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佛之宴 备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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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佛之宴 备宴(上)-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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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我……写这份稿子?”
  “没有其他人选了。鸟口在追的事件愈来愈棘手,可是杂志不快点出刊就糟糕了,这可关乎《实录犯罪》的存亡呀。采访费用我会先预付给您,您不愿意吗?”
  “呃……”
  老实说,我困窘了。
  连日来的不适,让我整个人瘫痪了,这是事实。但我也觉得需要找个机会转换一下心情。
  而且就算光坐在书桌前瞪着稿纸,也只是坐痛自己的屁股罢了。硬是要写,也只写得出劣作,写出来的稿子也未必能登上杂志。上个月刊载的稿费早已拿去偿还债务,家计现在已经是捉襟见肘,若不尽快想想办法,危机已迫在眉睫。
  “可是……”
  这是个混沌模糊的任务。]
  完全不晓得该从哪里着手才好。这与其说是采访,更想调查。我是个作家,不是侦探,完全不知道调查的窍门。我迟迟不作答,妹尾便说:“如果您答应,我会介绍光保先生给您认识。”
  “就算这样……”
  “听说光保先生每天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脑袋有问题,疑神疑鬼地过日子。如果去年自己去的地方是hebito村,为什么会住着自己不认识的村民?为什么村子的名字会不见?他说他无论如何都想知道。还有,如果其他地方真有hebito村存在,他怎么样都想去一趟。”
  “为什么?”
  “他说有事要找佐伯家。”
  “有事啊……”
  这个时候,我忽地想起。
  尽管我从容不迫地听着妹尾的话,认为这是可以用道理理清的问题,但如果这是……
  这世上没有不可思议的事……
  这是朋友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我有时候也这么认为,但有时候却无法这么认为。又没有可能这件事其实就是这么离奇不可思议……?
  我默默地望着肮脏的窗户。
  2
  光保公平这个人有如一颗鸡蛋般,难以捉摸。就像妹尾说的,他红润的肌肤充满光泽弹性,额头非常宽广,上头只是敷衍似的长了几根如羽毛般的头发,显然他已濒临秃顶危机。他的小眼睛如婴儿般浑圆,还有小鼻子及小嘴巴,几乎没有眉毛。
  “我这个人啊,很胆小的。”光保说道。他虽是笑着说,看起来却像一脸苦恼,又像在生气。总之,几乎无法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心情。
  “我小的时候,每次走夜路,总觉得会有怪物从背后追上来。那个时候我很喜欢吃麦饼,所以总是一边告诉自己:回到家就有麦饼吃喽,回到家就有麦饼出喽,一边拼命地往前走。就像在马的鼻子前面吊红萝卜那样。”
  “哦……”
  “不好意思!”光保突然大声说。
  “啊?”
  “请问您……重听吗?”
  “啥?”
  “您重听吗?”光保再次询问,指着自己的耳朵。看样子是因为我的反应太少,被误认为有听觉障碍了。
  “呃,这……不是的。”
  “哎呀,失礼了。其实我因为遭到轰炸,右耳受创,有些不灵敏,以为关口先生也是这样。真不好意思。”
  “不会……”
  “啊,我拜读了您的大作。不过,耳朵听不清楚,嗓门自然而然就会变大,实在不适合密谈。”
  光保放声大笑。“也因为这样,我算是个伤残军人……也加入了伤残军人的援助团体。”
  “哦,这样啊。”
  我这个人在个性与人格上也有着重大缺陷,不过光是如此,应该无法指望得到光保的援助吧。
  “这非常不容易。”
  “什么东西不容易?”
  “援助活动。我自以为是诚心诚意地在帮助别人,但是有时候他们会觉得遭到歧视,觉得我是在同情。真的很难。他们会说:‘你伤得轻,我伤得重,所以你瞧不起我,同情我,帮助我,陶醉在优越感中。’我觉得很受伤。哎,说我是自我满足,或许没错,可是我并没有歧视别人的意思。”
  “哦,我了解。”
  光保虽然看起来有点神经质,不过似乎性情温厚,与恶意完全沾不上边。他应该真的是出于善意而提供援助吧。
  不过心意这种东西,鲜少能够真正传达给对方。所以如果如实地传给了对方,还是把它当成偶然比较好。
  换句话说,能够传达的时候,什么都不用做也能够传达;传达不到的时候,无论怎么做都传达不了——就是这么回事。
  “哎,问题并不单纯。确实,世上充满了偏见与歧视。就算说话的人没那个意思,也总是有种受到歧视的感觉。相反地,不管受到多么严重的偏见与歧视,只要承受的一方一无所觉的话,就等于没有。”
  “确实如此……”
  “关口先生,身为一个作家,您怎么想?”
