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三口两口把包子咽进肚里，走回广场中央的人群，朝四处张望。
那小宝偷来的东西都要上交给大个子，也许大个子规定了他一天得偷多少，现在肯定还在忙活呢！
果然，卡卡又看见了小宝。
小宝正跟在一个背着背包、打扮得很时髦的小姐后面走着，他那只刚偷过手机和打火机的手已经伸进了背包，两只眼睛却依然滴溜溜地朝四处乱转，还不时地吸着鼻子，两道鼻涕忽而吸进鼻孔，忽而又流了出来。
真是个训练有素的小偷！一边偷东西，一边还警惕周围的动静！
——可惜你今天碰上卡卡我了！
卡卡几个跨步冲到跟前，一把抓住小宝的手。
小宝反应奇快，另一只手迅速拉上那小姐的背包拉链，同时转过身来，一看是卡卡，愣了一下，立刻堆出一副笑脸来：“哟！是你呀！好久不见，怎么在这儿碰上你了！”
小宝居然趁势和卡卡握起手来。
那小姐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向前走去。
卡卡右手使劲一捏，疼得小宝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叫出声来，一直等到那小姐走远，才破口大骂：“我日你个王八蛋！捏得我这么疼！”
卡卡被他骂得不知所措。他可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一开口就骂脏话的孩子！
在学校里，同学们也有吵架的时候，一开始双方都文质彬彬的，互相据理力争，这个阶段充其量只能叫做“争论”或者“拌嘴”，然后双方都认为自己占着理，谁也不让谁，才慢慢开始面红耳赤，声音也慢慢变得越来越响，最后终于有一方说不过对方了，恼羞成怒之下一不小心吐出个把脏字来，这时候就从“争论”或者“拌嘴”发展到了“吵架”的阶段。当然说脏话是要付出代价的，也许立刻就会动手，那就到“打架”的阶段了。不过上海的孩子都很聪明，一般不会动手打架，被学校知道了可是要受处分的，所以这时候一般被骂的一方要么也说脏话还击，要么就闭嘴，转过身去就告诉老师。
大头跟人吵架常常快速通过“争论”或者“拌嘴”的阶段，提前进入“吵架”阶段甚至“打架”之前的临战阶段，但往往还是吵不过别人，就不免要动手，结果班主任老去他们家家访。而马莉可不像大头那么容易冲动，总是设法把“争论”或者“拌嘴”的阶段无限地延长，往往还没开始“吵架”她就已经让对方缴械投降了，当然也有对方厉害的时候，她就会设法激怒对方，让对方说出脏话，然后就不跟对方继续纠缠，第一时间报告老师。打小报告她最拿手。
卡卡也不常跟人吵架，一半的原因当然是这几年他和爸爸经历过几次惊天动地的大事件，而且还练了好几年的功夫，也算是小有名气了，谁也不敢没事找事地惹他；另一半原因则是因为他的嘴皮子功夫也不浅，真要“争论”或者“拌嘴”，很少有人说得过他，除了马莉。
总之，卡卡在学校里可从来没有见过开口就骂脏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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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地梨港的小宝 5
见小宝越骂越不像话，音量也越来越高，周围不少人都把目光注视过来，卡卡赶紧把小宝拖到东南角的公共厕所边上，轻声说道：“再叫！再叫我就报警，让警察把你这个小偷抓起来！”
“抓我？你有证据吗？有吗？拿出来啊！”小宝居然反客为主，朝卡卡伸出另一只手步步逼近。
卡卡被小宝说得一时无言以对，一生气，又一把捏住小宝伸出来的手，再一使劲，小宝立刻又哇哇叫了起来！
这回卡卡可不松手了，使劲地捏。捏到最后，小宝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求饶：“大哥！饶了我吧！快放手！你不就是想问那东西嘛！快放手！有话好好说！”
卡卡听他说到“那东西”三个字，立刻放手，问道：“快说！是不是你把我的香袋偷了？”
“什么香袋？你不要栽赃好不好？”小宝的手不疼了，嘴又硬了起来。
“你！你自己说那东西——”
“那东西又不是指香袋，我连听都没听说过什么香袋！”小宝呼的一声把两条鼻涕吸进鼻孔，扭过头去，一条腿不停地抖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卡卡实在是不知拿他怎么办才好。没想到自己的脑子一向转得快，今天碰到这么个死皮赖脸的家伙，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行！今天要是收拾不了这小子，老子就不叫卡卡！
卡卡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那好吧！我去找大个子，就说你刚才又偷了一个小姐的一块手表和一个钱包，然后进了趟公共厕所，大概是把赃物藏到厕所里的水箱里去了。嘿嘿！大个子要是找不到东西，非得把你的腿打断！”
——警察你不害怕，大个子你总害怕了吧！卡卡想到刚才小宝把打火机和手机交给大个子时的情形。
