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第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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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第八天-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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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能。」另一种声音—继承人的声音说。那么,前一种声音是谁的?年轻人此时大睁双眼,昏暗中看上去像两个巨大的黑洞。「我不能告诉他们,」他说。
  埃勒里想站起来,身体摇晃了一下。继承人吃惊地看着他,本能地伸出手去扶他,两人颤颤巍巍地相互搀扶着才慢慢站稳。
  「你为什么在这儿哭?」埃勒里说。
  「你说过,埃尔罗伊,我必须把真实发生的事情告诉至高会和人民,」继承人低声说,「可是……」  
  这时候埃勒里才想起了自己带着手电。他打亮电筒,把它放在地上,让它的光投射在一块石板上,反射出较多的光亮。男孩的脸像个冷硬的面罩,只有嘴唇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
  「可是?」
  「可是我不能说出真相。我不敢。」
  因而接下来发生的是:埃勒里发现自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几乎是在用苏格拉底对话的形式跟这个娃娃脸的杀人犯交谈起来。首先他发问:一旦让至高会了解犯罪真相,他们是否有可能重新宣判?而即便他们会重新宣判,老师是否会再次宣告对他的可怕刑罚?但是即便老师做出了对他不利的宣判,继承人有理由顺从吗?他是个孩子,前面还有漫长的生活:难道他不能逃跑?难道在奎南有谁能强迫他留下来吗?面对未知的世界他没必要惧怕。埃勒里将会作他的兄长,一个老哥。
  可是——「我不能,我不敢。」
  不能?不敢?当替代的情形是老师的死?难道你就能保持沉默么,你这最勇敢的人?
  「你能看着一个像你老师那样的人为了一桩罪行——首先,他并没有杀人;其次,出于自卫那根本不能算是犯罪——而赴死吗?假如你还配作继承人的话,」埃勒里说,「你就应该说出来!」
  他眼前的那个面具是一张悲剧脸谱,它一定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变化,因为刚刚他看到的还是恐惧。那双深陷的眼睛蒙着云雾,毫无血色的嘴唇扭曲着朝下垂挂,年轻的头颅看上去像个骸骼。
  「你不理解,埃尔罗伊。」是继承人的声音,却是老师的话。
  「那你就让我理解!因为不然的话,我将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从外界调集权威来拯救你老师的生命,而那将意味着奎南的终结。」
  过了许久许久,男孩摇摆着手说:「你要跟我说的我都知道,」他哭叫着,「我会照你说的做——噢,埃尔罗伊,你原本不必说这些!我只是没有办法。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在审判会上保持沉默?我不能说,是因为老师不让我说!他仍然不让说,我不敢违背他。」
  「为什么,继承人?为什么你不能违背他?如果你违背了会怎么样?」埃勒里问。
  年轻人痛苦地摇着头:「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埃尔罗伊。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你这就像是在问我『假如你张开双臂飞向星空会怎么样?』你不理解的。我不能那么干。有生以来我从未违背过老师,现在也不能!」
  埃勒里盯着那张悲剧脸谱,突然他明白了。继承人就像中国倒数第二代皇帝,那个邪恶的慈禧太后的小外甥,在企图变革腐朽政权的活动失败后被慈禧太后下令囚禁。在牢狱中,同情他的官员只能悄悄前去探望他。只要天子发话,他们说,忠实的卫队就能放他出去,并且把「老佛爷」本人收进大狱。但是天子摇了摇头。不可能,他说。一个人怎么能举起手来攻击自己敬重的前辈?他最终还是死在了牢中,牢笼的铁条远远比他的身躯结实多了。
  我不能那么做。我不能违背他。
  这句话长久地萦绕在埃勒里的耳畔,填满那一夜余下的时光。
  他不能忘怀缓缓流向身后的黑暗的街道和像流水一样从他脚下淌过的路径。他不能忘怀一直萦绕耳畔的旋风一样的声音。
  但是他忘了是怎么回到自己住处并且倒在卧榻上的,他也不记得新的曙光爬上克鲁希伯山的情景了。
  他只记得一片黑暗。
  
  【注】大西庇阿Scipio Africanus,公元前236——前183,古罗马共和国的伟大人物,曾率兵战胜迦太基军队,并曾任执政官、监察官等。
  【注】尼摞( Nero,37——68),古罗马暴君。
  【注】朱利乌斯·凯撒(Julius Cacsar,公元前100——前44),古罗马将军,皇帝。
  【注】惠斯勒(James McNeill Whistler,1834——1903),美国画家,其著名作品中有一幅《艺术家的母亲》。
  【注】格林威治村Greenwich Village,美国纽约市一作家、艺术家的聚居地。
  【注】罗伯特·E。·李Robort E。 Loe,1807——1870;美国内战时期南军著名统帅。
  【注】玛丽·特雷斯勒Marie Dressler,1869——1934,美国著名电影演员,曾获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奖。
  【注】英国剧作家萧伯纳的一部剧作。
  【注】尤利塞斯·S·格兰特Ulysses S。 Grant,1822——1885,美国军事家,第18任美国总统。
  【注】中太平洋一个岛群。
  【注】艾米·洛威尔(Amy Lowell,1874—1925),美国女作家,意象派最主要的诗人。
  【注】应指的是美国与墨西哥之间自1846到1847年间的战争,以美国掠夺了墨西哥大片土地而告终。
  【注】按《圣经》所说,亚当和夏娃皆由上帝所造,而非人生。
  【注】the Devill』a Advocate,负责指出加入圣列的死者的缺点的红衣主教会议成员。
  【注】《圣经·旧约》中的人物。
  【注】指非法的或不按法律程序的非正规法庭。
  【注】英国中世纪以专横暴虐著称的一种法院。
  第六章 星期五 四月七日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到处都不见了阴影,但是山谷上空笼罩着的急促气氛使这个正午不同于往常那些宁静的时分。这是一个鬼城的寂静,或者不如说是一个被人类抛弃了的天使之城。
  一头驴叫了,另一头也跟着叫;牛也发出沉闷的吼叫;狗开始狂吠,似乎有某种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或者正在发生。
  或者已经发生?埃勒里大叫一声从卧榻上跳起来。但他想起来了:日落之前,那件事不会发生。
  可是何以……如此寂静?难道所有奎南人都逃之夭夭,以免留作目击者吗?
