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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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惊奇-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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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意花多点时间睡得很晚,那你应该也不会在意我带着咖啡、火腿、鸡蛋和烤面包片闯进来。我知道你有多么急的想完成你的小说,我保证这种事不会成为习惯的。毕竟,迪兹已经订下规矩,不准来骚扰你,而我是个尽职的妻子……」
  她的手在发抖。
  「没关系的,莎丽,我还要再过几个小时才会开始写。你不知道,一个作者需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找到故事的线索,他要修修指甲、看看报纸……」
  「谢谢你让我觉得好过些。」她努力露出笑容,「喝杯咖啡,它会让你觉得更好。」
  她拿起银盘里的另一只杯子。埃勒里这才注意到盘子里原来有两只杯子。
  「我希望你问我,埃勒里。」声音小得不能再小。
  「莎丽,发生了什么事?」
  「我正希望你问我这个问题。」
  她把杯子放下,她的手真的抖得很厉害,埃勒里点了支烟,站起来绕过桌子,把烟放到她的嘴里。
  「往后靠,闭起眼睛,如果你愿意的话。」
  「不,不要在这里。」
  「那要在哪儿?」
  「任何地方,除了这里。」
  「你等一等,我去换件衣服……」
  她的脸很憔悴,显然遭到痛苦:「埃勒里,我不想让你放下你的工作。这不合适。」
  「莎丽,你等等我。」
  「我根本不会想到这样做,如果……」
  「别再说了,给我三分钟。」
  霍华德从门口发出声音:「你还是跑来找他了。」
  莎丽在椅子上转过身来,手在身后,脸色苍白,埃勒里还以为她会昏倒。
  霍华德的脸色阴沉。
  埃勒里温和地说:「霍华德,不管发生的是什么事,我认为莎丽来找我是对的,而你想阻止她,是你的不对。」
  霍华德下唇肿凸的伤处,让他的嘴巴看起来更扭曲了。
  「好吧,埃勒里,快去换衣服。」
  当埃勒里走出客房,他看到一辆簇新的敞篷车停在主屋的大门口。莎丽坐在驾驶座上,霍华德正把一个装食品的篮子小心地放上去。
  埃勒里朝他们走过去,莎丽穿着一件鹿色的羊皮套装,头发也用穆斯林式的缠头丝巾围了起来。她化的妆有点浓,她的脸颊上涂了颜色。
  她避开他的眼睛。
  霍华德看起来很专心地收拾那篮子,一直到埃勒里坐到莎丽旁边,他才抬起头来,然后他挤进埃勒里身边,莎丽发动了汽车。
  「这篮子是做什么用的?」埃勒里轻松地问。
  「我要劳拉帮我们准备了午餐。」莎丽说,一边频频换档。
  霍华德笑着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原因?这样万一有人问起,我们可以说,我们是去野餐,明白了吗?」
  「是,」莎丽说,很低的声音,「我越来越擅长做这种事了。」她狠狠地转了个弯,在通向北山丘路的出口左转。
  「我们要上哪儿去,莎丽?我从来没走过这边。」
  「我想我们要往奎托诺其斯湖去,那是那红木林区的山脚下。」
  「野餐的好地方。」霍华德说。
  她看了他一眼,他的脸红了。
  「我带了几件衣服,」他声音粗哑地说,「每年这个时候,那里都会很冷。」接着,再也没有对话,埃勒里很满意。
  通常情况下,开车沿这条路北去应该是种享受。
  莱特镇和红木林区之间的乡野,有着变化丰富的景致:一片生意盎然的丘陵地、一道道石头围墙、几座弯曲的小桥——「跑羊桥」、「印第安水桥」和「麦孔柏溪之桥」等——跨过流水和翠绿;还有花朵遍地、绿草交叠的牧场,像深海的大浪,有牛群在安详地游走和吃草。这是州内优良的牛奶场,埃勒里看到一座座像医院似的谷仓、反射着阳光的不锈钢奶桶、牛群悠哉地吃草,一直绵延到山脚下。
  通往山上的路更是令人精神一振。
  然而,这两人用他们满腹的秘密,把这条路遮得阴暗了。埃勒里非常确定,这秘密一定是罪恶的、见不得人、难以启齿的。
  当敞篷车往上坡的路开时,乡村的景色开始变了。矮小的灌木似的松树出现了——从花岗岩里伸出来。牛群变成了羊群。接着,羊群也不见了,石头围墙没有了,一颗颗大树孤独地挺立着。然后出现了树丛,再然后是一片片树林,最后,是一片连绵无际的森林。天空在这里显得比较近了,冷而清澈的蓝色,像一片不同的大海,有迅速游动的云。
  风很锋利,像有牙齿。
  他们穿过树林,经过一个宽阔而黑暗的狭谷,这里的阳光一定从来没有照到过巨大的松树、云杉和铁杉之下,也无法照到这座山的花岗岩地面。好个宽广的乡野景色,这让埃勒里想到迪德里希。他想,是不是因为这样,莎丽才选择这样一个地方。
  不久他们就到了奎托诺其斯湖。这湖像山腰上的一个蓝色伤口被山上的绿色止住了血,静静地躺着。
  莎丽把车子开到湖边一个长满青苔的大石头边,熄掉引擎。
