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都给你交帐，少干一天还不行啊？”
练十三见卡卡顶嘴，走过来将两人推开，伏下身去摸了摸小宝的额头。
“是发烧了！”
卡卡心想这练十三也许还通点人情，谁知练十三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小宝脸上，又接着要打第二下，卡卡赶忙扑在小宝身上。那巴掌落在卡卡肩上，生疼生疼的。
练十三一把抓住卡卡的后背，略一使劲就把卡卡扔到了角落里，恶狠狠地说：“你给我老实点！”
练十三又一把把小宝从被窝里拽了起来，让大个子赶紧给他穿上衣服，说自己要出去一下，又让大个子看着卡卡和小宝，不完成指标坚决不让回来。
卡卡被摔得眼冒金星，暗自骂道：“妈的！等我把香袋找到手，非得整死你！报不了这个仇，老子就不是人！”
卡卡搂着小宝，一步一步地走到北广场上。
天空阴沉沉的，寒风像刀子一样不停地刺着脸颊。广场南边售票处边上那块大屏幕上正在播报天气情况，今天比昨天又下降了两度。卡卡都冻得瑟瑟发抖，更别提小宝了。
卡卡找到“篮球”，在她身边坐下，又把小宝裹在大衣里搂在自己怀中。“篮球”转过头来，傻傻地盯着小宝，然后用手撑着地，一下一下地挪开了。
过了一会儿，“篮球”一手撑地一手端着一只纸杯，挪着身子靠过来将纸杯递给卡卡。
卡卡看了一眼那脏兮兮的纸杯，纸杯里盛着大半杯浑浊的液体，脏乎乎的，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舀来的，便摇了摇头。
“小宝！病！小宝！病！”“篮球”固执地要让小宝喝下去。
卡卡接过杯子放在小宝嘴边，又转过身子，背对着“篮球”，偷偷把杯子里的水倒在地上。
小宝一定是昨天包子吃坏了，要不就是给冻着了，这天也实在太冷了。
也许还受了惊吓，昨天练十三砍那男孩手指头的情形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看着小宝半睁半闭的无神的眼，卡卡突然心酸起来，又摸了摸小宝的额头，依然滚烫滚烫。
卡卡又朝身后看了一眼，见大个子正在和那家小面馆里的打工妹说着闲话，赶紧抱起小宝一溜烟地钻进了人群。
估计大个子看不见了，卡卡便搂着小宝走进了一家药店，买了退烧药和消炎药。店里的服务员见两个孩子穿得破破烂烂的，收了钱给了药就让他们快走。
卡卡骂了一句脏话——这几天他学的脏话比他有生以来学到的还要多，走出药店，又到隔壁买了两瓶矿泉水，喂小宝吃下药。
当两人回到“篮球”身边的时候，小宝已经睡着了。
小宝一觉睡到中午才醒过来，额头不再那么烫了，人也精神了许多，见自己被裹在卡卡的大衣里，低声说道：“大哥！你买药花了好多钱了吧？今天你可完不成指标了！”
中午，卡卡趁大个子不注意，买了几个包子和几瓶水。给“篮球”吃了两个包子，自己吃了两个，剩下一个掰碎了一点一点喂给小宝，又让小宝把水通通喝完。
到了下午三点多钟，小宝一觉醒来，额头竟然不烫了。
卡卡心想，这些孩子看上去虽然又瘦又弱的，抵抗力倒真不差，一定是习惯了这种风里来、雨里去、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自己没练功夫那几年，也常常生病发烧，每次都要在床上躺好几天才能复原，跟他们可没法比。
“大哥！你要了多少钱了？”小宝烧刚退，就赶忙关心起卡卡来。
“还行，三十多块！”
“那可糟了！老大还不把我们给揍扁啊！”小宝的声音里除了害怕就没别的了。
“没事！我还有时间呢！你也别着急，一会儿我再捡个手机给你交账！”
“哪儿会那么巧啊！老天爷可不会天天开恩，昨天是看咱们结拜才发的善心。要不咱俩再结拜一次？”小宝的声音还是那么弱。
大个子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小宝，见他情况好了很多，便说：“该干活了！”
卡卡瞪了一眼大个子，大个子忙走到一边。
眼看已到六点，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卡卡数了数右边口袋里的零钱。真可怜，只要到四十多块。自己反正有压岁钱顶着，可小宝的指标就麻烦了，要不再去“捡”一只手机回来。
卡卡正想起身，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在说“卡卡”二字，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原来是南边那块大屏幕上在放电视新闻呢，主持人正在说话：
“……这是卡卡的照片。下面是他母亲的录像……”
“爆牙！快看！那个叫卡卡的我认识，就是前天到地梨港来的那小子，跟他一块儿来的还有一个脑袋大大的胖小子和一个女孩，那个脑袋大大的胖小子没什么用，还没动手自己就趴地上了。这小子可真厉害，一招就把大个子摔倒在地！他怎么上电视了？”
