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之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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魍魉之匣下-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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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
兵卫说他在那之后就觉得有点轻松了。
“总觉得自很早以前就注定变成如此。不管怎么挣扎,人的命运也不会改变。感觉自己的命运自祖母时期就被收藏在这个箱子里了,所以反倒觉得有点轻松。”
接下来就换那位阿山登场了。鸟口的调查很正确。
“那时,有个叫做阿山的漆工心情很郁闷。他害儿子受伤,脚短了三吋,一边的眼睛也失明,整个人可说是废了。老婆因此悲观地跑掉,害他没办法专心工作。总觉得他的情形跟自己的遭遇很像,就难得开口安慰他。一开口却停不下来,一生中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过,连我自己也很惊讶。阿山一开始也很惊讶,后来却哭了起来,对我千道谢万道谢后回去了。”
竣公从头到尾听了经过。
——这世上也有如此不幸的人啊?
跟我们比起来谁不幸?
这世上究竟有多不幸?
这表示凡事都不充足?
还是凡事皆被不幸所填满呢?爸爸。
兵卫无法回答。突然,竣公变得很凶暴,疯狂地殴打他,兵卫被揍得体无完肤。
——混蛋家伙,你有时间去安慰那个笨蛋,为什么不来填补我?你为什么不肯还我欠缺的手指!
后来兵卫就对他唯命是从。
兵卫成了竣公的仆人。
接着——御筥神诞生了。
“久保为什么要创造御筥神——理由我实在不太懂耶。订作大量箱子的理由我也不懂。京极堂,你知道吗?”
京极堂正在吃第二个红豆饼。
“我想,应该就跟写的一模一样吧。兵卫虽然没提到,但我想神官与修验者的问答应是他们父子俩的问答。兵卫窥视了竣公心中的黑暗,被他深不见底的恶业所迷惑。否则也不会自愿打扮成那副模样担任起教主来。兵卫他找到了自己隐藏的才能与渴望。他是自愿担任的。久保也知道,所以才会觉得有趣,将现实直接写成了小说。这个主题的确很有趣。况且时间上也没有矛盾。久保与兵卫之间如果有所问答,应该发生于一月附近,这之后竣公很快就离开箱屋过独居生活了。《银星文学》的本朝幻想文学奖的截止日是三月底。道场的完成是八月底。文化艺术社的审查很快,发表是在十月底。接着是得奖、出道,过程大概就是如此吧。因为他描写的都是事实,所以才会充满了现实感。他描写的是人。”
京极堂微微地笑了。
“所以你坚持主张久保的风格就是只知把现实原封不动地写入?——可是久保的中出现的男子的人生与久保的人生差异相当大啊?”
“没这回事。那是在——描写求菩提山以后的生活。久保的确并没有成为官吏,父亲兵卫也还健在。不过小说的主角对于父母并没有任何描写,关于父亲之死也只有短短的一行,母亲则连提都没提。可是相对的,祖母的丧礼却描写得很详细,也写到他梦到尸体被挖起的梦。所谓的祖母,是指养育他长大的妇人吧。父亲则——实际上并非死掉,而是成为御筥神了。从那瞬间开始,兵卫已不再是父亲而是竣公的仆人,所以跟死了也没两样,所以小说中就没描写丧礼。接着不是有段描写写到搬家吗?那段应该就是久保从箱屋搬到现在的住处的描写。而在那段之中述说的心理就是久保大量订制木箱的理由吧。”
“京极堂,那你是说久保真的像小说中一样睡在装土的木箱中吗?那不就跟吸血鬼一样了?”
真的很像。
“不过没想到兵卫真的愿意去向警察自首耶。”
鸟口吹着红豆饼的碎屑,似乎感到很佩服。我以在场者身分直率地说出我的感想:
“反正他也早就隐约感觉到久保犯下的罪行,收藏手脚的箱子应该也是出自兵卫之手。另外也有很多地方例如名册顺序等等的需要他出面作证,他不出面也不行。所以,我们这位京极堂大师很巧妙地玩了点把戏。”
“怎么做啊?”
“还不简单,到最后兵卫早就变得不是御龟神而是京极神的信徒了,根本是唯命是从。他对兵卫说什么就算把钱还给信徒,久保还是很危险,继续下去的话,这几天内久保可能会丢掉性命,魍魉就是这么恐怖的东西……等等胡说八道的话——”
“这可不是胡说八道,是真的,久保的性命真的有危险。”
京极堂语气严峻地打断了我乘着性子随口说说的话。
“兵卫也很痛苦吧——他也是为人之父,与其坐视孩子死去,宁可被顶着犯罪者的烙印活下去。所以他才会去向警察自首。他不也说过——不管关系变成如何仍是父子。”
“可是为什么久保非死不可?你是说他会自杀吗?”
