

  “对你们这些专家来说,偷窃可能很快就不再算是犯罪了。”局长评论道,带
点尖酸的无奈。

  “不错的理论,”格兰特对米尔说道:“你可以把那个关于大衣的脆弱故事解
释得厚实一点吗? ”“事实往往都是脆弱不堪的,不是吗? ”

  “你认为这个人可能是无辜的吗? ”

  “我是这样想。”

  “为什么? ”

  “我非常相信你的判断力。”

  “我的判断力? ”

  “是的。你对这个人会做出这件事感到很惊讶。这就表示你的第一印象后来被
间接证据蒙蔽了。

  “其实,我是逻辑和想像并重的。幸好如此,既然我是警察的话。那些证据或
许只是间接证据,但是却十分完备。”

  “似乎太完备了一点,你不觉得吗? ”

  “爱德华勋爵也这么说。不过没有任何警察会嫌证据太完备的,乔治爵士。”

  “可怜的钱斯! ”局长说道:“他的遭遇太可怕了。他们很相爱的,听别人告
诉我。很好的人。我不认识他,但是年轻的时候和他们家有来往。都是很好的人,
对他们真是太不幸了! ”

  “我星期四和他一起从多佛上来。”米尔说道:“我是从法国的加莱回来的—
—本来我是在维也纳参加一个医学会议——而他是在多佛坐上运送船客的接驳火车。
他似乎非常高兴即将回国。还给我看一些他从加列利亚带回来要送给他太太的黄玉。
看样子他们好像每天都会互相通电报。坦白说,我觉得这一点比送黄玉还要更令我
印象深刻。”

  “打个岔,乔治爵士。你是说钱斯并非在加莱上的船? ”

  “对,没错。他是坐私人游艇回来的。派特罗号。是他哥哥的游艇,他借给爱
德华让他从加列利亚开回来。很可爱的一艘小船。当时就停在港口里。”

  “那么爱德华勋爵是何时抵达多佛的? ”

  “前一天晚上吧,我相信是这样。要进城已经太晚了。”他停下来用怪异的表
情看着格兰特。“不论用逻辑还是想像,都不可能让爱德华·钱斯变成嫌犯。”

  “我知道。”格兰特平静地把他的桃子核撬出来,完成刚才听到钱斯换乘接驳
火车时戛然停歇在半空中的动作。“没什么大不了的,警察的习惯就是会问清楚一
些琐事。”

  但是他心里充满了惊讶和臆测。钱斯很明白地让他了解他是在星期四早上取道
加莱回来的。虽然不是明说,但是暗示得也够清楚了。当时格兰特随口讲述一些看
法,关于新轮船上的住宿设施如何如何,而钱斯在回答中表示过他那天早上就已经
上船了。为什么? 爱德华·钱斯星期三晚上明明是在多佛,却不愿意让他知道。为
什么? 到底有什么理由呢? 鉴于钱斯在英国的行踪被揭露之后引起了一阵别扭的寂
静,格兰特于是轻声说道:“爱瑞卡小姐还没有把小狗,或者是其他要让我看的东
西拿出来。”

  在众人的惊讶之中爱瑞卡居然脸红了。这可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情,三个男
人都看呆了。

  “不是小狗。”她说道:“是一件你非常想要的东西。可是我很担心你并不会
乐于接受。”

  “很令人期待的样子。”格兰特承认道,纳闷着这个孩子以为他要的是什么。
他希望她不是买了什么东西要给他。英雄崇拜是可以,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送
礼就很尴尬了。“在哪里呢? ”

  “在我房间里,用包裹包着。我本来想先等你喝完波特酒再说。”

  “是方便带进餐厅来的东西吗? ”她父亲问道。

  “当然是的。”

  “那叫伯特去拿就好了。”

  “噢,不行! ”她大叫,抓住父亲要去按铃的手。“我去拿。马上就回来。”

  她抱着一大包牛皮纸包裹回来,她父亲说这好像是救世军来发礼物了。她把包
裹打开拿出一件男人的大衣,灰黑色的。

  “这就是你要的大衣。”她说道:“但是上面的扣子都在。”

  格兰特机械式地接过大衣,开始仔细检查。

  “你究竟是去哪里弄来的,爱瑞卡? ”她父亲张口结舌地问道。

  “我用十先令向派道伍德的一个碎石工买来的。而他是跟一个流浪汉买的,只
花了五先令,他觉得很划算,不想轻易转手。所以我必须先陪他喝一杯冷茶,听他
说边界军团在七月一号的事迹,看看他胫骨上的弹痕,他才愿意出让这件大衣。我
那时候一定要拿到大衣,不然他说不定就卖给别人,或者我以后会找不到他。”

  “你为什么会认为这一件就是提司铎的大衣? ”格兰特问道。

  “这里,”她说,指出那个被香烟烧过的地方。“他告诉我认这个地方。”

  “谁告诉你? ”

  “提司铎先生。”

  “谁? ”三个人异口同声说道。

  “我星期三的时候无意间遇到他。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找这件大衣。不过我也
算很幸运能找到。”

  “你遇到他了? 在哪里? ”

  “靠近马林佛的一条路上。”

  “而你居然没有报案? ”格兰特的声音十分严峻。

  “没有。”她的声音稍微颤抖了一下,但是随即恢复平静。“你看,我本来就
不相信是他干的。而且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想如果他在真正被捕之前,能证明自己
是无辜的话,对你来说会比较好。这样你就不必抓了他然后又得释放他。否则报纸
会说得很难听。”

  接下来是一段茫茫然的寂静。

  稍后格兰特说道:“提司铎星期三要你找这个? ”他把烧焦的地方推向前,其
他人立刻从座位上凑过来看个清楚。

  “看不出换过扣子的痕迹。”米尔报告他的观察心得。

  “你看就是这件大衣没错吗? ”

  “有可能。我们不能找提司铎来试穿,不过也许皮茨太太认得出来。”

  “可是——可是,”局长结结巴巴地说道:“如果真的就是这件大衣,你了解
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

  “完全了解,这代表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他因失望而显得冰冷的疲惫双眼,和爱瑞卡亲切的灰色明眸四目交接,但是他
拒绝那双眼睛的怜悯。要把爱瑞卡想成是他的救星,现在还言之过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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