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非是见多识广、胸罗渊博的夏梦卿,换了别人,还真会被他这种神鬼莫测的诡谲手法所震慑。
梵净山的绝顶,地方不大,一平如削,遍地砂石,树木只有由峰侧伸上来的几株老松。
在这绝顶砂石地的中央,果如霄惊龙所言,有一座小小古刹,看上去断壁危垣,残破不堪。
此时此地,给人的感觉,是无限的凄凉。
站在这绝顶之上,俯览山下,整个梵净山尽收眼底。
夏梦卿发现,梵净山远较他在山下所见为险峻。
整个山区,几乎全被古森林所遮盖,当然,偶尔他也可看到几处飞瀑悬崖,峭壁绝涧,幽谷深渊。
在峰西,夏梦卿看见一条黝黑、深邃、蜿蜒之物。
这条发黑、深邃的婉蜒之物,介于两片黑压压的古森林之间,长短足有里许,紧傍峰脚。
一经判断,夏梦卿立刻认定那就是鹰愁涧。
果然是极险恶、极隐密的地方。
要不是雷惊龙故示大方,没有人能想到罗刹三君会隐藏此处.就是遍翻宇内每一寸地皮,也难找到罗刹三君的踪迹。
也真亏莫、单、卫三魔能找到这么一块绝佳的藏身地。
现在,得来全不费功夫,正应了那句人算不如天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警世语。
看了一会儿之后,夏梦卿才举步走向那座残破的古刹。
他背负着双手,神态既安详又从容,生似要进入这座危机四伏、阴森凄凉古刹的不是他。
才踏进那没有门的大门,一群蝙蝠惊飞扑出,拂落几点灰尘,转瞬消失在寒冷的夜空中。
古刹内,当然要比峰顶黝黑得多,几令人有伸手难见五指之感,不过,那难不倒夏梦卿。
更何况那塌了半边的屋顶,还大透天光。
入目一片不堪入目的景象。
神案上,泥塑木雕的岳神,早已不知去向,有的只是鸟翎蝠粪,尘土厚积。
由于屋顶塌了半边,屋粱斜斜地垂下一头,天风过处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
在那正中神案前,缺了一条腿的腐朽供桌上,果然置放着让夏梦卿饮以取暖的美酒。
不过那不是壶,而是一只葫芦。
葫芦下面还压了一张素笺,黑桌子、红葫芦、雪白的素笺,异常醒目显眼,一眼便可望见。
夏梦卿微微一笑,走了过去,没拿葫芦,抽起素笺。
雪白的素笺上,仍是那熟悉的龙飞风舞狂草。
“阁下,此处虫蚁之类颇多,恕我不能预备下酒之物,否则,阁下未至,彼等巳大快朵颐,岂非大不敬。
古刹内,别无长物,我也只能为阁下准备柔软干草一堆,以便阁下调息休整。
但,此刹年久未修,芨芨可危,阁下如不放心,尽可移铺刹外.也可免葬身瓦砾,令我扼腕。
虽水酒,性甚烈,浅酌豪仗,请度量行之,莫贪饮误事,一醉不醒,约期至,缺了对手,令我乏味。
约期前一刻,我当来拜请,后时再谋把臂可也。
知名不具”
屋危、酒烈……尽多戏谑之词。
夏梦卿剑眉微挑,丢了素笺顺手拿起葫芦,突然扬声笑道:“阴煌,做事要懂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告诉你那主子去,就说夏梦卿一谢美酒,再谢干草,刹内过夜,点滴不剩。”
话落,古刹外有人阴阴接口应声:“好耳目,说明一点,老夫非有意窥伺,乃奉命看守葫芦,如今任务已了,自当回去履命。”
话锋微顿,话声突转狠毒,又道:“记住,明日无论你胜负如何,老夫兄弟都将讨还昔年两次坏我大事之债,你要打点了……”
夏梦卿头也未回,朗笑接道:“匹夫,跟了雷惊龙,你兄弟胆子比昔年大多了,真是士别三日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我随时奉陪。”
刹外,传来了一声冷哼,随即寂然。
夏梦卿淡然再笑,提着葫芦向暗隅那堆干草行去。
到了草堆前,他未忙坐下,先看了片刻,然后才坐了下去,不,不是坐而是躺了下去。
一如雷惊龙笺上之言,身下干草很柔软。
宇内,从未有人听说过夏梦卿善饮,但他却有千杯不醉之量,无他,至高功力使然而已。
他知道这葫芦中酒无毒,其实,即或毒能穿肠,又岂能奈何这位玉箫神剑闪电手?
豪兴勃勃地带着笑,拔开了葫芦塞。
夜已尽,天微明。夏梦卿负手面东站立绝峰之上。
在这时候,他犹不肯放弃那日出奇景,雅兴、潇洒。
天风振衣;拂面生寒,夏梦卿儒衫飘飘,似欲乘风飞去,人似玉树,临风而立,益显超拔不群。
寅时甫届,峰腰人影如电,疾射而上,雷惊龙果然如言到来,他,仍是那袭黑袍、蒙面。
夏梦卿毫无敌意,含笑相迎。
雷惊龙在一丈外停下,却目射森寒光芒,一闪敛去:“昨夜睡得可好?”
