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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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眼-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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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跑,浅海滩那儿还溅起了水花。虽然只跑了几码远,却是他平生最吃力的一次体力消耗。他恨不得瘫倒,在水中休息而死去,但是他还是把身子挺直,犹如当初赢得5000米赛跑一样,一鼓作气冲到码头上的一根柱子那儿。他往上爬,双手紧紧抓住木板,指望休息片刻能恢复力量。他身子慢慢向上引,下巴渐渐接近木板的边缘,接着,双腿猛地向上一跨,翻了个身,终于滚到了码头上。 
  他直起身子,这时海浪又袭来。他向前猛扑,海浪还把他往前推了几码,推得他撞到了木板上。他的嘴里灌了海水,眼冒金花。等背上的海水退去以后,他想振作精神继续前移,可是却鼓不起劲来。他感到身子像是被什么无情的东西往后拖着,狂风又突然向他袭击过来。他决不能……妈的,现在决不能。他声嘶力竭地大骂风暴和大海,大骂英国和用西瓦尔·戈德利曼。他忽地站起身来,拼命跑啊,跑啊,离开大海往那个斜坡上跑。他闭上眼睛,张着嘴,像个疯子。他就是炸了肺、断了骨头也要跑。他没有明确目标地往前跑,只知道脚不能停,一直跑到失去知觉就拉倒。 
  坡道很长,又很陡。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如果一直在训练并且休息了以后,也许能一直跑到顶;一个奥林匹克运动员,如果很累,或许只能跑到半途;一个普通的40岁的人,也许只能跑一两码。 
  费伯跑到了坡顶。 
  离坡顶还剩下最后1码时,他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像是轻微的心脏病发作。他失去了知觉。但是他还支持着咚咚跑了两步,终于在潮湿的草坡上摔倒。 
  他根本不知道在那儿躺了多久。他睁开眼,狂风仍然在咆哮,但天已破晓,只见离他几码远的地方有幢小房子,里面像是有人居住。 
  他用双膝开始往小屋大门那儿爬行,那是长路漫漫、没完没了的爬行。 

  
  
第十八章



  德国505号潜艇兜了个无味的圈子。强大的柴油发动机慢条斯理地嚓嘎嚓嘎响着,潜艇就像只没有牙齿的灰色大鲨鱼在深海里前进。艇长沃纳·希尔海军少校正在喝代用咖啡,尽量减少抽烟的次数。潜艇出航已经度过了一个漫长的白天和一个漫长的夜晚。接受这一次的任务,他很不乐意。他是个作战人员,而待在这样的海底里无仗可打。对于那位沉默寡言的反间谍机关的官员,他十分反感。那人生得一双狡诈的蓝眼睛,就像小说书描写的那种样子。他是潜艇上一位不受欢迎的客人。 
  谍报人员沃尔少校此时坐在艇长的对面。那副神情就好像永远不知疲倦,真讨厌。那双蓝眼睛滴溜溜地转,把什么都看在眼里,却始终不动声色。在海底下生活很艰苦,可是他的军服从不打皱。他很准时地每隔20分钟抽一支烟,抽得剩下四分之一英寸长的烟头时就扔掉。希尔真想把烟戒掉,那样既可以执行规定,也可以不让沃尔抽烟。可是他自己就烟瘾很大。 
  希尔对谍报人员一向很反感,总觉得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收集他的情报。他也不喜欢与反间谍机关的人共事。他的潜艇是用于打仗的,而不是在英国海岸区鬼鬼祟祟地兜圈子,等着接秘密间谍的。在他看来,动用这样一艘造价昂贵的潜艇——且不说艇上的精干人员——去等待一位可能不会露面的间谍,这显然是疯狂的冒险之举。 
  他喝完了咖啡,一脸怪相地发牢骚:“这种咖啡真该死,喝了叫人恶心。” 
  沃尔毫无表情地对他看了一会儿,一声不响。 
  总是那么阴阳怪气,让他妈的见鬼去吧。希尔在座位上动了动身子,显得很不耐烦。要是在轮船的驾驶室里,他一定要来回踱步。可是,待在潜艇上的工作人员懂得:要避免不必要的移动。到后来他开了口:“你知道,天气这么恶劣,你的人不会来的。” 
  沃尔看看手表,不慌不忙地应道:“要等到早晨6点。” 
  这话并不是命令——沃尔不能向希尔下达命令;但是那种直截了当的陈辞对一个高级军官来说仍然是一种蔑视。希尔把自己这种看法告诉了沃尔。 
  沃尔说:“我们俩都要执行命令。你知道,这是来自很高的权力机关的命令。” 
  希尔控制住一肚子的火气。年轻人所说的显然很在理。希尔会服从他的命令,但是回到港口他要报告:沃尔不服从指挥。其实那么做并没有什么用。15年的海军生涯使希尔懂得:司令部那些人本身就是法令……“好吧,即使你的人很傻,今天晚上能冒险出海,但是凭他的海上经验显然难以在这种恶劣天气下幸存。” 
  沃尔还是以毫无表情的目光盯着他,以此作为回答。 
  希尔对无线电发报员叫着:“维斯曼!” 
  “长官,什么信号也没有。” 
  沃尔说:“我有一种感觉,几个小时以前,我们听到一阵嗡嗡声,那是他发的信号。” 
  “长官,如果是他的信号,那他离联络地点还很遥远。”发报员说,“我以为那似乎更像是闪电。” 
  希尔还补充说:“如果不是他,那就不是了;如果是他,那他现在已经淹死了。” 
  “这个人你不了解。”沃尔说了一声。这一次,他的语气里竟然有了激动的情绪。 
  希尔没有回答。发动机的声音稍稍变了样。他觉得他能辨别出有一种轻微的摩擦声。返航途中,这种响声要是继续增大,那他到了港口就要对船做一番检查。无论如何,他还是检查一下为好,免得下次航行又同死不吭声的沃尔少校在一起。 
  一名海员探头问道:“长官,要不要咖啡?” 
  希尔摇着头。“再喝就要尿咖啡了。” 
  沃尔说:“我要。”说着他就掏出了一支烟。 
  希尔见他掏烟就看了看表,已是6点10分。沃尔少校真够精明,本来在6点就该点燃那支烟,为了使潜艇多等片刻,他竟推迟了抽烟的时间。 
  希尔下令:“返航。” 
  “等一等。”沃尔说。“我认为,应该先在水面上观察一下,然后才离开。” 
  “别犯傻了。”希尔说。他知道他此刻已理直气壮。“海面上风暴咆哮到什么程度,你以为你清楚吗?舱盖根本不能打开,用潜望镜只能看到几码远的地方,其余的什么也观察不到。” 
  “待在这样的深海里,你怎么知道海面上的风暴会到什么程度?” 
  “凭航海经验。” 
  “那起码也要向基地发个信号,告诉他们:我们等待的人没有和我们联系。也许他们会命令我们继续等待。” 
  希尔叹了口气,怒气冲冲地说:“在这样的深海里,无线电联络根本不可能,更不用说与基地联系了。” 
  沃尔终于失去了沉着。“我坚决要求:先浮出水面,用无线电和国内联系,然后再离开。我们要等待的这个人带有决策性的情报。元首正等待着他的报告。” 
  希尔对他看看。“少校,你能表示你的意见,我很感谢。”他说着就转过身,下了命令,“双机同开,全速前进。” 
  两台柴油发动机同时吼叫起来,德国潜艇加速返航。 