  周围都是月桂树、漆树和清香的松树。鸟儿飞下来,落在湖中一块木头上,做着随时准备起飞的姿势。
  埃勒里说:「接下来干嘛?」然后他们两人都直起身子。
  他拿了根烟给莎丽,但是她摇摇头,她带着手套的手还在方向盘上握着。埃勒里瞄了霍华德一眼,霍华德正望着湖面。
  「接下来干嘛?」埃勒里又问了一次。他把香烟放回口袋里。
  「埃勒里,」声音有些诡异。莎丽润了润嘴唇,重新开始,「我想要你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霍华德是拼命反对的。为了这件事,埃勒里,自从星期三以来,我和霍华德断断续续地争论了两天。」
  「跟我说说吧。」
  「我们来到这儿了,而我竟然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说起。」她没有看霍华德,只是停下来等待。霍华德没有出声。
  「霍华德,我要告诉埃勒里……先说你吗?」
  埃勒里可以感觉到霍华德的木然,他像周围的树木一样一动不动。突然间埃勒里想到,他将会听到的应是霍华德的大麻烦的根源,也许,还是最大的根源,和他精神问题密切相关的根源。
  莎丽开始哭了。
  霍华德的身体陷入皮椅里,他的嘴唇终于被他的不幸撕扯得紧闭不住了。
  「别这样,莎丽,我自己告诉他,你不要这样!」
  「对不起,」莎丽翻她的手提包,要拿手帕。她忍住哭,嘴里像含着东西似地说,「不会再发生了。」
  霍华德转向埃勒里说——很快地——像要赶快把它说完:「我不是迪德里希的儿子。除了我们家人,外面没有任何人知道,」霍华德说,「爸爸在和莎丽结婚的时候告诉了她,而她是唯一知道的外人,」他的嘴唇又卷起来,「当然,除了我以外。」
  「那你是谁?」埃勒里问,仿佛那是天下最简单的问题。
  「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你是弃儿?」  
  「很老套,是吗?照理说在霍拉肖·阿尔杰【注】之后应该就没有这种故事了,没想到还是继续发生,而我就是主角。我告诉你,当你遇到这种情形时,这就是天底下最新奇的事情,似乎它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发生过,你也会向上帝祈祷这不要再发生在别人身上。」
  这些话说得很轻描淡写,仿佛那是整个问题最不重要的部分,但埃勒里知道,这是来自最深最深处。
  「当我还是婴儿,只有几天大,和老套的剧情一样,我被放在一个廉价的衣篮里,摆在范霍恩家门口,包着我的毯子上钉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有我的出生日期——只有日期,没有其他留言。那篮子现在还在阁楼里,爸爸不肯把它丢掉。」霍华德一面笑一面说。
  「那篮子真小。」莎丽说。
  霍华德笑。
  「其他一点线索也没有?」埃勒里问。
  「没有。」
  「篮子、毯子或是那张纸条呢?」
  「篮子和毯子都是非常便宜的东西,爸爸说,他去看过,那些东西到处都买得到,纸条也只是从一个大纸袋撕下来的一角。」
  「你爸爸当时结婚了吗?」
  「当时他是单身。他第一次结婚是和莎丽,那是几年前……第一次世界大战前,」霍华德一边说一边看着又落回到湖中圆木上的鸟,「我不知道爸爸是怎样摆平这件事的,好像是想办法弄到一张法院的领养判决,我想那时候对于领养的规定并没有现在那么严格吧。他找了一位最好的保姆看护我,我想这一点帮了他。总之,他给我取了个名字——霍华德·亨德里克·范霍恩。霍华德是他爸的名字,亨德里克是他爷爷的名字。接着大战爆发,他把沃尔弗特从波士顿叫回来,然后自己就离开了。」
  「沃尔弗特对我并不好,」霍华德又笑了,「我好像还记得他到处追着打我,那个保姆还尖叫着和他吵架。她一直坚持到爸爸从战场回来,然后就不干了。爸爸另外找了一位保姆——老奶妈。她的名字其实是葛特,但是我老叫她奶妈,比较干脆嘛,不是吗?她在六年前过世了……当然,后来还来了几位家庭教师,因为爸爸的生意越做越大了。我只记得,之后来的都是巨人,好多巨人,他们的大脸不断的来来去去。一直到我五岁,我才知道我的身世,是亲爱的沃尔弗特叔叔告诉我的。」
  霍华德停了一下,拿出一条手帕,擦了擦脖子背后,然后收起手帕,继续说下去。
  「那天晚上,我问爸爸,叔叔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爸爸是不是要把我送走?他把我抱起来亲,我想那应该足以说明一切、也让我能安心了;但是,从此之后的很多年,我一直都在担心,哪天突然会有人来把我带走。所以每当有陌生人出现,我就会躲起来。
  「我把话题岔开了。那天晚上,爸爸为了沃尔弗特叔叔告诉我说我是从来历不明的篮子里捡起来的,而爸爸不是我爸爸这件事,和沃尔弗特叔叔大吵了一架。本来那时候我应该已经上床睡觉了,但是我听到生气的讲话声和走下楼的脚步声,所以透过——我想是门帘吧——偷看,我从来没看过爸爸这么生气,他大叫着说他本来准备要等我长大一点之后,再亲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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