夏梦卿点点头,没答话。
雷惊龙道:“委屈了。”
夏梦卿笑道:“好说。此时此地古刹近天,软草身下,听天籁,弄行云,意境胜似画栋雕粱,锦榻绣帐,人生能得几回?更何况还有阁下所赠美酒相伴?我颇不寂寞,更未感委屈。”
雷惊龙唇边微一牵动,道:“雅人,豪兴。”
夏梦卿淡淡笑道:“都谈不上,我只是过腻了你争我夺的血腥江湖生涯。”
他弦外有音,雷惊龙并不糊涂,道:“世上有些事,一经沾上便永远也甩它不掉。”
夏梦卿立刻对了一句:“岂止是事?有些人也复如是。”
雷惊龙阴鸷目光一闪,道:“不错,可是别忘了人是因事。”
夏梦卿摇头笑道:“那不然,对事情,各人的看法不同;有人把好事看成坏事,也有人把坏事看成好事。”
雷惊龙冷冷说道:“见仁见智,这勉强不得。”
夏梦卿道:“也许你对,我总认为世上该有公理,公理自在人心。”
雷惊龙笑了,笑得有点狰狞。
“胜者王侯败者寇,什么是公理?”
夏梦卿点不透他。
他也表示不到黄河心不死。
夏梦卿情知他和雷惊龙之间的所谓仇恨,绝非口舌所能化解,不到有一个躺下,也绝无休止,淡淡一笑,不再做无谓之争。
雷惊龙也是明白人,他改了话题,道:“酒,喝完了?”
夏梦卿道:“就是榨了葫芦也难再榨出一滴。”
雷惊龙目光深注,道:“相识多年,我还不知阁下具如此海量。”
夏梦卿笑道:“当不起海量,倒能千杯不醉,再有十葫芦我照样面不改色,以往不为人知,那是我不敢太露锋芒。”
雷惊龙道:“恐怕那只是在一个酒字之上。”
夏梦卿道:“在任何方面我都如此,何止一个酒字?不过……各人的看法不同,正如你所说,见仁见智,勉强不得。”
雷惊龙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说道:“阁下知道那是什么酒?”
夏梦卿毫不思索,道:“花雕。”
雷惊龙扬眉微笑,道:“我又多了解一分,原来阁下是酒中老手大行家……”
笑容一敛,阴阴接道:“醇么?”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夏梦卿摇头说道:“不太醇,阁下掺了东西。”
雷惊龙面纱后脸色一变,道:“阁下知道我掺了什么?”
夏梦卿道:“不算毒,但出不了西门豹的毒经。”
雷惊龙面纱后神色又是一变,笑道:“好厉害,毒经所载均毒,既然不是毒,阁下怎知它也是载于毒经?”
夏梦卿淡淡说道:“我没见过毒经,我却知道那最后一篇所载非毒。”
雷惊龙目光难掩心中惊骇,道:“那么,你知道我酒中掺放的是何物了?”
夏梦卿坦然说道:“我说不出名称,但知道那东西的作用。”
雷惊龙笑得阴险,扬眉说道:“是么,此物载之毒经,除西门豹与我之外,放眼天下……”
“那是你太过相信西门豹与你自己。”夏梦卿微笑说道:“夏梦卿还不至于孤陋寡闻到那种地步。”
“是么?”雷惊龙目光阴暗不定,笑道:“你何妨说说看。”
夏梦卿情知他正信疑参半,心惊肉跳,笑道:“何必要我多说,你拭目以待不更好么?”
雷惊龙凝注着夏梦卿,没答话,似欲看透他的肺腑。
夏梦卿一笑又道:“我可以告诉你;枯木禅功所向无敌,无物可敌,西门豹那本毒经对别人,称得上秘学,却瞒不了我。”
雷惊龙忽地笑道:“看来我又失算了,那样东西对你失了效。我怎么处处弄巧成拙,落你下风?难道我此生注定打不倒你?”
“那是阁下夸奖。”夏梦卿淡淡笑道:“我把阁下列为生平唯一劲敌。”
“雷惊龙何其荣幸。”雷惊龙桀桀大笑,说道:“可惜我不敢往自己脸上抹粉……”笑声敛住,接道:“阁下,天色不早,卯时将届,咱们可以谈正事儿了,今天,你我约法三章,绝口不谈昔年事,暂时撒开一切恩怨,如何?”
夏梦卿笑道:“阁下不必问我,事实逼我不得不时时提防暗算。”
显然,夏梦卿是指他那酒中手脚。
雷惊龙面纱后丑脸上一红,只有装作没听见,道:“这只是今天,错过今天……”
夏梦卿飞快接道:“错过今天,夏梦卿随时恭候。”
“好!”雷惊龙双目寒芒连闪,猛一点头,道:“你我一言为定。”
一指峰下那两旁崖顶古木连片的鹰愁涧,又道:“卯时一到,你我分由两端进入鹰愁涧,立即展开逐鹿,各凭奉领夺取钗、佛二宝,咱们各干各的,不得有任何妨碍他人的行动……”
“这一点我很乐于从命。”
夏梦卿点头笑道:“不过,我要请问一句,罗刹三君当真藏身此涧?”
雷惊龙冷冷说道:“夏梦卿……”
夏梦卿一挥手,截口说道:“你误会了,我若信不过你,我就不来了。”
雷惊龙道:“阁下这话令我难懂。”
夏梦卿淡笑说道:“我以为你应该很明白,鹰愁涧长短足有里许,而且罗刹三君的藏处必定隐密,找他们,那很不容易。
你阁下率众来此多日,我不认为你不会不预先费一番工夫看好地方,这样一来,对我这后来地疏之人.岂非太不公平?”
这话不错,面对高明,雷惊龙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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