  “呃……”
  大从一开始……就是我不拿手的话题。
  苦思恶想之后,我发表了一段莫名其妙的意见。
  不仅不明所以,有可能连语言本身都说不通。我吞吐又结巴,光保附和着认真聆听,过了半晌后说:“不愧是钻研文学的,讲的话真是深奥难解哪。”他是太高估我,把我的话想得太深了吧。虽然觉得总比让他目瞪口呆要来得好,却也没甚差别。
  不管怎么样,光保是以认真的态度面对这些问题,我这种愚蠢的意见自然不能成为参考。
  结果,我默默低下头去。
  据说光保从事室内装潢工作,他的事务所地板异常光洁。
  迟迟无法进入正题。
  我莫名地想抽烟,把手伸进内侧口袋。忽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或许光保讨厌烟味。
  我觉得如果光保讨厌香烟,那么即使我只是出声要求抽烟,就会遭到轻蔑,结果我硬是把抽烟的欲望按捺下来。
  “不是有个叫野篦坊的妖怪吗?”光保再次唐突地发生说道。
  “什么?”
  “像这样,光溜溜的。”
  “那、那怎么了吗?”
  “人家说我很像野篦坊,呵呵呵呵呵……”光保笑道。
  我不晓得该如何回答是好。
  “我年轻的时候很瘦,不过从那时候起就常被人家这么说了。我明明就有眼睛鼻子,却长得跟野篦坊很像,非常像。我是不觉得讨厌啦,还经常模仿落语(日本传统表演艺术,类似中国的单口相声。)还有……呃,模仿八云的那个故事里的:‘是长得像这样吗……’逗大家开心,这很受管用。”
  八云指的是小泉八云(注:小泉八云〈一八五〇~一九〇四〉,原名派崔克·拉夫卡迪欧·汉〈Patrick Lafcadio Heam〉,为出生于希腊的英国人。一八九〇年以特派记者身份渡日,与日本女性结婚,归化为日本人,改名小泉八云。著有《怪谈》等与日本文化相关的作品。)——拉夫卡迪欧·汉,而那个故事,指的则是他写下的怪谈《貉》吧。
  那是运用所谓“二度怪异”手法的短篇小说。
  所谓二度怪异,指的是一种怪谈故事的形式:遭遇怪异,第一次吓得逃跑,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遭遇到相同的怪异,再次受到惊吓。
  藉由反复怪异,达到吓唬人的效果,大多数时候,会同时运用慢慢降低音量,在结尾的部分“哇”的大声吓人的手法。在这种情况下,观众的确会大吃一惊,这个花招可以多次使用,但是有个缺点,就是吓过一次后,大致的手法就会曝光,惊吓度也会随之半减。所以讲述怪异故事最有效果的次数是包括第一次在内的两次,因此称为二度怪异。
  但是,如果能够让听众认为既然被吓过一次,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次的说故事功力,那么第三次也能够成功。只要叙述者具有让听众不断卸下心防的说话技巧,那么反覆四次、五次也有可能,只是随着次数增加,会产生出一种预期配合的心理。但是即便如此,还是能够获得极佳的演出效果,使“要来了要来了”的期待感,激发出相对的恐怖感——当然,这也视叙述者的技巧而定。
  总而言之,二度怪异是将搅乱过一次的秩序恢复到原本的状态后,再次加以推翻,是一种大逆转的怪谈。
  “只是,”光保继续说。“我记得在那个故事里,野篦坊是狸子变成的,狸子。”
  是貉——我想纠正,却打消了念头。
  因为光保的口气听起来很愉快,我不忍心为了这点小事浇他冷水。不管是狸子还是貉,反正都是一丘之貉。光保继续说下去。
  “可是在我的想法中,野篦坊一定不是像那个故事里出现的那种妖怪。”
  “不是吗?”
  “不是。”光保不知为何,满足地点头。“八云的故事,嗯,是狸子的故事。主角在路边被女人吓到后,去到荞麦面店一看,没想到店老板也变成同一张脸——是这样的故事吧?”
  “是啊。”
  小泉八云很正确地蹈袭了二度怪异的形式。《貉》的情节如下:
  一名男子经过纪伊国坡途中,发现一名女子蹲在路边,便出声叫唤。女子状似痛苦,迟迟不肯回头露脸,男子想要搀扶她,于是女子回过头来,手往脸上一抹。结果,那张脸上竟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和嘴巴。
  男子大惊,仓皇失措地逃离现场,不久后,他看见夜间营业的荞麦面店灯光,跑了进去。老板讶异地询问他为何如此惊慌?男子便说出刚才发生的事。但是当他说明女子的长相时,老板却伸手往脸上一抹,于是老板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也跟着不见了……
  灯光蓦然熄灭。
  故事突然终结。
  光保用手往脸上一抹。
  “这表示那个荞麦面店的老板也是野篦坊吧?”
  “是啊。”
  “就是这里不对。”
  “你的意思是……?”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这个故事是小说,无所谓对或错吧。
  光保说:“这故事不是野篦坊变成卖荞麦面的老板在做生意吧?不是吧?”
  “我想……应该不是吧。”
  “当然了。这并不是野篦坊化身为人类,然后显现出真面目的故事。故事的最后,是以灯火突然熄灭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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