犯人——明明就是久保啊。
京极堂没回答。
岛口说:
“久保——创出御筥神为止的经过与心境,说理解我是还能理解。可是我真的不懂的是——他为什么会干出分尸杀人案来?虽然久保犯人说从单纯的灵感发展到现在有旁证但没物证,我觉得十拿九稳不会有错,可是——。”
我的感想也相同。就算有物证我也觉得难以释怀。我带着讽刺说:
“动机吗?只不过这位京极神听到人家谈动机可是会生气的哩。”
京极堂保持沉默,我继续说:
“只不过啊,久保短短二十年的人生真的很不得了。他会变成那么扭曲的性格一点也不令人意外。幼儿时期受到虐待、贫困、忧郁症的母亲、双亲不和、自闭的性格、失语症、对身体的残缺的自卑感、母亲在眼前自杀、受人欺负、孤独——一切能成为动机的要素几乎都体验过了。说经历过这些还不变得奇怪的话真的是谎言。”
“可说是原因大会串——的状态嘛。”
“总之,应该算没有理由的犯罪吧——勉强要说的话就是精神分裂性的杀人犯——”
京极堂用力拍了桌子。
“关口,别说这些愚蠢的话了,适可而止吧!”
京极堂大喝一声,瞪着我。
我吓得不小心把茶洒了出来。
“干、干什么,突然大叫。”
“从刚才听到现在就只听到你尽说些胡扯的话。你什么时候变成个歧视主义者了!说什么自闭症失语症,过去的你不也一样?那这么说你也是精神分裂杀人魔了?话可别随便乱说哪。那么你也会没有理由地走在路上随便杀害路上的人们吗?我不是在说成长过程不构成远因,而幼儿时期受到虐待的人们在人生中的确也常背负着巨大的创伤,但是这绝不是犯罪的真正理由!也有为数众多的人们跟久保一样度过了悲惨童年,但他们如今却能过着正常生活,这表示忽视这些远因也无妨。听好,一定有所谓的契机。只要没有契机,久保也绝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或许他就只会身为幻想小说界的旗手活跃于文坛,度过平稳的一生。而寺田兵卫也会以这么杰出的儿子为傲,安稳地度过余生。先有契机开启了反常之门,接着又有御筥神这种令他觉得实行计画也没有问题的特殊环境后,犯罪才真正成立。犯罪是结合了社会条件与环境条件,以及过路魔上身般疯狂的心情摆荡才成立的。久保只不过是恰巧碰上这些条件,就是如此罢了。”
他是真的感到愤怒。我——
“我懂了,是我不对。我似乎是太希望回到日常了,才会像你说的那样急着想洗落作为污秽的犯罪吧。”
接着我问:
“可是久保又是——碰上了什么了?”
“不是说了?就是魍魉哪。”
京极堂突然变得平静起来,如此回答。
“这家伙还有事瞒着我们!”
原本一直躺着的夏木津蓦然起身。
他说了他不喜欢红豆饼沙沙的口感后就一直躺着。
京极堂什么也没说。
我已经没有力气诘问了。关于京极堂刻意保持沉默一事看来,最好别问比较好,问了只会越听越痛苦。
“久保这个姓氏——应该是由求菩提山(注)来的吧。”
注:久保念成“iubo”,求菩提念成“kubote”。
京极堂若有似无地自言自语。
这时,纸门拉开,夫人探出头来说:
“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一位自称木下的刑警先生打电话来,好象很急。”
“妳说木下?”
京极堂奋力站起来。鸟口也跟着起身。我则是由于坐太久了,双脚缠在一起。这时看了一下时钟,下午三点。
“喂喂,是的,我是中禅寺。木下吗?是木下吗?青木呢?”
“青木他——”

青木——
青木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病床上。
“要一个星期才能痊愈。今天你一定要好好躺着休息。”
大岛站在枕边。
“警部……久、久保呢?”
“别问了,交给我们负责吧。是我的判断错误,他才是真犯人。我应该好好接纳你的意见才对。”
“证、证据在……那个……车库的、车……”
“我知道,现在鉴识小组已经去了。木下的话不用担心,那个笨蛋竟然背对门口呆站着才会发生那种事,他只受了擦伤。”
那时。
受到久保拼死拼命的乱踢之下,青木瞬间失去了意识。
但是很快又在传遍全身的剧痛中醒来。
连滚带爬地下了楼后,见到木下昏倒在信箱前。
由他的体势看起来应该是被人殴打到后脑勺。
摇他也没反应。久保早已不见踪影。
——被逃走了!失败了!
靠车子的无线电与本部联络。仅仅做了这些事情就觉得疼痛得快昏倒。
肋骨大概骨折了吧。
总之他至少犯下妨碍公务与暴力伤害等罪行,立刻拜托本部紧急通缉他并派人来现场支持。
接着,
——证据。
不知道自己究竟昏倒多久,这段期间要是证据被湮灭了的话——
——不太可能吧。
中禅寺说,他的家附近一定藏有尸体的一部分。
如果他没说错,应该是埋在土里,这么短的时间内想挖起来带走是不可能的,且尸体又有三、四具之多。
只不过埋起来的话,在支持的人手到达前,青木也没辄,现在光是抓住东西支撑身体站着就已经很痛苦了。
——混蛋,我才不认输。
要是让木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可怜模样肯定会被嘲笑。青木再次爬着上楼梯。
房间正中央有个桌子,抽屉里应该会留下一点证据吧。
打开门,里面——
岂止一点证据而已。
仔细一看,满地都是斑斑血迹。
桌上有一叠纸,是稿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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