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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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歌的沙-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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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苜蓿香的薄暮。对格兰特而言,罗拉一直都是快乐的夏日假期的一部分,他们
一起学会划桨,一起钓鱼,首次步行去拉瑞格他们在一起,首次登上布雷瑞克山顶
他们也是在一起。但是直到那个夏天,那个他们青春期将近尾声的夏天,“快乐”
才结晶为罗拉本身,整个夏日都聚焦在罗拉·格兰特一人身上。至今每当他想到那
年夏天仍有些心绪难平。那件事就像泡沫绚烂的虹光,轻盈而完美,但因为两人都
没有表白什么,所以泡沫至今没有戳破,还停留在轻盈、完美的状态不曾改变。那
之后,他们两人分别朝向其他的事、其他的人。而罗拉就像玩跳格子一样,以孩子
般的灵巧和漫不经心,不停地从一个人身边跳到下一个。后来,格兰特带她去铁哥
儿们的舞会,她认识了汤米·兰金,然后事情就这样子了。

  “车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些救护车都在那儿。”汤米问。

  “有个人死在火车上,我想大概就因为这事吧。”

  “噢! ”汤米话锋一转,带着庆幸的语气说,“还好死的不是你。”

  “上天垂怜,不是我。”

  “那样的话,你们苏格兰场里的那些人会怀念你。”

  “我很怀疑。”.“玛丽,我要一壶浓茶。”汤米说,同时用食指轻蔑地一弹
装小圆面包的碟子,“另外,我还要几个这种便宜货。”然后,他转动孩子般认真
的眼神凝视着格兰特说:“他们一定会怀念你,他们会觉得少了一个人手,不是吗
? ”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几乎要爆出数月来首次的大笑。汤米为苏格兰场感到惋
惜,不是因为他们失去了他的聪明才智,而是因为他们少了一个人手。他这种“家
人”的态度倒与格兰特的上司公事公办的反应异曲同工。“病假! ”布赖斯睁大眼
睛,扫过格兰特看起来很健康的身躯,然后一脸嫌恶地回到格兰特脸上来,“有没
有搞错啊! 我年轻的时候,大家都是拼命工作,直到救护车把你抬走为止。可是真
正地鞠躬尽瘁啊。”要对布赖斯讲医生是怎么说的并不容易,就算说了,布赖斯也
不会让他好过。布赖斯全身上下没一条神经,如果不是还有一丝聪明的话,根本就
不像个人。当他得知格兰特的病情时,既不理解也不同情,相反,神情里带有一种
微妙的暗示:格兰特怠忽职守。因为如此的重病,怎么可能外表看来还是这么好、
这么健康? 那必定和格兰特想去高地河流一事有关;可能在他去找温伯·史崔特医
生看病之前就已经安排好钓鱼的事了。

  “他们会怎么填补你的空缺? ”汤米问。

  “可能是提升威廉斯警官吧! 不管怎么说,他等升级也等很久了。”

  要把这件事的忠实的威廉斯警官解释清楚,也不是那么容易。你的属下多年来
一直把你当英雄崇拜,而你却在他面前为了一个不存在的恶魔成了毫无反击能力的
疯子,那自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还有,威廉斯也全身上下没有一条神经的,他对
任何事都是逆来顺受。告诉威廉斯这件事,然后看着他的态度由崇敬转成关心,甚
至怜悯? 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把那瓶果酱递过来吧。”汤米说。
                第二章

  他们一路开进山区时,汤米对格兰特自然而然的接受使得格兰特心里平静了许
多。汤米和群山都接纳他,站在旁边以旁观者的慈悲心看着他带着熟悉的沉默而来。

  这是一个灰黯而平静的早晨,沿路的风景整洁而空旷。整齐的灰墙沿着整齐的
沟渠环住没有作物的田野和不算坚固的篱笆。在这个等待的乡间,还没有任何作物
开始成长,只有阴沟周围偶尔有些杨柳隐约显露出生命的跳动与新意。

  一切都会没事的。这片宁静、这个空间、这份平和正是他所需要的。他几乎已
经忘了这个地方是如此慈悲宽厚,如此令人满意了。周围的山坡又圆又绿又舒缓,
而且绵延不绝,远处还点缀着一抹蓝。山坡后则是一排长长的白色围墙,沿着高地
线与平静的天空连成一片。

  往下开进突利山谷时,他说:“河水很浅,不是吗? ”紧接一阵突如其来的恐
慌攫住了他。

  每次都是这样。上一刻还是一个理性、自由、沉着的人,下一刻却成了被混乱
掌控的无助生物。他紧握双手好让自己别猛然推开车门,同时试着集中心神,听清
汤米在讲些什么。好几个礼拜没有下雨了,已经好几个礼拜没有下雨了。对! 让他
想想缺水的状况,这非常重要。这会把钓鱼的事搞砸,而他来克努不就为了钓鱼吗
? 没有水就钓不成鱼,毕竟没有水鱼就活不了……噢! 天啊! 帮帮我,不要叫汤米
停车。“没有水”,想想水和钓鱼间的关系,如果他们已经好几个礼拜没有雨了,
那雨应该来了,不是吗? 你怎么可以叫你的朋友停车,看着发病的你? 但是又怎么
可以不叫他停车,任由自己被关闭在小小的密闭空间里难以喘息? 看看河流吧! 看
看河流,想想有关河流的事,那是你去年抓到最棒的一条鱼的地方,也是派特滑下
去的地方,当时他坐在岩石上,只靠着裤子的屁股部分吊在那里。

