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住脚步扭头看了一眼，那是几辆关着囚犯的囚车。
衣衫褴褛的囚犯们紧紧的抓着木栅，在士兵的呵斥与皮鞭下不甘的望着外面，他们厉声咒骂着，却又无奈的跌回去。
毫无疑问，树荫下将会多上许多毫无生机的“葡萄”。
脑海里勾勒的画面让我觉得恶心透顶。
吁了口胸中郁气，我转身走回了木屋。
*
木桌的周围已经围满了人，聚精会神的男人们几乎没有注意到我溜到了帷幔边。
“我们在这儿，我的军队在这儿，费卡德军队在这儿，”萨萨一手把玩着匕首，一手指着沙盘说道，“北方人在这儿，他们的背后是悬崖，无路可逃。”
“别忘了那些北方人可是老鼠。”托尔曼的插话让男人们笑了起来。
“塔塔可山脉的山石非常坚硬，哪怕他们是穿山甲，他们也挖不出地道。”萨萨笑着回答，说着，他忽然抬头望向我，那一瞬的眼神就像两道五百万伏的电光，让我蓦然一怔，“而且，不死王的出现，特蕾莎女神的祝福将会让我们的士兵热诚百倍，所以，明日，不论是西留斯，还是菲米斯，这只北方军队的所有人都会成为我们的剑下亡魂。”
他的微笑纯善如水，可我却在他的话语中听见了冰棱迸裂的声响。
*
燃烧的火堆在午夜时分化成了灰烬。
纷纷扬扬的灰尘如同黑雪一般在冷风里上下飞舞，为这个本该清爽的夜增添了一种异样的燥热。
我跟着一队死亡骑士乘黑摸进了树林。
沉重的铠甲与头盔让我一度只能听见自己不堪重负的呼吸。
那一路没有人说话，而这种沉闷的气氛偏偏又最能蛊惑人心。
紧张。
却又兴奋。
咯啦咯啦
铁蹄在枝叶积淀的泥地里低语着，低语着……将要到来的腥风与血雨。
脑袋里交织的猩红让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望向了无穷无尽的前方。
虽然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战上杀戮场，却是我第一次真正的跟在亚的身后走向战场，像一名真正的战士那样。
前面等着我的会是什么？
死亡的腥臭。
鲜血的炙热。
混战的狂吼。
这之外呢？还会有什么？
“你在发抖？”不期，血红的眸子瞥了我一眼，亚问道，低沉的嗓音低的几乎要融进夜色。
“……有点儿。”
“如果怕的话……”
“那片地狱真他…娘…的让人期待！”
传令兵再一次从黑暗里现身，他照例在亚的耳边低语着。
亚再次看了我一眼，缓缓举起了右手。
骑队停住了。
骏马在一座山包顶上一字排开，透过最外面那一排笔直的树干，前方的一切都能收入眼底。
沙沙沙
也不知道是风吹动脚下的灌木，还是无数的铁靴在那儿挪动。
沙沙沙
四面八方都是那种声响，它们都在向一个方向逼近。
沙沙沙
远处那个黑的模糊成一团的小村庄就像陷入了蛇窝，无处可避。
呜呜呜…
猛地，嘹亮的号角撕裂了山间的静谧。
“杀”
震耳欲聋的呐喊在那一刻响了起来，突兀的让我全身都震了一下。
手不自觉的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为了凡蒂！为了陛下！为了特蕾莎女神！”
“干掉他们！干掉北方杂种！”
“杀杀杀！”
刺破耳膜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间嗡嗡回荡，那声音真让人血液沸腾！
嗖
冒着火光的箭矢像流星一样在半空流窜，将原本昏暗的树丛照的雪亮。
满眼都是利器的反光。
雪亮雪亮的。
告诉我，那里究竟有多少人？！
“是突袭！”
“艾伦狗杀过来了！”
“准备反击！反击！”
远远的，传来了惨叫与惊慌失措的呼喊。
很明显，这种光影与声响让训练有素的骏马也受到了惊吓，在原地拼命的腾跳了起来。
“噢！”我用力的拍了拍它的脑袋，“已经开始了？”
“对，是萨萨的军队。”亚低声回答，倒映着火光的眼眸就像着了魔一样，热切的盯着那个方向，“我的骑士们！”他咔的扣上了头盔，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剑，“握紧武器，准备饮血！”
☆、第一五九章
没有停顿，沉重的铁蹄便从我的身边冲过。
带着漆黑钢盔的死亡骑士们悄无声息的汇进了山下怒吼的军队，长剑在火光里挥出了一道道银色的痕迹。
“杀…”地动山摇。
“亚……”来不及叫全他的名字，那个混蛋便淹没在了冲锋的骏马中。
SHIT！
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骑士们，我不禁暗骂了一声，也迅速催使着骏马跟了上去。
轰轰轰
骏马奔腾，一如洪水。
“杀！”
“让北方杂种们滚回娘胎！”