  他身上还穿着气味不良、皱皱巴巴的衣服。睡眠并未使他神清气爽,透进窗里的阳光也没有拂去骨缝中的酸痛。
  他出了门走进街巷。没有一个人影。他一路穿过了整个村落。此处,彼处,透过敞开的窗子,他瞥见了晃动的影子,他甚至还看见一个远处的人……是水工么?——在一块地里干活儿。水车不转,火就会焚烧田园。不,奎南人没有离开他们的家园。他们只是不能忍看这一天的家园,就像山岗在规避。朝它迫近的太阳。大多数人都缩在自己家中,关门闭户。
  他们的悲哀一定很伟大。
  同样伟大的还有山谷半空中悬挂的寂静,还有埃勒里午后与重重困惑之间进行的无休无止而且毫无结果的搏斗。
  选择似乎总是落在三点之中:
  他可以让所有事情顺其自然,随了老师的愿。
  他可以把真相公之于众。但在这种情况下,老师说过,他会否认的,而人民将会相信的是他,不是埃勒里,埃勒里知道这点毫无疑间。
  他可以走出去寻求援助,以阻止死刑的实施。但那样奎南就到了末日。
  你无可选择!
  埃勒里顺着两排树木之间的夹道走向梯田层层的山坡,沿着耕作精细的田垄行进。没有一个人想跟他说话,甚至没人朝他挥一挥手。漫游之间有两次他朝视野里有人的地方走去,可是到了近前,那里却空无一人。他无法劝动自己去敲开任何一家的房门。  
  临近黄昏,他发现自己下了山,走进了神圣会堂。老师独自坐在一张凳子上。他朝埃勒里做了个熟悉的祝福的手势,请他坐在长凳上。埃勒里沉重地坐了下来。老人似乎处于绝对的平静之中。
  「老师,」埃勒里说,「我再次请求您三思。」
  「很好,」老人平静地说。
  埃勒里的心狂跳起来:「这么说,您打算把真相告诉他们啦?」他叫道。
  老人静默不语,良久才说:「我已经三思过了,埃尔罗伊,正如你要求的那样。我没有发现任何理由改变那写下来的东西。我不会再对人们说什么了,包括你。」
  太阳开始西沉。
  人们似乎一下子都冒了出来——从农舍里、畜圈里、田地里、树林里以及阴影里——就像陡然而生的龙牙。他们从四面八方聚拢到一起,形成一个丑陋的万头耸动的巨型怪物。
  埃勒里也成了他们中间的一员。
  他看见身材顽长的老师出现在人群之间。众人为他让开道路,哀伤地簇拥着他缓缓而行,老师的右手还在做着祝福的手势。
  奎南人就这样走到了目的地。当人群突然消失,而埃勒里发现原来是所有人一起匍匐在地时他顿感释然,而且几乎是喜极而泣了。
  他怎么会如此盲目地从字面上去理解一种象征?他目击的是与新墨西哥山脉忏悔者仪式——他们自称为兄弟之光——每年一度重新唤起宗教热情并且选举新的领袖群体——类似的盛况。圣地上进行的仪式,旨在涤清罪恶,它神秘地阻止了剥夺性命的缺憾,尽管受惩罚的人蒙受的折磨也不小。
  令他不解的是,与世隔绝的奎南何以了解到这种非同寻常的宗教仪式。或许是他们自己发明了类似的习俗,或者是从载有古训的著作上学来的?因为他眼前看到的是……
  老师匍匐在为他准备好的地方。
  一片寂静,甚至听不到一声喘息。
  如此看来,古埃及人很可能就是每年一度举行祭奠俄塞利斯之死的活动的。人们只知道那个出自戏剧的典故,并不知道有一部分人相信那是发生在他们眼前的真事。
  监督人从他们中间站起来走到前面,双手捧着一只器皿。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甚至风也停止了吹拂。
  监督人用左手轻柔地托起老师的头,右手把器皿端到老人的唇边,然后从他身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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