  汤米说:“还是有不少鱼,就像你以前看到的。”

  河边的榛树在灰绿色的荒地上点缀着淡淡的紫色斑点,夏天时,这些榛树叶子
嘎答、嘎答的声音正好为河流伴唱,但此时此刻它们却平静地堆叠在堤岸边。

  汤米看着水流状况,也注意到光秃秃的榛树嫩枝,但是身为父亲,他的念头并
未转到夏日午后的美景。汤米说:“派特发现自己是一个占卜者。”

  这是一个好主意。想想派特,讨论一下派特的事好了。

  “屋子里到处撒满了各种形状、大小的嫩枝。”

  “派特发现了什么? ”格兰特想,如果他能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派特身上,
那就应该不会有事了。

  汤米说:“他在客厅壁炉边发现了金子;还在楼下浴室那个随便你要叫它什么
的地方发现了一具尸体,还有两口井。”

  “井在哪里? ”应该快到了,离克努和峡谷的上游只剩五英里。

  “一个在饭厅的地板下,一个在厨房通道下。”汤米说。

  “我想你应该还没有挖客厅的壁炉吧! ”车窗大开,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它并
不真是一个密闭空间啊! 根本就不算是密闭空间。

  “我们还没开始挖。事实上派特对这件事非常不高兴,他说我是个‘单细胞’。”

  “单细胞? ”

  “对啊,那是他的新口头禅,我知道,意思是比讨厌鬼再低一级的人。”

  “他在哪里学到这个词? ”格兰特执意在这个话题上打转,直到转角的桦树林。
然后他会叫汤米停车。

  “我不晓得,大概是去年秋天从演讲通神论的女人那里听来的,嗯! 我想是这
样,没错。”

  他有什么好在乎让汤米知道? 这没什么好羞耻的。即便他是一个瘫痪的梅毒病
人,他也会接受汤米的帮助和同情。为什么他不让汤米知道,他正因为对某些不存
在的东西的恐惧而汗流浃背? 也许他可以扯个谎? 也许他可以只是叫汤米停一下,
好让他欣赏欣赏风景? 桦树林到了,至少他撑到这里了。

  他要再撑一下,到河流转弯的地方。然后他就要编个看看河水的借口,因为看
河水总比看风景来得有些道理。

  说看看河水,汤米会挺开心的;看风景,那只能说汤米是主随客便而已。

  再撑五十秒,一、二、三、四……

  好了。

  “今年冬天我们在那个池塘失去了两只羊。”汤米说着滑过这个弯道。

  来不及了。

  他还可以编什么借口? 他们已经太接近克努了,不容易找到借口了。

  他甚至连根烟也不敢点,因为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

  也许只要做点什么就好了,不管什么都好……

  他从座位上拿起那份报纸,重新叠好,没有目的地胡乱看着。他注意到《信号
报》没在里面,他原打算连《信号报》一起带走的,当然是因为“最新消息”上那
首实验性的小诗,但他一定是把它留在旅馆的餐厅里了。噢! 好吧,没关系。反正
在他吃早餐时,这份报纸已经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了。当然,这份报纸的主人已经
不再需要它了,他已经到了他的天堂、他的遗忘里了,如果那是他想要的。至于无
法控制的双手和浑身出汗已不是他的特权,和恶魔缠斗也不是。这个清新的早晨、
这片慈爱的土地、这高地一线连天的美景也不是。



   这是他第一次开始纳闷,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这个年轻人来到北方? 他该不会
订了一个头等车厢的卧铺,只是为了要让自己酗酒致死吧? 他一定有一个目的地,
一个目标。

  但他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寒冷的淡季来北方? 是来钓鱼? 还是爬山? 就格兰
特记忆所及,火车上的卧铺空荡荡的,给人一种冷清的印象,但也许他的大行李摆
在卧铺底下呢? 或者在货物车厢里? 除了运动之外,他还可能为了什么目的来这里
? 是来出差的吗? 嗯! 不会,看他的脸不像。

  他是演员? 还是艺术家? 嗯! 有可能。

  也许他是水手,要来这里上船报到? 还是要去因弗内斯以北的某个海军基地?
这极有可能。那张脸跟船上的操舵手很可以联系在一块儿。一艘小小的船,速度快
极了,在任何海面上都呼啸而驰。

  不然还会有什么原因? 是什么让一个黑发、瘦削、带有率性眉毛又酷爱酒精的
年轻人在三月初跑到高地来? 除非是最近威士忌短缺,他打算从事非法勾当。

  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但这做起来有多简单? 不会像在爱尔兰那么简单,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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