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和他的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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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和他的刽子手-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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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拉赫问布拉特尔,是否知道马特街上有一家古玩店,店铺里总坐着

一个白胡子的犹太人,那个叫法特巴哈的老头子?
布拉特尔点点头:“橱窗里总是陈列着同样几张邮票的那家铺子吧?”
“请你今天下午就到那里去一次,告诉法特巴哈,让他把《格列佛游记》

送到沙来姆医院来给我。这是我委托你办的最后一项任务。”
“那本关于小人国和大人国的书么?”警官惊讶地问。
贝尔拉赫笑笑回答说,“你瞧,布拉特尔,我喜欢童话!”
警官感觉笑声里有某种可怕的东西,但是他不敢打听。


茅屋

就在这个星期三傍晚,路兹打来了电话。洪格尔托贝尔恰好坐在他朋友
床边,因为过一忽儿要去动手术,便让人送一杯咖啡到病房来。他要稍稍利
用这个机会和贝尔拉赫“呆在一起”。电话铃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贝尔拉赫和对方通话后,紧张地倾听着。片刻后他说:“很好,法夫雷,
还请你把材料给我送来,”挂断电话后,他告诉医生,“内莱已经死了。”

“感谢上帝,”洪格尔托贝尔高兴得大叫一声。“我们得庆祝一番,”
他立即点燃了一支“苏门答腊小玫瑰”香烟,“护士小姐不会恰巧进来撞见
吧?”

“中午她就因为我抽烟而生气,”贝尔拉赫肯定地说。“我推托是你批
准的,她说,很像是你的行为。”

内莱什么时候死的?医生问。

1945 年8 月10 日,是在汉堡一家旅馆里自杀的,人们断定他服了毒药,
探长回答说。

“你瞧,”洪格尔托贝尔点着头说,“现在你的怀疑连一点点残余也都
泡汤啦!”

贝尔拉赫眼睁睁望着洪格尔托贝尔洋洋得意地喷吐出的一圈圈烟雾,最
后终于说道:没有比试图忘却一种怀疑更困难的事,因为它总是不断浮现在
脑海之中。

探长真是无可救药,洪格尔托贝尔一笑置之,他把这件事的整个过程看
成是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

“这是刑事学家必备的首要品德,”探长针锋相对地说,接着又问:“萨
穆埃尔,你曾和艾门贝格有过友谊吗?”

“没有,”洪格尔托贝尔回答,“据我所知,我们这一批和他一起学习
的人中并没有人和他要好。我一直在反复思考《生活》画报上这幅照片的事
件,汉斯,我想和你谈谈,为什么纳粹集中营里这个怪物医生竟然让我联想
到艾门贝格身上;你肯定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从照片中看到的东西实在很少,
因而把两个人相混淆的肯定不是两人的面目相象,而是别的什么东西。我已
经很长时间没有去想那一段历史,不仅由于它已是遥远的往事,却更为严重
些,还由于它极其令人憎恶,人们都愿意忘却那些讨人嫌的历史。汉斯,我
有一次曾亲眼目睹艾门贝格不用麻醉药就开刀。我觉得这一幕就像发生在地
狱里,如果真有一个地狱的话。”

“是有一个地狱的,”贝尔拉赫平静地回答。“如此说来,艾门贝格果
真干过这等勾当?”

“说真的,”医生说,“当时没有别的办法,被做手术的那个可怜人至
今还活着。倘若你遇见他,他会以老天爷的名义起誓说,艾门贝格是一个魔
鬼,这么说并不公平,因为没有艾门贝格他早就死了。然而,坦率地说吧,
我可以理解他。事实太骇人听闻了。”

“怎么一回事?”贝尔拉赫好奇地问。

洪格尔托贝尔喝干杯里的咖啡,又重新点燃“小玫瑰”香烟。“老实讲,
这里不存在魔术。就像任何行业中不存在魔术一样。这里只需要一把小刀和
勇气,当然,也需要解剖学知识。但是我们这一批大学生谁能够如此沉着镇
定呢?”