“哎哟！大哥！你饶了我吧！千万别跟他说！你这不是明摆着害我吗？”小宝果然服软了。
“我的香袋一定是你们偷的。要不这样，你老老实实还给我，我就不找你麻烦，还可以帮你一个忙。那大个子不是老揍你吗？我帮你出气！刚才在地梨港你也看见了，那小子虽然块头比我大不少，可绝对不是我的对手！”卡卡挥了挥拳头，又加上一句，“我可是练过功夫的！”
“好！你可要说话算数！他妈的！那小子比我大不了几岁，仗着人高马大，一天到晚欺负我。一到晚上我就想拿把刀把他宰了，可又怕还没动手他就醒过来。有你帮忙，这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小宝一听卡卡要帮他出气，立刻兴奋起来，显然他一定受了大个子不少罪。
卡卡支起耳朵等着听小宝说香袋的事，小宝却又不开口了，不停地看着附近的小饭馆，还一个劲儿地抽着鼻子。那两道鼻涕像两条黄龙，在鼻孔和嘴唇之间忽隐忽现。
“快说！香袋在哪儿？什么时候还给我？”卡卡急道。
“别急嘛大哥！你看这大中午的，人家早饭还没吃呢！”小宝又抽了一下鼻子。
“好吧！我请你吃个饱！”卡卡无奈地应道。
小宝头也不回，向西边那家豪华饭店走去。
“喂！停下！停下！我没带那么多钱！咱们只能吃两碗面，最多给你加一个荷包蛋！”卡卡第一次感到自己囊中羞涩。
小宝斜了一眼卡卡，叹了口气：“唉！原来是个没钱的主！好吧！有面吃也不错了！不过一定要加一个荷包蛋！”
小宝把整个荷包蛋一口塞进嘴里，连咬都没咬，就吞了下去，然后举起碗呼噜呼噜地喝了一大口面汤，又放下碗，夹起一筷子面条，往嘴里塞去，左手还没忘记擦掉那实在吸不进鼻孔的两道“黄龙”。
卡卡突然有点心酸起来。眼前这个孩子虽然偷了不少东西，还很狡猾，却似乎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似的。
看小宝三下五除二地干完了他自己那一碗，眼睛又老朝自己的碗里瞄着，卡卡干脆把自己才吃了两口的面碗推到小宝跟前。
小宝用眼神谢了一下卡卡，又聚精会神地吃起面来。这次他吃得倒挺慢，仿佛眼前碗里盛着的不是面，而是豪华饭店里的山珍海味，而且是吃了这次没下次的那种。
卡卡突然想起那个坐在篮球上的女孩来，忙问：“那个坐在篮球上的女孩是不是跟你住在一起的？刚才你在偷人手机和打火机的时候，她也给你打掩护了吧？”
“这你也看见了？”小宝抹了抹嘴，又抓紧时间喝了一口面汤，接着说，“我们管她叫‘篮球’，听说是贵州人，今年已经有七岁了，来地梨港已经好多年了，听老大说她的腿是被车子轧断的。你问她干吗？她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让干嘛就干嘛！”
“那她没父母吗？”
“我们住在地梨港的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知道从小老大就把我们带到这儿，教我们干活的本领。每天上街要钱，回来交给老大。一开始我也跟‘篮球’一样，后来老大说我手脚灵活，就教我顺东西了。我比她有福气，不用跪在地上给人磕头，随便伸伸手就能过日子。”
“你们管‘偷东西’叫‘顺东西’啊！听你的口音像是北方人。”
“我也记不清自己是哪儿人，老大说我是安徽来的，安徽好像不是北方吧？”小宝又喝了一口面汤，“顺东西可过瘾了，跟变魔术一样，讲究手快，我的手比你的眼快，那你就只好自认倒霉了。”
“你不知道偷人东西是犯法的吗？警察要抓的！”卡卡不敢相信小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反正我也被抓过两、三次了，还不是得放出来。”小宝撇了撇嘴说，“不过，我不干这个又能干什么呢？而且每天都要把顺来的东西交上去，不交就没命了！”
小宝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上那嬉皮笑脸、满不在乎的神情立刻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大就是那个大个子吗？”
“他才不是呢！他只配给老大提鞋子！这是我们的家事，不能跟你多说。”小宝的脸上又现出原来的那幅满不在乎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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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地梨港的小宝 6
小宝把两碗面和一个荷包蛋全部打扫干净，看碗里还有些剩余的渣子，又用舌头舔了一遍，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双手摸着肚子，又开始东一句、西一句地跟卡卡胡扯起来，就是不提“香袋”两个字。
“都吃完了，该说了！”
“说什么？”
“香袋啊！你又要跟我装傻！”
“一个破香袋，值得你这么紧张兮兮的嘛？难道真是个什么宝贝？那这两碗面、一个荷包蛋可太便宜了！”小宝抹了抹嘴。
“你！你不讲信用！”
“谁说我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