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国荣乡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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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国荣乡谣-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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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娘她能知道吗?〃

 〃能知道的。呆子,趁大吉在学校,你三姆妈也不在,你现在就去把张兆庚请到我这里 来,千万不要让大吉和你三姆妈晓得,你领他从后门来。〃

 二祥去请张兆庚,张兆庚在家里编草鞋,收稻秋种时好穿。张兆庚家冬天也没鞋穿,全 家老婆孩子四口人都是穿那种用熟草或者蒲草夹着鸡毛编起来的蒲鞋。张兆庚问二祥,你爹 爹叫我有啥事?二祥说,我爹爹想瞒着大吉和三姆妈卖十亩地给你。张兆庚立即就放下手里 的草鞋。张兆庚是长工,这辈子过的是苦熬的日子,别说油,一年之中也就过年才舍得打一 瓶酱油,平常日,一年到头除了腌萝卜干、腌芥菜、腌雪里蕻和自己做的酱以外,就是清水 炖白菜,清水炖萝卜,在他家里终年闻不着油腥味,一块钱恨不能掰着八瓣花。他一分一厘 地省,一分一厘地攒,攒起来再托人放债,利再滚利,他愣是攒起了买房买地的钱。他早就 盯住了汪涵虚村南那十亩塘田,那十亩田,土质好,田头靠村又近,去年私下里跟汪涵虚提 过,汪涵虚愣眼盯住张兆庚看了半日,啥也没说,只是轻蔑地笑笑。这一日终于让他盼到了 ,他喜颠颠跟着二祥上了后楼。

 张兆庚怀揣着地契,心里像装进了一片天地一样亮堂开阔。他乐不可支地领着二祥下楼 ,他要领二祥一起到高镇找中人交割作证,把钱交给二祥。

 二人下得楼来,仍从后门出去,不料让大吉撞个正着。也是巧了,大吉平常从学校回家 ,总是走前门的。今日下学,不知怎么有闲心到村后田间走了一遭,顺便到家里的鱼塘看看 ,跟看鱼塘的老伯说,三月初八办喜筵,自家的鱼能不能起。老伯说,鱼是可以起,只是稍 嫌小一些。大吉说,小一些就小一些,家里钱挺紧,办事要用钱的地方太多,能省则省。看 完鱼塘大吉就径直回家,推开后门就与二祥、张兆庚撞了个正着。

 大吉问张兆庚怎会有闲空上他家,难得上门怎么好走后门不走前门,说二祥怎么这样不 懂规矩。张兆庚一点没想到会碰着大吉,人本来就老实,也不会现编现说,一下就尴尬在那 里。大吉一看这光景,心里就猜到了八分。张兆庚想买他家的祖传塘田,大吉也知道,去年 他 爹爹当笑话一样说给他听的。大吉看张兆庚这副模样,转身问二祥。二祥更是个直筒子,他 更不会撒谎编话,二祥就说,爹爹请他来商量事了,爹爹说这事不想让你和三姆妈晓得,所 以就走的后门。

 大吉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二祥不敢正眼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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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祥喝〃鸡子汤〃的吃相让沈小凤实在看不下去,她在桌子底下用脚轻轻地踩二祥的脚 ,想给二祥提个醒。二祥倒是被沈小凤踩得抬起了头,也拿眼睛看了沈小凤,沈小凤拿筷子 戳 戳碗里的荷包蛋,朝他挤了挤眼睛,又摇摇头。二祥一点没弄明白沈小凤的意思,相反把她 的意思弄 反了,他理解是沈小凤告诉他要把荷包蛋戳成两半再吃,整个儿吃和戳两半再吃,是不一样 的 吃。既然沈姨说了,可能是规矩,于是他就把碗里剩下的四个荷包蛋先都戳成了两半。沈小 凤气得直摇头。二祥对她的摇头也很不满意,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么大   
了,吃点东西还要管 着他怎么吃,再说爹爹给他提了那么多注意的事情,也没有说到吃荷包蛋要怎么吃啊。

 二祥哪懂得这吃〃鸡子汤〃的规矩。按这里的风俗,媒人和新女婿上门下聘送日帖,女 家招待客人的头一道礼仪是吃〃鸡子汤〃。〃鸡子汤〃就是吃荷包蛋,有甜咸两种,甜的是 红枣白糖荷包蛋汤,咸的是粉丝肉丸荷包蛋汤。不同的客人打不同数量的荷包蛋。新女婿上 门,一般要打六只,一般的客人打三只。客人坐下,主人家立即就会烧汤,越快越显热情, 越快越显主妇贤慧能干,荷包蛋数量越多越显客气。既然是一种待客的礼仪,客人吃汤也就 有讲究。喝汤并非吃饭,即使客人上门已是吃饭的时辰,也是要先喝汤。因此,做汤和喝汤 都是一种礼貌。所以客人喝汤就不是真喝,都是象征性地喝几口汤,不吃或者只吃一只荷包 蛋。汤做得快,做得好吃,荷包蛋打得多,是主人的客气;而客人吃得少,吃得斯文是客人 对主人的客气。吃得少,不是表示汤不好喝;吃得多,也不表示汤好喝。主人不会因客人吃 得 少,剩下不卫生而不高兴,反会因客人都吃光了不客气而见怪。除非双方是那种亲热熟悉得 不拘礼节的朋友,主人把荷包蛋都故意弄两半真要你吃完。