  
  
第十九章



  露西一觉醒来,就听到闹了一夜的风暴仍然在怒吼。她靠在床沿,动作很轻,免得惊醒了戴维。她从地板上捡起手表,此时刚过6点。屋顶上狂风呼呼地吼着。戴维可能还要睡,今天怕是不能干什么活了。 
  夜里风那么大,她不知房顶上的石板瓦是否给刮了下来。阁楼也需要检查一下。这些事要等戴维出门以后才可动手。否则,不叫他干他会生气的。 
  她悄悄地下了床。天气很冷。前几天的热是假象,正是在孕育着这场大风暴。眼下就像11月一样寒冷。她把法兰绒睡衣从头顶上脱下来,穿上了内衣、内裤和毛衣。戴维身子动了一下。她对他看看,只见他又转过身,还没醒。 
  她走过楼梯口的小平台,看看小乔睡的房问。这个三岁的孩子已经告别了小摇床,睡上大床了。睡到夜里,他常常摔下来,照样呼呼大睡。今天早上,他仰卧着躺在床上,小嘴巴张得很大。露西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孩子睡觉的样子真是可爱。 
  她动作很轻地下了楼,一时间觉得有点奇怪:她怎么这样早就醒了。可能是小乔发出了什么响声,要么是因为刮那么大的风暴。 
  她在炉子前跪下来,捋起了袖子,开始生炉火。在清扫炉膛时,她用口哨吹起了一支歌曲,那是从收音机听到的:“你是我的孩子,是还是不是?”她把冷炉灰掏出来,今天她往炉底上垫的是大炭渣。她用干燥的蕨草引火,草上加柴,柴上再加煤。有时候只用柴火就够了,但是像今天这样的天气,用煤更暖和一些。她用一张报纸挡住炉口,好让烟囱向上吸烟。挡了一会,她就把报纸拿走,只见木柴已经着了火,煤也闪闪地发着红光。她折叠好报纸,放在煤桶里,明天再用。 
  炉火很快会使小房间暖和起来,若再泡一杯热茶连身子也暖和了。她去了厨房,把水壶放在电炉上,把两只杯子放在托盘里,还把戴维的香烟和烟灰缸都准备好。沏好茶以后,她斟满两只杯子,端着盘子从客厅往楼梯那儿走。 
  她一只脚刚刚踏上楼梯,忽然有敲门的响声传来。她止住脚步,皱着眉头,以为是风刮着什么东西弄得咯吱咯吱响。她再上一级楼梯,那声音又响了。好像有人在敲前面的大门。 
  这倒真有点奇怪。怎么会有人敲大门——除非汤姆;而他一向从厨房门进来,从不敲门。 
  又是敲门声。 
  她下了楼梯,一只手端好茶盘,然后把门打开。 
  她大吃一惊,茶盘落到地下,只见那个男人倒进客厅里,把她也撞倒了。露西失声尖叫。 
  她只是一时受了惊吓。那个陌生人直挺挺地面朝下倒在客厅的地板上,就倒在她身旁。很明显,他不可能在袭击别人。他身上的衣服湿淋淋的,手和脸冻得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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