“我们一批人,大概是五个医科学生,从肯塔尔出发攀登勃洛姆丽沙普
马西山。我现在已记不清究竟要去哪里。我从来不是一个登山健儿,在地理
学方面更是外行。我估计事情约摸发生在1908 年7 月间,那年夏天气候炎热,
这一点我倒记得很清楚。我们在一个高山牧场的一所茅屋里住了一夜。真是
奇怪,这所茅屋极深刻地留在我的印象里。是的,我还时常梦见它,并且立
即一身冷汗惊醒过来。其实我连这所茅屋里发生的事还没来得及梦到。它和
阿尔卑斯山上任何牧场小屋毫无不同之处,也和其它牧场小屋一样,整个冬
天都空闲无用。恐怖仅仅存在于我的幻想之中而已。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我
相信是由于我脑子里始终看见这所茅屋四壁长满了潮湿的苔藓,而在任何其
它高山牧场的茅屋墙上却从没见过苔藓植物。人们常常在小说里谈到关于屠
宰场的描写,却不能确切地想象出它们的模样。如今我脑子中出现的屠宰场
正是阿尔卑斯高山牧场小屋的模样。茅屋周围有许多松树,离大门不远有一
口水井。茅屋的木头不是黑色的,而呈现淡白色,业已腐朽,一条条缝隙里
长满了真菌类植物,然而这一切也都仅只是事后的想象罢了。从那次事件到
今天已经过去许多许多年,以致幻想和现实不可分割地纠缠在一起。但是我
仍然能够真切地回想起那一种不可言状的恐怖。我们越过一个到处布满岩石
碎块的高山牧场走近一所当年夏天空闲着无人动用的茅屋,茅屋就建在一片
洼地上,当时我就觉得有一阵恐惧向我袭来。我深信,这种恐惧袭击了我们
每一个人,也许不应把艾门贝格计算在内。我们中断了谈话,人人都缄默无
语。在我们抵达茅屋之前,黄昏便已降临,那情况简直恐怖之至,怎么说呢,
在这段难以忍受的漫长时刻中,好像有一盏奇怪的深红色灯高悬在这片只有
冰雪和石块的渺无人烟的世界上。这是一种非人间的死亡之光,照得我们的
脸和手都变了颜色,它好似由一个距离地球比太阳更为遥远的行星支配。因
此,后来我们便像有人驱赶似的拥进茅屋里。我们轻而易举便闯进了茅屋,
因为屋门没有锁。早在肯塔尔时,人们就告诉我们可以在这种小茅屋里过夜。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块铺板。从屋顶漏下的微弱光线中,我们看见天花
板上铺着稻草,人们可以沿着一条黑黝黝的歪歪扭扭的梯子爬上屋顶,梯子
上还粘着前几年的粪便和秽物。艾门贝格从外边水井里打回水来,态度慌张
得奇怪,似乎他知道即将出事。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随即我们在一个简陋的
炉灶上生起了火,锅子也是现成的。就在这一片笼罩着我们的忧郁而疲乏的
奇特气氛中,我们中有一人遭到了不幸,生命垂危。他是一个胖胖的路西安
人,一个酒店老板的儿子,他和我们一样学医——谁也弄不懂他为什么学医
——一年后他即将放弃学习而去接管他父亲的业务。这位手脚稍稍有些笨拙
的小伙子正在攀登梯子,想把屋顶上的稻草取下来铺床,不料梯子断裂,他
便摔了下来,更不幸的是他的咽喉恰巧撞在突出墙外的一根梁木上。他躺在
地上呻吟不已。摔得很不轻。我们最初以为他可能摔断了什么,可是片刻后
他便呼吸困难起来。我们把他抬到屋外一条长凳上,于是他便处在夕阳的可
怕光线之下,阳光透过重重叠叠的云层投射下鲜红的光芒。遭难者的模样让
人看了害怕。破裂流血的喉咙肿胀得很大,喉头剧烈地颤动不已,脑袋向后
倒仰着。我们恐怖地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灰暗,在天边射来的地狱般红光映
照下几乎变成了黑色,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像两块潮湿泛白的卵石在脸庞上
闪光。我们绝望地使劲用湿布包扎他的咽喉,却无济于事。咽喉内部越肿越
大,他必定窒息而死。这个遭难者起初疯狂地乱动不停,如今已明显地冷淡
麻木。他的呼吸困难,已不能讲话。我们懂得这些征兆,知道他正面临生死


关头,大家都束手无策。我们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又缺乏知识。我们确实
都知道有一种急救手术,可能挽救受伤者,可是谁也不敢想到去实践。只有
艾门贝格想到了,而且毫不犹豫地干起来。他细细检查了这个路西安小伙子,
在灶上沸腾的开水锅里把自己的小刀消了毒,立即就给病人切开一刀,这一
刀我们在医学上称之为咽喉切开术,经常用于临床急救。手术时,人们在喉
头上部,在喉结和环状软骨之间横着扎下一刀,促使空气流通。汉斯,令人
恐怖的不是用普通小刀做手术,而是别的东西,是那种同样反映在动手术和
被动手术者脸上的可怕表情。那个遭难者虽然由于呼吸困难几乎失去知觉,
而他的眼睛仍然睁得很大,显然看得清周围发生的一切,尽管也许像在梦中
一般。当艾门贝格切下这一刀时,我的天哪,汉斯,他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
面容却歪曲得变了形。突然间,他的眼睛里闪烁出一种魔鬼般的光芒,一种
极其满足的快乐表情,是从折磨别人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中获得快乐的表
情,即使仅只有一瞬间,我也感觉了人生的恐怖,随即一切便都过去了。然
而我深信,除我之外并无别人有此感觉,因为其余几个人根本连看都不敢看。
我也让自己相信,我所经历的一切大部分是一种幻觉,由这座阴暗的茅屋和
当天黄昏的不祥晚霞所引起的错觉。事情的奇怪之处在于那个路西安人——
艾门贝格用咽喉切开术救了他的命——后来却不再理睬艾门贝格,是的,甚
至没有怎么道谢,以致许多人对他产生反感。相反,艾门贝格从此格外受人
赞赏,让他笼罩在伟大的光圈之中。他的人生道路很特别。我们曾经相信他
会很快飞黄腾达,而他对此却冷漠得很。他学得很多,又极其五花八门,物
理学、数学,还去听哲学和神学课,没有一样能够满足他。他的考试成绩优
秀,后来却始终没有自己开业,总是给人当助手,也在我手下干过,我不得
不承认,病人们都非常佩服他,只有少数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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