 二祥自然不晓得吃〃鸡子汤〃里还有这么多深奥的道理,汤一端上来,他就稀里呼啦地 喝 起来,不光喝得声音响亮,嘴也张得大,一口就吞进一只荷包蛋,滚烫的荷包蛋塞满了嘴, 烫嘴却又掉不转个,吐出来又丢脸,只好硬吞,烫得他出汗流眼泪。二祥特别爱吃荷包蛋 ,他咕噜咕噜几 下就把六只荷包蛋都吞进肚里,没剩一颗红枣,也没剩一滴汤。弄得沈小凤和许茂荣都很尴 尬。

 沈小凤只好帮二祥圆场,她对乔德元说:〃云梦她爹,你这女婿还真是实在, 一点都不会客气。〃

 乔德元是个直爽的人,他一点不计较二祥的礼节礼貌,他当着沈小凤和许茂荣的面说 :〃二祥这孩子我挺喜欢,别人说他笨,我倒是觉得他忠厚,本分,对人没有那么多歪心思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实实在在的。〃

 二祥听丈人夸他,心里就溢出许多高兴,说:〃伯伯,云梦在哪里,我有很要紧的话跟 她说。〃

 乔德元看二祥的一脸认真,笑了:〃这孩子要成家了,知道想事了,云梦在她房里呢, 你去找她吧。〃

 这边沈小凤和许茂荣跟乔德元商量嫁娶的事,那边二祥就领着丈人的圣旨去见云梦。

 云梦在房里绣花,她在绣枕头,图案是鸳鸯戏水,图是她自己描的,花线也 是她自己配的。云梦在房里绣着花,耳朵却早在门外了。她知道二祥来了,也知道 他们来做啥。为这她前天已经跟爹闹了别扭。

 乔德元在乔家渎是大户,田地有二百多亩,渔船有二十多条。云梦在家排老三,上面是 两个哥哥,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又是老小,乔德元对她的娇惯就可想而知,真是走路怕 她 跌着,抱着怕她摔着,不吃怕她饿着,吃了怕她撑着。云梦虽生长在圩田湖边,可自小长这 么大 没经过风浪,一身粉嫩雪白细皮嫩肉能掐出水来。这么一个娇养惯了的女子,恋父恋家是必 然的。听说要把她嫁出去,云梦躲在房里哭得泪人儿一样,两顿没吃。倒不是她多么讨厌二 祥,二祥在她心里仅是一个影子,自小长到 十八岁,她还没正眼看过二祥,更没有跟他有任何接触,她只是怕到一个陌生的人家去, 更怕的是一件说不出口的事。

  晚上爹爹站在她房门口 ,有生以来头一次对她发了怒。说她胡闹,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怎么能当儿戏!男大当婚 ,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毁婚约,违父命,这是不仁不孝的事情,是辱没祖宗的事情! 难道要把他的脸面丢尽?让他不能做人?

 爹爹的话对云梦来说,是太重了,火发得也太大了,让云梦意想不到,难以承受。过去 爹爹对她,上天揽月摘星 ,下海擒龙捉鳖,只要她说出口,他就会去为她办。爹爹的话说到了这地步,云梦就不再哭 了 。她不是被爹爹吓住了,也不是怕爹爹发火,她是在想,为这一件事,爹爹为啥要生这么大 的气,为啥一下要把他们父女之间的爱撕碎?她想到今天也没能找到答案。

 二祥心里忐忑着敲了云梦的房门。云梦听到敲门声,没有发问,也没有开门,她放下手 里的绣工, 静静地听。她听出是二祥的声音。她不想让他进来,她不懂自己该如何面对他,也不晓 得他会跟她说啥,她又该如何回答他。她坚持不开门,也不说话。

 二祥垂着一颗沉重的脑袋无奈地回到堂屋。乔德元问二祥见着云梦没有,二祥说,云梦 关着房门,里面没有一点动静。乔德元有些不高兴。

 二祥说:〃不见云梦也行,我爹爹有句话要我对云梦说,他说见不到云梦就 跟丈人说,不,就跟你说。〃

 乔德元说:〃你爹爹要你说啥?〃

 二祥说:〃我爹爹说,家里不好,没有钱,大吉和三姆妈准备的财礼只有六十 八块大洋, 我爹爹说,这拿不出手,对不住云梦,爹爹还说你老丈人是不会计较财礼多少的,只是他心 里觉着对不起云梦。他就背着大吉和三姆妈卖了十亩田,加一百块大洋做财礼。我爹爹要我 跟你说,这一百块是给云梦的,先藏在你家,到以后云梦嫁过去后,要用的时候再来拿。我 也不晓得说明白了没有?〃

 乔德元不住地点头,说:〃我知道汪老兄有难处,他的好心我都领了,你回去跟你爹爹 说,我不会让我女儿受苦的。许老板,沈美人都在,这事一切都按你们定的计划办,汪老兄 重病在身,我不能前去探望,请你们代我问候他,让他好好宽心,早日康复。有机会,我一 定登门探望。〃

 说着,到了吃饭的时间,家人们就把一个个菜端上来。乔家摆了一桌鱼宴,体现了湖滨 的特色。只可惜二祥被六个荷包蛋撑饱了,看着满桌的鱼虾美味,看得多,吃得少,嘴里馋 得涌口水,肚子里再撑不下一口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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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里的喜日格外喜人。桃已红,柳已绿,日丽丽,风柔柔,山青青,水秀秀。风是甜 的,脸是甜的,每个人的心里也是甜的,无喜都想生出喜来。

 二祥一直走在迎亲队伍的前头,走得雄赳赳气昂昂,走得后面鼓乐队的那些吹鼓手和轿 夫们走几步就得小跑几步才能跟上。打鼓的说,这小子想媳妇想猴急了。

  
 二祥脚上穿一双新布鞋,跟脚紧巧,走起来特别轻脱。二祥走得快,走得轻松,原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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