一会儿，白雪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卡卡！如果你在电视上看到了妈妈，要赶快回家，如果有事回不了家，一定要给家里打电话。你留的纸条妈妈看见了，妈妈知道你不想撒谎，一定碰到了什么事情。妈妈很担心你，爸爸也担心你，爷爷也担心你，爷爷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大家都很想你。卡卡！不管碰到什么事情都要先回家跟爸爸、妈妈说，千万不要想不开！卡卡！你快回来吧！
“请各位好心的市民帮帮忙，如果看见长得和照片上一样的孩子，千万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一定会重谢的！
“如果是哪一位拐走了我儿子，我求求你！千万不要伤害他！他还没成人，还不懂事，如果他反抗，你们千万不要打他！你们如果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们提，可是千万千万不要伤害他！他虽然个子挺高，可还是个孩子啊！求求你们放了他吧！你们也有子女，你们也是做父母的，我作为孩子的母亲，在这里恳求你们，快把孩子还给我吧！”
白雪说到这儿已经泣不成声，隔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说道：“他身上应该还有几十块钱，你们就用这钱给他买点吃的，别饿坏了他！他睡觉前习惯喝一杯牛奶，求求你们给他买牛奶喝吧！千万别伤害他啊！”
卡卡的眼泪夺眶而出！
卡卡平时最烦妈妈管头管脚了，可这时候看到电视上妈妈的脸，却再也忍不住流出了眼泪。经历了这整整三个白天和一个晚上的社会最低层的卧底生活，卡卡早已感慨万千，也似乎又长大了许多。他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妈妈是世界上最疼他的人，他后悔为什么平时对妈妈那么不耐烦，老是嫌妈妈啰嗦，而妈妈却从来没有说过他一句重话，还一如既往地跟在他屁股后面，给他做饭，给他买衣服，晚上还要盯着他喝完牛奶才离开他的卧室……
而他竟然老说妈妈是“跟屁虫”！
卡卡真想大叫一声：“妈妈！我在这儿！”
“大哥！你怎么哭了！”小宝诧异地问道。
卡卡抹了一把眼泪，又看见电视屏幕上出现了章达人的脸。章达人正在电视上以他们公司的名义悬赏一百万给提供线索的人。
周围行人驻足观看，议论纷纷。
“真可怜！这年头，最怕的就是孩子被人贩子拐了，谁家都是独生子女啊！”
“这孩子也真是的，都这么大了，还被人拐！”
“不一定吧！我看这当妈的是急糊涂了，开始还说是自己走失的，让孩子打电话回家，后来又跟人贩子说话。”
“一百万哪！赶紧看看这儿有没有！”
卡卡的左手伸进了左边口袋，摸到那块手表，刚想打开，又停了下来。
只要打开手表的电源开关，再摁一下那个红色的按钮，爸爸就一定会找到这儿。手表上有卫星定位功能，可以精确到五米以内。
——可是，爸爸一来，弄不好会把事情搞砸了的。虽然能把小宝和那一大帮孩子救出去，可香袋还没有找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保险柜里。小宝和那些孩子当然可以做证人，可练十三功夫那么高，又不知道还住在什么别的地方，倘若打草惊蛇，这个大坏蛋就可能再也找不到了。还有昨天半夜出现的洪七婆，这个人贩子一定拐了好多小孩子，也不能让她溜了。
卡卡在不知不觉之间意识到跟救孩子、抓坏人相比，香袋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自己好歹也在地梨港这儿混了两、三天了，这苦可不能白吃，干脆再多呆一天，一方面找香袋，另一方面找跟练十三和洪七婆的下落有关的线索，如果再找不到就通知爸爸。
卡卡看电视上的主持人公布了家里的电话号码，心里暗暗念道：妈妈！爸爸！请你们原谅，明天我一定给你们打电话！
“小宝！病！小宝！病！”“篮球”在一旁又叫了起来。
卡卡忙看了一眼小宝，见小宝又迷糊起来，再摸一摸额头，发现小宝的额头又开始烫起来了。
广场上四处兜风，气温在不断下降，自己虽然坐在东边的路沿儿上，身后有一排店家挡着，可那风却是从西北边刮来的。卡卡将大衣紧紧地裹了一下，可还是挡不住越来越大的寒风！
卡卡赶紧站起身，看见大个子靠着墙在吃包子，忙拖着小宝走到他跟前。
“小宝病得不轻，这样下去要出人命的！”
“钱呢？东西呢？”
卡卡掏出三十多块零钱交给大个子：“就这么多！东西也没有。他病得这么厉害，你让他怎么去顺东西？”
见大个子又瞪大了双眼，卡卡也瞪大双眼，脑袋往前伸，一直伸到大个子眼前，像斗鸡一样：“妈的！老子不管了！你自己想办法！钱你先垫着，东西你自己去偷！你要敢告诉老大，就别怪我没提醒你！只要我还剩一口气，大不了咱俩同归于尽！”
说完扭头就走。卡卡再也不愿多给他一分钱了！
卡卡把小宝拖回地梨港的破屋子，让小宝躺下，再盖上三条被子，又替他擦掉鼻涕，然后一转身，爬上了梯子。
卡卡把头悄悄伸出阁楼地面，见阁楼里空无一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