士兵们高举着利器高喊。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短兵相接，惨呼响彻天地。
人头攒动，不时的有骑兵被拖下马背，紧接着是一阵恶毒的谩骂与扭打，最终，总会有一道漆黑的血线溅上半空。
“厄啊”
腥甜的味道在空气里蔓延。
左右前后。
到处都是惨叫。
到处都是咒骂。
到处都是尸体。
到处都是肉块。
那些东西就像带着魔咒在我的脑海里不断的拉升，变形，最终，变成了曾经噩梦中的种种。
嗡嗡嗡�
渐渐地，我觉得我什么声音都听不清了。
所有的声响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水面，嗡嗡直叫。
那声音让我的脑袋一下子就懵了。
嗡嗡嗡
手中的匕首在从旁刺来的利器上撞出了一排火花，让人龇牙的疼痛让我的思维处于一种停滞的空白状态。
嗡嗡嗡
“杀！”
我高喊着自己听不见的话，死死瞪着前方，驱使着骏马在人群里来回奔驰，越冲越兴奋，却根本不知道自己早已满身是血。
嗡嗡嗡
终于，我将匕首送进了一名士兵的腰腹。
我看着他捂着红白外翻的伤口掉下马背，感受着炙热的液体像灭火的水龙头喷在我的脸上，那一刻，有一种异样的渴望在我的心底滋长。
嗡嗡嗡
我还要往前冲！
我还要杀更多！
嗡嗡嗡
“FUCK YOU！！！”我挥着匕首，杀红了眼。
*
很明显，艾伦的突袭并没有取得想象中的战果，高大的北方人就像是一堵堵矮墙，将战线一直胶着在村庄之外。
马蹄与人腿争夺着每一寸泥土。
就在那个空挡里，我忽然看见了一枚燃烧的箭矢，它穿越了人与人之间的间隙，在我的瞳仁里飞快的放大。
嗖
我几乎能听见它飞驰的声响。
张大了嘴，下一秒，我尖叫起来，“噢！”
如果不是飞速的一矮身，炙热的箭头一定烧焦我的脸皮！
嗖
与发丝一触而过，箭矢不知道飞往了何处。
可还没等我松一口气，一声尖锐的碰撞声响又忽然撕裂了我的耳膜。
乒
那声音真近，我都被震得七荤八素。
转头，好半天我才在发花的眼前看清楚了那名五大三粗的男人，他满脸刚硬的胡须就像狮子的鬃毛，还滴着血。
此刻，他的长矛正横在我的后脑勺上，半截利剑正打着旋往后飞舞。
“噢……”冰冷的汗液从脊背上滚下去，顿时，浇灭了我浑身的火焰，“多谢……”紧紧握了握缰绳，我心有余悸的说道。
“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子！”男人粗声粗气的打断了我的话。
他没有意识到我是个女人，毕竟骏马的疯狂让我的头发早就变得和他的一样凌乱，一样张狂，“你肯定是费卡德人吧？！我的小队是艾伦雄狮的精锐，可没有你这种熊包！”
“噢……”我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艾伦雄狮？你们是萨萨。塔卡的前锋？”
“是我们的王！”他再一次粗声粗气的打断了我。
“……亚汀斯？！”
“对！亚汀斯陛下！”男人扛起了长矛，将横来的长剑恶狠狠的掀到了一边，“我见过的最勇敢的男人！”那一刻，在火光里，我竟然在那张凶悍的脸上看见了一丝钦佩，“当然，我是说在他还活着的时候！”
噢！
最勇敢的男人？
我不禁朝身后昏黑的树林望了一眼。
他在说那个混蛋？
亚？
忽然之间，我想笑。
可第一声笑声刚从喉咙里冒出去，男人手中的长矛竟然照着我的脑袋抡了过来。
“趴下！小崽子！”他喷着唾沫，怒吼。
呼
我只看见了一道残影，下一秒，炙热的液体淋了我一头。
“厄啊”
*
“呜”沉重的号角再一次震撼了天地，在这遍地厮杀中，我分不清它到底来自于哪一方。
可是，我辨别不出不代表别人辨别不出。
狮子般的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大吼起来，“收队！收队！”
他一边怒吼着，一边将斑驳的长矛在空中不停的划着圈，甩出的血滴溅了我一脸。
收队？
我莫名的扯住了缰绳，却又只能在北方人的嚎叫中狼狈的退进身后的树丛。
“杀”
“杀死艾伦狗！”
顿了一下，身后响起了呐喊，沉重的铁蹄在身后如影随形，就像是一曲催命曲。
“为什么收队？我们败了？！”擦了一把满脸的血迹，我有点窝火的大声询问。
“闭上嘴！想活命就给我骑快些！赶去集结点！”男人头也不回的答话。
“老子要干你们的母亲！胆小的艾伦狗！”
“吊死！统统吊死！”
咒骂声在空气里回荡不停。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咬牙看了看身后紧追的黑影，我再次扬鞭，“到底是谁在瞎指挥？！喝！”
“箭！放箭！”
“把那些艾伦狗射成刺猬！”
吼叫越来越近。
“喝啊！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